《洋娃娃》歆意

14、较量

　　两人和好了。
　　朱轶回到公司得到老总们的嘉奖，不管乐不乐意，他都一度成为同事们聊天的话题人物，可是不到一个月，大家很快换了新的话题，虽然这话题和他也有点关系。
　　宋凌辞职。
　　将会有一位新的设计部主管。在新主管上任之前，宋凌的设计工作与朱轶交接，管理工作由龙文奇暂管。而新主管会是谁？有人说可能是朱轶，看能力、看水平、看功劳，很难有人赶上他；又有人说绝对不会是他，他资历太浅、太年轻、没有背景，在国企里，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朱轶听在耳里，他会有什么想法，别人能猜到一点边，可是猜不到全部。
　　林家里有一件喜事，林月添了一个漂亮的小千斤，林湾做小姨了。她请了几天假去姐姐家里过了过瘾，有了孩子的家庭，真是累着，但是快乐着。
　　她推着大包小包回到凌山出现在机场的时候，看到的是雷鸣。
　　“林湾，”雷鸣面对她，张开手，准备来个大大的拥抱，“你哥哥我想死你了！”
　　林湾把行李放下，一弯腰闪开，“表哥哥妹妹的，弄不清楚。”
　　“林湾，你也不安慰我一下，我失恋了。”雷鸣郁闷地放下双臂。
　　“失恋？”林湾眨眨眼睛，“怎么一点看不出呀，哦，我知道了，你甩了她。”
　　“嘿嘿，她说我不够浪漫太死板。”雷鸣提起她的几个大包，“走吧，车在前面。”
　　“你开的车？我没买保险呀！”
　　“你怎么这么小瞧我，我开车我爸妈都坐过。”
　　上了车，放好行李。
　　“林湾，朱轶呢？”
　　“怎么了，不愿意接我？”
　　“不是，你们两个这么粘呼，只出现一个就是不正常。先去哪？你家？我妈要你中午过去吃饭，别太得意，她老人家想的不是你，她想看小孩的照片，想孩子想疯了，嘿嘿。”
　　“先去你家吧，好多东西都是送给你们的。”

