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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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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闹哄哄的,打破了以往早已静寂的县学。
潘娘子苦等了一个晚上,相公迟迟未归,让她担心受怕。心里更有万般的猜测,并且越想越是不堪。
望眼欲穿之际,陈向东回来了。潘娘子松了一口气之余,看到相公带回来的人让她更加心惊肉跳,这人不是……
打付明光一进屋子起,他那眼神就象一把利刃狠狠的刺向她。
潘娘子强笑道:“相公,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这位是?”
付明光指挥二个家仆,抱进来一大堆的书籍:“东弟,这些放在什么地方?”
陈向东忙道:“这位是付大哥,也是咱们堂兄的好朋友。这些书,就先放到几案上罢,搁这——小心一点!”
潘娘子哑口无言。
东弟?!只这晚上这会儿工夫,便这么般亲近了。相公若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用邪恶的手段占有他的人,恐怕书生也要拿起菜刀来砍人了。瞧瞧,他们又拿了这许多书回来,相公还这般开心的模样,付大人果然是好手段。
“付公子,快快请坐,冬儿快去倒茶。”虽然她和付明光相看两相厌,但是对于相公来说,他们也算是初次相见,礼不可废。
付明光也瞧出潘娘子的不冷不热,他何时曾受过这般闲气。
“不必了!东弟,天色已晚,你也早点歇息。大哥先告辞了……不必送了……”
可是陈向东却一直相送到县学的大门外。
潘娘子苦笑翻翻几本新搬来的书,心道:“几本破书就把你的心给收买走了么?”
其实她心里何曾不明白,掉入陷阱的,何止只有相公一人啊。
所谓有一就有二啊。
付明光百般讨好,用尽心思来笼络,一来一去,陈向东便失了戒心。
付明光的花样多了,今日说是请吃饭,明天又说是请赏花,随着时日的增长,二人来往甚密。付明光也来县学多次,以前的陌生隔翕早已消除,一声声付大哥称呼起来,自然而又喜悦。
潘娘子瞧在眼里,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算什么?!她瞧着眼前的书,就算将它们全部撕成碎片,恐怕也难消她的心头之恨。
冷哥……你究竟去了哪里了?她感到好孤独。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已经渐渐的离她而去了,被别人所占有。
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冷升在遥远的地方为他们的将来做准备,望着天上的明月,冷升恐怕也是孤枕难眠。
事情的发生总有一个锲机。
月白风清的一个夜晚,付明光派人来请,说是以诗会友。陈向东虽不喜人多聚会,但是付明光的邀请他不便推辞。
潘娘子冷笑的看着相公换了干净的新衣,心想今日的宴请很是奇怪。平日宴请虽频繁,但是大都是二人独处,想不到做了这般多的水磨工夫,现如今倒一反常态?!
也许今晚相公可能不会回来了也说不定……
她很想告诉相公,那个付明光可能不是个好人——但是时间的流逝是如此之快,她不能再等待了。
她唯有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轻声细语——相公你自己保重啊!
让陈向东感到讶异的是这花院之内,虽摆下菜肴瓜果,但是除了自己跟付明光以外别无他人。
他不由感的慌张,强自镇定道:“付大哥,你所说的以诗会友……怎么不见其他人?”
付明光用手轻轻的触及花盆里的芸花,笑道:“东弟,你瞧昙花开了。原本大哥是想请更多的人前来欣赏,但是转念一想,昙花一现,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让外人打扰。东弟,不会责怪大哥罢。”
陈向东不由的上前观赏。只见昙花雪白清雅,想是那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一时间不由的看痴了。
付明光拉了他的手,笑道:“东弟,咱们一边饮酒,一边赏花如何?”
陈向东回过神,只觉尴尬,笑道;“如此甚好。”
付明光早已将下人去打发出去了,陈向东不会饮酒,付明光考虑到他的体弱也不强求。有陈向东一旁坐陪,哪怕是自斟自饮,也别有一番乐趣。
几杯下肚,付明光哈哈大笑:“人生最快意之事,当之美酒佳人。……东弟,大哥在汴京还有一点小势力。”
陈向东先前听到美酒佳人时,总觉得付明光所说的佳人影射到他身上,脸色不由的尴尬起来。忽然又听到付明光说什么京都,不由的感到奇怪。
“大哥这般排场,想来也是有财有势,小弟一点也不奇怪。”陈向东在心中道,我只是奇怪,你这般势力,怎么肯伏下身体与平民结交。
付明光斟酌着字眼,缓缓道:“其实,这几日大哥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都是说东弟你的,你知晓么?”
