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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弗兰西丝卡 ...

  •   (1)
      一个漫天雨水的秋夜,一切事物都落寞着自己的孤单。
      一个美丽的女人持着轻巧的水青色雨伞在夜雨中穿行,伞遮住了雨水却淋湿了心情。晶莹的水珠从伞上颗颗划落,犹如泪滴,跌入尘泥里摔的粉碎。
      昏黄的灯光将人影拉的好长,尖细的鞋跟在水洼中溅出闷钝的声响。纤细白皙的手里攥着的仿若一份无法哭喊的绝望。
      无知无觉,一切都像时间的恶毒诅咒,越是美丽越是空洞。比玩偶都要缺少生气的女人需要被麻醉,只有麻醉后才不会被时刻窒息的绝望逼迫到崩溃破碎。

      那个女人出现在这里。
      在妖艳的冷色灯光下手里捏着一杯泛着冰蓝色荧光的柠檬苏打。
      摇曳着腰肢,她尤物似的表情魅惑着酒吧里所有因孤单而寂寞的男人们。
      然后她走向角落里用烈性酒解渴的另一个女人,在她残存着“龙舌兰”的杯子里倾注她手中的柠檬苏打。
      砥厄甚至没有抬头就将杯里的液体囫囵着咽下。浓烈的酒精与甘冽的汁液混合后有着挑逗舌尖的酥麻与醉人的清爽甜蜜。让她有了片刻的迷醉。
      来者弯下腰,牵起砥厄如海藻一般柔软的长发与她的纠结缠绕,暧昧的眼神让周遭的男人妒忌与惊羡。她从砥厄身后附在她的耳边,刻意避过砥厄探询的视线,呵气如兰的低吟:我是你的弗兰西丝卡。
      轻如天籁的低吟此刻在砥厄耳中却犹如恶魔来自地狱的颤音。她的脊背瞬间僵硬,宛如被一道巨大的电流击中,四肢百骸的神经断裂毁坏再无用途。可是下一秒她的唇边绽开了一朵幽兰般的微笑——她等待的,终于来了。

      (2)
      曾经有一个时期砥厄无比颓丧。
      那是一种空虚的绝望。当对任何事物都无法相信的时候谁都这样。
      年轻,美丽,叛逆,不羁,狂妄。
      她拥有别人不曾拥有的一切,却又自觉一无所有。
      她的锋芒尖利到刺伤一切,也包括自己。
      已经没有人能够分辨,到底是这个世界毁灭了砥厄,还是像砥厄一样的年轻人毁灭了世界。
      很自然的,砥厄在堕落与自戕中寻求解放。仿若燃烧的烟蒂亲吻肌肤后留下的疤痕,叠加后绽放成落寞的花朵,然后自我欣赏那种疼痛的丑陋。
      在一个按例充满吗啡与致幻剂的午夜PARTY上,一个男人在角落里殴打一个不愿被占有的女人借以显示他身为男人的强大和优越。
      是的,砥厄称她为女人。虽然她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但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男人和女人。人们颓废荒唐的眼中看到的只是本能直觉。
      也许是对于女人那麻木的神情感到不忿,也许是对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的憎恨,砥厄走了过去,以一个妩媚微笑的表情将手缠上了男人的肩膀。
      那个男人为了群类里女皇般的人物的垂青而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却在下一秒被砥厄马靴上尖细的鞋跟踢在他用以思考的地方。
      没人阻拦,砥厄横冲直撞的拉着那个女人离开那个乌烟瘴气的龌龊地方。