　　就象雷鸣说的，卢玉梅最感兴趣的就是林家这外孙女。
　　“唉哟唉哟，你瞧那头发，多好呀，又长。我从没见过谁家小孩一生下来就这么好的头发。”
　　“小脸蛋这个嫩哟，我真想抱在手里亲亲。”
　　“唉，湾湾你爸妈这个福气哟，雷鸣太不争气，我还想他快点结婚让我抱孙子呢！怎么就分手了呢！”卢玉梅的注意力从照片上的小宝宝转移到眼前的大宝贝儿子雷鸣身上。
　　“唉呀妈，你有完没完。你都罗嗦我一星期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不合适，那能怎么样？又没有那样的好女孩在哪里等着我，再说了也不一定她就肯和我生孩子……”
　　“雷鸣你怎么这么和你妈说话！”雷诺回来了。
　　雷鸣灰猫猫地住了口。
　　林湾恭恭敬敬地和他打招呼。
　　“好了，吃饭了啊。老雷洗手吃饭啊！”
　　“湾湾，朱轶怎么不来呀！”林湾帮着摆好碗筷，卢玉梅突然想起了朱轶。
　　“哦，听他说他们宋主任要走了，在交接呢。”林湾轻描淡写的说，“他们挺舍不得的。”
　　“我也听说她呢，说她是粉面含春威不怒。”雷鸣挟了筷肉含在嘴里，声音变得有点含糊不清，“她非要我减肥，我都好久没吃红烧肉了。”
　　林湾听了这话差点把饭喷出来，这个她，是宋凌还是他那女朋友呀。
　　卢玉梅看了雷鸣一点，用脚轻轻踢踢他。
　　雷诺看看儿子，那眼里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宋凌是不错，她最大的优点在管理，会看人，会用人。朱轶就是一个例子。”
　　说完，叹了口气，“现在国企就是留不住人呀。她走了，搞不好她们设计部可能也会走几个。”
　　“那也要看是谁主管设计部了，如果新来的比她还会用人呢？”卢玉梅给林湾挟点菜，“多吃点菜哈，你看你脸上都没以前水灵了。”
　　林湾不自觉地摸摸脸，“是呀，那边太干了。我不大适应。”
　　雷诺叹口气，“这个位子考人，要有技术，有经验，会用人，会管理。”
　　“朱轶行不行呀！你看他临危受命！那个产品做得多漂亮！”雷鸣转头看着林湾，“是吧，林湾。有谁能这么快做得这么好！我看国内有哪家同行能做出这么好的？那就是因为他们没朱轶这样人才。”
　　林湾忍住笑，不说话。
　　“朱轶是人才，那是他运气好碰以宋凌，才能培养出来的人才。有了宋凌才有朱轶，所以说宋凌最大的优点就是会用人，敢用人。换个人就难说了。”
　　卢玉梅看看林湾，“老雷，这朱轶也可以提升做主管呀？这经验也好，管理能力也好，不都是锻炼出来的。”
　　“爸，如果你是龙文奇会不会大胆用朱轶？”
　　林湾举着筷子的手停下，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雷诺 。
　　“不好说！虽说龙文奇是个明白人，越是明白人，越是知道哪些人好控制哪些人是不好管。况且这提升并不是他说提谁就提谁呀。”
　　“老雷，你就不能帮他说说话？”卢玉梅看着雷诺。
　　“妈，你这就不明白了，我爸和龙文奇这关系谁不知道。爸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搞不好弄成他们会以为是爸要安个人放在他们身边。夏哥不就是这样。他不就是因为生病了，没给那个书记写发言稿嘛。好好的秘书降去做司机。可夏哥也是能屈能伸。”
　　“你知道你爸和龙文奇的关系，还天天和龙学儿泡一块？”
　　“唉呀妈，老爸他们工作上的关系不要影响到我们年轻人的交往嘛！她真的很有义气很仗义。”
　　“我和龙文奇哪有什么过节？雷鸣在外面千万别瞎说。这人传人，误千里，芝麻大点事会被传得比马大。”
　　“老爸，你说朱轶如果是龙文奇的心腹会怎么样？比如说女婿什么的……”
　　林湾听到这句，嘴里的菜顿时没了滋味。
　　雷鸣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这朱轶也真是没心眼儿，龙学儿，宋紫茜，他怎么都看不上。也是，她们都比不上咱们湾湾啊！”
　　“雷鸣你乱说什么。湾湾，别理他！”卢玉梅对儿子的不择之言有些恼。
　　“阿姨，我没什么的。雷鸣，宋紫茜和龙文奇什么关系呀？”林湾放下手中的碗看着雷鸣，在朱轶宿舍她曾对宋紫茜说过的话浮在脑子里，她有些后悔。
　　“这两家关系密切了，宋紫茜是龙文奇的干女儿，龙学儿她妈去世以后学儿常住在宋紫茜家里，虽然说学儿和宋紫茜经常吵架，可是姐妹情深呀。不管是亲女儿也好，干女儿也好，只要是女婿，不就是心腹了嘛。而湾湾你是我爸的干女儿，如果朱轶在中腾……”
　　“你说话就不能认真点？你懂什么呀。湾湾别往心里去。”卢玉梅见到林湾有点窘了，生气地用筷子敲敲儿子的手打断他的话。
　　“哦！”林湾应了一声，有点难过，有点委屈，低头吃饭。