陈向东涨红了脸,语色急燥:“大哥会相信这些闲言碎语么?那都是无稽之谈。”
付明光微笑道:“东弟不必恼怒,大哥只是担心而已。因为大哥听说,东弟身患恶疾可有此事?”
陈向东以为付明光说的是另外一些闲言,想不到他竟然说出这件碎语来。
但是反驳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事实上,有许多捕风捉影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的。他撒不了谎,说不出口。只得胀红了脸,喃喃道:“胡说八道!胡说……”
付明光见陈向东一脸的痛苦,当下怨自己太过直白,忙道:“东弟,人吃五谷杂粮,岂有不生病的,大哥在汴京认识许多名医,就连宫里的太医,也能请来。只要东弟愿意跟大哥一同去汴京——”
陈向东猛的站起身来,冷然道:“大哥好意,小弟心领。什么恶疾都是胡说八道,大哥不必当真。……现在天色已晚,小弟先告辞回家了。”
他拉开身后的椅子,便要离去。
付明光慌忙站起身拉住他的衣袖,但陈向东却挣脱开去,大步向院门走去。
付明光瞧着空空的手心,忍不住厉声叫道:“站住!”
陈向东一时间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他,心下恐惧。
付明光站在月光下,夜风吹拂着他脸,他只感到头昏脑胀,一边的昙花已被他捏成了一团碎渣。
他上前,一手用力的抓着陈向东的胳膊,语气有着某着狂态,难以掩盖的痛楚和愤怒:“为什么?为什么?”
陈向东用力挣扎,但是那只手如铁钳一般抓着他生痛。
“为什么,我对东弟一片真心可表日月,东弟却一再泼我冷水?你知道这样很伤我的心啊!”
陈向东惊恐的望着付明光,这些疯狂的离经叛道的话语让他心生恐惧。心中万分害怕的却是那个夜晚——会不会是……
向他逼近的一句句的责问都是他难以面对的。此刻只恨肋下不能生出双翼来旋身飞离而去,又或是地上裂开一条缝能让他钻进去。
“你别这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向东低声的抗拒是那样的无力。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炽热的情感,是他以往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这让他觉得,他仿佛只是一条冷冰冰的蛇。
付明光站定了,没有再逼近,只是痴痴的笑到仰天大笑,眼泪都快要笑的流出来了。
又或低声喃喃自语:“阿升或许说对了,对付这种死板冷血的家伙用不着搞这么多的花样……东弟,对不起,方才大哥喝了一点酒,说了一些醉话,东弟不怪大哥罢?”
陈向东对人情世故对心机诡计一窍不通。见付明光又恢复常态,不由的心里大定,但离去之心却不曾改变。
“付大哥,饮酒过度要伤身的,还是酎量为佳……”不疑有他,他只当付明光真的只是喝醉了,说胡话呢。
付明光瞧着陈向东的微伤感的一笑道:“大哥突然觉得很是寂寞,方才多饮了几杯——”
“大哥巨富之家,娇妻美妾定是随待在侧,岂有寂寞之理……”
付明光的目光在陈向东脸上逡巡。
“在几年前,我或许认为高官厚禄,丽屋华宅,如花美眷,人生得意之极,但在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这一切远远不是我所想要拥有的。感到很不满足,那样失意……”
遥想当年春衫薄……
陈向东却不敢相问,那你究竟想要什么?隐隐觉得还不是要问为上策,真是痛苦难熬的一刻啊。
付明光长叹一声,又换上了笑脸,神情温柔的说道:“东弟,上次我跟你说的无意间寻得几本残芳孤本,可愿一起去观赏?”
陈向东顿觉得两难,一方面他真的很想回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付明光又对他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但是,孤本啊~错过了机会想要一观就不知道人家肯不肯了。单纯的脸上写着挣扎二个字。
付明光心里狂怒,说不出的伤心和失望。
花费了万般的心思,却换来心上人的排拆和逃避。这一切真的是付诸流水么?
“过几天那几本书就要送去京里收藏,这里气侯潮湿,听行家说,不宜收藏呢!”
勾出人心最渴望的贪欲,用话语撩拔,用眼神暗示,一切的心机手段他都架轻就熟呢。
“还犹豫什么啊?几本书能吃了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是……是现在天黑难以观看,如果点上油灯腊烛恐怕有个万一……”上次县学里头的一名共事,就是将别人借给他的书这样的给烧没了。事后不知道赔了多少礼,人家也不见得乐意。现在这些书如此贵重,无论哪一本拿出来恐怕都价值连城(在他看来!),万一有个闪失,恐怕拿他的抵命也不够赔。
“原来是怕这个啊……大哥早想到了,来——”
地上铺设的是精美的地毯,厚重的布帏透着沉重的压抑。
陈向东有些心惊的望着布帏后那张铺着腥红床单,放置着绣着绯红色牡丹的锦被,有着粉色床帐的红木雕花大床,脚步不由的有些迟疑。
“这里不是卧房么?”