      外面的月光幽冷而清亮,炯炯的照在女人苍白却又充满淤青的脸上。
      没有感激或是惊魂甫定。她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冻结的水,融化的冰,一种冷然的宁静。这个地方不适合你。
      砥厄一脸轻慢的开口,ZIPPO的火光瞬间点亮有立即熄灭,一股浓烈的烟草气味氲满女人身周的空气,似乎对于她的遭遇只是像对只流浪狗一样施舍予怜悯与同情。
      这也同样不适合你。
      她的声音平白安静又写满忧郁的飘来。
      砥厄将烟夹在手指上,猛然回手掴了她一个耳光。
      贱女人!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论我?在我眼中你不过就是男人掌中的玩物!
      她没有躲闪,目光一如刚才一般木然平淡。却直直看进砥厄的灵魂深处。
      此刻似乎砥厄才是那个理亏者,被人一掌掴的不知所措。
      你累了,倦了。又何必硬撑下去呢?
      她走向砥厄,拥搂住她,附在她的耳边低吟:我是你的镜子,我看的见你所有的孤单与落寞。我们在地狱中的约定我一刻都不曾遗忘,我永远是你的弗兰西丝卡。
      恍若隔世的悲伤如水雾般包覆住砥厄,她感到脸上有两行湿凉的液体在流淌。
      弗兰西丝卡,如丝线般牵系她命运的名字。记忆的旋涡开始吞噬她。她无力也不愿挣扎。

      (3)
      砥厄的生活因为有了这个女人而开始了改变。沧海桑田。
      不必再用咖啡因来振奋精神到失眠后靠安眠药配置睡意,不必再用乙醇和□□来自我麻痹以忘却忧伤,不必再从男人的身体上汲取温暖后将他们一脚踢开。
      开始享受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会为了一种小吃而相约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会在卧室的窗台上摆放灿烂的小向日葵并每天换水,会在厨房的冰箱放入泡面与啤酒以外的食物并在每天早上让厨房飘出煎蛋与牛奶的清香。

      最喜欢荡涤世界的雨,便有了两个穿着白色真丝衬衣和牛仔裤高跟鞋的女子,在雨夜中恣意的奔跑欢笑。鞋跟在柏油马路与雨水间敲击出飞扬的旋律,不顾曲线毕露后行人贪婪的侧目。
      我爱死下雨了,如果我要死了,也一定要死在一个滂沱的雨夜!
      我也是啊,最好要电闪雷鸣!
      哈哈,那你一定是作恶多端被雷劈死的!
      讨厌!居然敢这么说我?不要跑.....
      跑累了,就捋着淌水的头发在浪漫的法国梧桐树下浅唱低吟:You must love me.
      砥厄有了她的救赎,她的弗兰西斯卡。即便失去灵魂,即便堕入地狱,她都不会再孤单,因为有她陪她。
      曾经有两个放飞了灵魂的女孩如同占有了世界般的快乐.

      (4)
      不知为什么要遇见那样的一个男人,毁灭了砥厄人生中所有的阳光。
      卓扬就像是昼夜交替一般,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降临在了她的生命里。
      卓扬是个干净又充满了忧郁气质的男子。宁静如湖水一般的眼睛总是哀戚而忧伤。淡淡的,他用他透明的声音俘虏了那个曾经灰颓现在明媚的女子的心。
      卓扬说:亲爱的,你的绝望是一条看不到的沟壑,它让太多的人无望跌落。
      卓扬说:亲爱的,你应该逃离,没有任何的灵魂天生注定永远的流浪漂泊。
      卓扬说:亲爱的,你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已经震耳欲聋,别在无声中自我放逐。
      卓扬说:亲爱的,每个女子都天生在寻觅自己前世的爱情,请别再闭目塞听。
      卓扬说:亲爱的,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穷尽一生寻找的那根晶莹的肋骨.......
      卓扬说:.....................
      卓扬说了好多好多,让一个被冰冻的灵魂挣扎出了沉睡的沼泽泥泞。
      砥厄和卓扬开始形影不离,他们注视彼此的眼神有着缠绵的爱欲。
      在无数的夜晚我们沉沦于欲望的顶端,天地间别无他物,只剩下两片相依相缠的羽毛,从黎明到黄昏,从天堂到地狱,咫尺不离。
      原来幸福如此唾手可得,然后砥厄遗忘了,遗忘了被她所遗忘的弗兰西丝卡,她的另一个灵魂,她的唯一的肝脏。

      (5)
      空气里荡漾着让人作呕的血腥。房间里的人不断从里涌出,胆汁顺着他们的嘴角流淌。
      砥厄推开了所有的阻碍,一步一步,犹如走入地狱,那个房间是无望而不见底的深渊,将一切吞噬,却无从阻止。
      一切都在刹那间凝滞了,没有声音,也没有光。