　　听到宋紫茜的名字，她很不是滋味，自己其实是不如她的，至少，在工作上她能做朱轶的好助手，在背后，她也能助他一臂之力。而自己呢？自己能为朱轶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在他的事业上，自己帮不了一点忙；在生活上，还处处都要朱轶照顾她。
　　吃完饭回到家，她不想休息，百无聊赖地在爸爸的书柜里随便翻翻，不小心翻出来一本食谱，随便翻了一页，居然是“红烧狮子头”。
　　朱轶曾和她说过的话浮在脑海，“……可两人会经常吵架，每次吵完架，妈妈都会给爸爸做他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给他烧个菜吧，就这个，让他有家的感觉。她打定了主意，看看时间还不到两点，还早。不会做，学还不行吗？一个小时不够，三个小时总够了吧。
　　她快速地把书放进包里，抓起就往楼下冲去。跑到小区附近的菜场，她把书翻出来看看，看看主料和配料，猪肉，大白菜、荸荠……
　　林湾打算按方子一一把配料买齐，她也不知道朱轶那里有没有，管他呢，买了再说。
　　“阿姨，要一斤肉啊！”
　　“要净瘦还是五花呀？要不要皮呀？”
　　“啊？！”林湾赶忙又去翻书，书上好象没有讲呢。
　　那卖肉的阿姨笑着又问道，“要做什么菜呀，小妹？”
　　“嗯，红烧狮子头。”
　　“那要四分肥六肥瘦的，这一块吧。”阿姨利索地切了肉，装进袋子里，“这狮子头最好是手剁，而且不要太细，大小象米料就最好了。”
　　“哦，谢谢哈！”
　　林湾在菜场跑来跑去，终于买得差不多了，拦辆车直奔朱轶家里去。朱轶在一个月前已经住下了，但是有些家具都没用，象卧室的床呀，他都用一个大床单盖着，要等林湾嫁给他的那一天。
　　她把菜放到厨房里，打开书，大概明白了大概的程序。
　　嗯，该洗干净的先洗干净，该切丁的再切丁，肉剁碎。她想了想，开始忙碌起来。洗菜没问题，切丁也还好，剁肉还真是个体力活。她剁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看看右手握刀的地方快要磨出水泡，想想她的朱轶，咬咬牙，换成左手继续剁。
　　接下来放配料，搅拌，捏成肉丸子，该下锅炸了。
　　看看时间，四点钟了。朱轶应该在六点左右能到家。嗯，两个小时够用了。
　　她把锅拿出来，嗯，里面干干净净不用洗，放在火上，倒入油。是谁发明了食用调和油的，这可比菜油方便多了。不管什么菜油调和油，只要能弄出红烧狮子头就是好油。
　　呀，糟了，这丸子下去怎么就散了？她赶忙把散掉的肉捞起来丢掉，重新捏了一个，捏紧一点，小一点，再丢进去。
　　唉呀，油溅了起来，溅到手背上，好疼。
　　她赶忙跑去冲水，冲着冲着，突然眼边一阵亮光，天呀，锅里起火了。她用最快的速度把锅盖盖上关掉火，闻到一股焦味。
　　她愣了愣，擦擦额上的汗，鼓起勇气再重新来。把油倒掉，把锅洗干净，擦干，还有时间，重新来！