      我善解人意的弗兰西丝卡,
      我温顺又美丽的弗兰西丝卡
      我肝脏般不可缺少的弗兰西丝卡,
      此刻只是破败的娃娃。
      破败在她爱人的爱人的床帏间。
      破败在如雕像般失魂的卓扬的臂弯。
      没有了睫毛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头发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眼球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鼻子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嘴唇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舌头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耳朵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手指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脚趾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皮肤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肌肉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锁骨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心脏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肚肠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呼吸的弗兰西丝卡;
      没有了生命的弗兰西丝卡...
      不!!!!!!!!!!!!
      为什么要毁掉我心爱的弗兰西丝卡???????????!!!!!!!!!
      两个同样被我所热爱的灵魂如同相约般的将我碎尸万段,还有什么比死亡更能逃避绝望???炽炎燃烧的地狱也是天堂。
      崩溃的世界掩埋了死去的魂魄,甚至不曾留下墓碑,只有一潭再没有波澜的死去的水。

      (6)
      似乎是宿醉的疼痛,头欲裂。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房间。玫瑰色调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郁的玫瑰香,到处写满情欲。坐起身子,砥厄发现玫瑰色的薄被下自己未着寸缕。突兀而立的锁骨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斑斑淤痕。那些激情飨宴后的印记呵。
      冲下床,将那如血迹般触目惊心的厚重帘幕毁灭式的揪扯下来,刺目的阳光如洪水一般滚泻进来,刺的光裸的肌肤生痛。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渴望在这炽烈的阳光下进行蒸发,化成一缕尘雾而消散。可惜,不能。
      你吵醒我了。
      她眯着眼睛看她,修长的四肢摆着慵懒的姿势。
      砥厄恨恨的扑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挥手掴了她一个巴掌,声音清脆而响亮。红色的掌印在她如昔白皙细腻的脸上清晰的浮现。她的表情看上去仍然像是冻结的水,融化的冰,一种冷然的宁静。一如很久以前的那个月光清冷的晚上。
      砥厄瞬间感到恐惧袭来,就连温暖刺目的阳光都化的如那夜月光一般的冷淡惨败。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拾起,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夺路而逃。
      你会回来的。
      隐隐听到身后飘来她的声音,平白安静又写满忧郁。
      砥厄感到战栗,记忆如潮般涌动,拍击着千疮百孔的绝望与恐惧。
      是的,她已经死了,在很久以前那个夜晚。在砥厄看到卓扬与她在自己的床上缠绵的时候。
      她最爱的男人与女人联手毁了她的灵魂,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在假象中沉眠。她是弗兰西斯卡,却属于她最爱的男人。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强加在其中的魂魄,连自己是谁都无知无觉。妒嫉与恼怒摧毁了一切,她亲手血刃了她的身体,他的灵魂。眼泪不可遏制的喷涌,在那条没有尽头般绝望却阳光明媚的甬廊,她的弗兰西丝卡,如同晶莹美丽的娃娃,一步一步走来,尖细的高跟鞋跟敲击出冷清的声响在长廊中回荡。
      也许解脱才是最好的,砥厄知道自己终归还是无法逃掉。
      你说过爱我的,对吗?
      淡淡地失望哀伤,可弗兰西斯卡的声音仍然甜美轻灵如同月光。
      那么为什么不再爱?卓扬从来都是你的,可你却只属于我。我的爱不可以被其他的玩具夺去目光。所以,我不要你看他想他爱他。所以,我把自己刻进了你的生命。所以,不要再离开我了,亲爱的。
      她的声音平白安静又写满忧郁,没有语调的起伏,可强烈的爱恨扑面而来,远胜过歇斯底里的尖嚎。
      无语,眼前只是一片眩目的绚烂。
      母亲给了我新的身体与生命,我们又可以在一起欢笑着奔跑。
      她走过来,一步一步。
      地上跌落了她的睫毛,她的头发,她的眼球,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的舌头,她的耳朵,她的手指,她的脚趾,她的皮肤,她的肌肉,她的锁骨,她的心脏,她的肚肠。
      告诉我,你是爱我的。
      她用她光秃的牙齿舔吻她,吸吮着她背叛后便已到来的死亡。

      在她渐渐消失的鼻息间有着浓郁的玫瑰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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