　　对于宋凌的辞职，朱轶打从心眼里感到惋异，可是不想面对的终究也要面对。
　　他把宋凌的一箱书装好送到楼下，回到办公室，整个房间空空的，刚才还在电脑前的宋凌不见了，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朱轶！我等你半天了。”
　　朱轶回头，看到龙学儿贴着墙站在门后，两手背在背后。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吓了我一跳。”龙学儿对朱轶来说，实在太……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她实在变化多端，今天她的头发弄了一个很古典的发型，穿了一件旗袍款的裙子。很古典的气质，她热切地望着他，而眼神中多了一种忧郁。
　　“我找你。”
　　“有事吗？坐吧。”
　　朱轶将椅子递到龙学儿面前，随后走回自己的桌前，今天的笔记有点乱，要整理一下。
　　“朱轶，宋凌要走了，你怎么想？”
　　“怎么想？你觉得我会怎么想？”朱轶对龙学儿说的话突然有一点奇怪。
　　龙学儿偏头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你能不能接替她的位置。”
　　“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想。你应该比我清楚。”朱轶似乎明白了龙学儿的来意。
　　“我是比你清楚，所以我来找你，你有没想过，有谁可以为你的前途铺路，宋凌离开对你是机会。”龙学儿走到朱轶桌前，半弯下腰，眼睛死死地看着眼前那个似乎有些不屑的人，可他没的抬头，她只看到他的有些自来卷的头发、宽阔的额头和英气的眉，但是看不到他的眼，猜不出他的心意。
　　朱轶闻到龙学儿身上的香水味和酒味，皱起了眉，“你今天是又喝多了吧，我送你回去？”
　　“我喝酒和这事没关系，我很清醒。”龙学儿的声音提高了，“朱轶，你看着我！”
　　朱轶把手上的东西放下，站起来，走到绘图机前拿起一张刚出的图纸。
　　龙学儿冲上去，拉着他的胳膊，“朱轶，你不要这样对我。”
　　朱轶转过头看着她，声音变得温和，“我现在很忙，你先回去，等你清醒了再说好吗？”
　　“我没醉，我很清醒。”龙学儿转到朱轶面前，她微微抬着头，不甘心地望着朱轶的眼睛。
　　“不清醒的是你，林湾她能带给你什么？你知道的，你的世界不仅仅是在这设计室里。朱轶，宋凌30岁做设计室主任，我爸爸35岁做副总。你可以比他们都强，如果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做中航最年轻的中层，中航就是你的跳板，设计室主任就是你的起点。你知道的，你在中航最缺什么，缺背景和关系。要背景我可以帮你，要关系我爸爸有现成的。可是朱轶，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朱轶，林湾她配不上你，林湾能做到的我能做到，我能做到的林湾她做不到！”
　　朱轶没想到龙学儿会说得这么直白。他把目光停在她脸上。
　　“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做好中航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你要出人头地的，你想的，你也可以的！”
　　“龙学儿，你不了解我！麻烦不要把你的想法加在我身上！”朱轶恼了。
　　“我不了解你？难道林湾就了解你？”面对朱轶的恼怒，龙学儿更加紧紧的抓着朱轶的手臂，指甲嵌入肉里。
　　朱轶倒吸了一口气，这女孩是疯了！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爸爸为什么去世！你妈妈为什么气得一病不起！你哥哥为什么要辍学？那个副县长为什么会丢官？朱轶，你并不是那种什么都放得开的人，你和我一样，都是为了一个目标不惜一切的人。要怎样才能更快达到目的，你比我更清楚！”龙学儿有些失控了，她叫着、喊着，眼泪夺眶而出。
　　朱轶定住了，他不自觉地抬起右手摸摸下巴。
　　“你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去收集那个人的材料，甚至下套让他上当。朱轶，我们根本就是一种人，我们天生就是该在一起的。只有我能理解你能做的一切，林湾她不会，朱轶你是知道这一点的，林湾她会知道这事吗？她能接受吗？她只是一个洋娃娃，她只会在你面前撤娇让你宠她！”
　　朱轶冷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他在极力让自己镇定，不能让自己被面前这个疯子一样的女子控制情绪。
　　龙学儿望着他，伸出左手，轻轻抚摸朱轶的脸，声音变得温柔，“朱轶，我是爱你的。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的，不然在上海你就不会帮我。我知道我的苦心不会白费，朱轶，我给你时间，给你时间解决你和林湾的问题。”
　　朱轶缓缓拦下龙学儿的手，他的盯着龙学儿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他震惊，他无奈，他能说什么？
　　“需要时间清醒的是你，龙学儿，你从来没有弄清楚我和你的关系。在湖边我救你是因为人命关天，在上海仅仅是因为我认识你，即使是不认识的人，我也一样会出手。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同事的女儿，一个说过几句话的认识的人，仅此而已。”
　　龙学儿愣了！
　　“林湾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只有她能让我过上我想过的日子。我和她怎么了解，我怎么宠她，那是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
　　龙学儿那古典优雅的气质彻底消失，她红着眼睛，一脸的泪痕，原本精致的妆被泪水冲花了。她哽着，突然紧紧抱着朱轶，踮起脚，猛地吮住朱轶的嘴。
　　朱轶愤怒了，他双手捧着她的头将她移开，盯着她的眼睛，狠狠地说：“龙学儿，你听清楚了，我不是你想得到就要得到的一样东西！我有感情的，我升官发财也好，回家当农民也罢，我和林湾吵架也好，干什么都好！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知道吗？”龙学儿反而平静了，反握住朱轶捧着她的手，“我对向往的东西从来不会放手。我妈妈去世十五年，我爸爸至今没能再娶，因为我，我不能容忍有别的女人抢走我爸。宋凌跟着我爸十年，她爱上我爸十年，虽然我爸也喜欢他，可她们不能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不肯点头！我想要的不能让别人夺走！”
　　朱轶叹了口气，放开手走回桌边，背对着她，冷冷地说道,“那是因为那是你爸爸，你是他女儿，他爱你。可我不一样，我心里没有你。如果你龙学儿有本事玩阴的让林湾离开我，你给我记住，我不会放过你！”

　　“啊！！！”龙学儿疯子一样冲到朱轶身边，抓起桌子上一叠书猛地砸向他的身上。朱轶身子晃了一下，那些书从他身上反弹出去，书页散开，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
　　“不会的，我会让你爱上我的，我会的，我会的！”龙学儿喃喃地说着，转身跑出屋外。

　　朱轶一动不动地站着，听着龙学儿的脚步越来越远。他的心跳也渐渐趋于平静。被书砸过的地方有一点疼，胳膊上被抓破的地方也有点疼。他叹了口气，缓缓蹲下，一页一页捡起落在地上的书和散开的纸。
　　一双高跟鞋从文件柜后走出来。朱轶抬起头，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