前面引路的仆众将灯烛点上,退下还体贴的关上门。
付明光见下人离开,又眼见陈向东一脸担扰的表情,不由的大笑道:“没错,贵重的东西自然要放在平日最容易接触到的地方。而且我自己没事也想翻看,就把它放在……”
陈向东跟在付明光的身后,好奇的看着付明光走到床边,掀开床单和被褥。只见床板露出来,付明光轻轻一推活板,便出现一个暗格。里面放了一个描金镶玉的匣子,不用说里面定然藏了书。打开匣子,里面搁着几本书,泛着古旧的色泽,显得典重矜贵。
付明光将整个匣子都交到陈向东的手上。
眼见陈向东脸露喜色,付明光的神情微变,可是手捧着至宝的陈向东却一无所觉。
盘算着相公绝大可能不会回来,潘娘子也早早的上床歇息。只是在忐忑不安中,她又如何能够安枕,只能半睡半醒,战战兢兢的迎接着第二天的到来……
翌日,天空灰蒙蒙的,渐渐的下起了小雨。
结果一早来的并不是相公,而是冷哥!那个被放逐到远地,又不顾一切跑回来的可怜男人。
回来时还被风雨湿了一身。
潘娘子拿了干布帮冷升擦拭,心里怜惜不已。
“你去哪里了嘛?这许多天没看到你?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打伞,全湿了,干脆脱下来得了~”
冷升笑嘻嘻的换上陈向东的衣服,不由的好笑道:“小了点,不过看起来象不象是读生人啊?!”
潘娘子将湿衣物放到木桶里,笑道:“穿上龙袍也不象太子。”
冷升四下张望,奇道:“太子呢?呸——堂妹夫呢?这么一大早怎么也见人影?”
潘娘子神情尴尬,吱唔道:“昨夜被付老爷叫去,一夜没回来……我好担心……”
说话间,冬儿跑了进来。“表叔叔回来了~”
屋里的二人身形僵硬,神情怪异。
陈向东跨进房门,眼见冷升在场不由的愣了一下,然后只是笑笑。
他神色自若,身上衣衫整齐,只是脸色有几分苍白。
冷升忍不住说道:“堂妹夫,我今早刚从京城回来……昨夜你……”冷升住了嘴,他原本真的是刚从京里回来,这边的情形他不甚了解。方才潘娘子的话,才刚起个头,陈向东就回来了。但冷升很快就明白过来,其中定大有文章。不由的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向东只是温和的笑笑,倒没说什么,什么也没拿,避开他们的视线,只是转身去了教馆。
冷升和潘娘子两人四目相对,心中不安更甚。
潘娘子喃喃道:“他方才书袋还未拿去……”没有书怎么教啊?显然方才陈向东的神思已混乱至极,不知自己所为。
冷升叹道:“都怪我来的不是时候。”有些事,只能隐在阴影里,这生生的撞破,就象一把利刃撞进胸膛一般。
当下两人又默然不语,半晌冷升道:“我立刻去找付老爷,问个清楚明白。”
大人他是怎么了,他怎么就这般沉不住气?
正在冷升犯嘀咕之时,只听门口脚步声凌乱,人声喧哗,几个人湿淋淋的齐力抱着一个人冲进来。
只见范生也在其中,声音高而尖锐:“快快!放到床上去——”
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的人,而且显然大部全是学生。
潘娘子和冷升齐齐的抢上前去,只见陈向东浑身湿漉漉的被放置到床上,头发散乱的贴在脸颊上,更显得脸色苍白憔悴。幸运的是,胸膛微微起伏还算有一口气在。
跳水自尽——这个念头一瞬间就冲进潘娘子的脑海,顿时腿软。
只能失声无措的叫道:“怎么会?怎么会?相公——相公——”
冷升急吼道:“快去找大夫啊……不能这样放!”他已然伸手将陈向东整个人翻过来背朝天,一只手用力的拍他的背。又抬起陈向东的腰身,开始用力的抖。
范生抓住冷升的胳膊,怒道:“你在做什么?”却看见,此时陈向东的嘴里咳出水来,不由的松开手。
“水吐出来了——水吐出来了——”
众人大叫,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范生忙将众人推到门外:“没事了,没事了。大家还不去学堂——”这帮学生爱瞎凑热闹,眼见陈向东死不了又活过来也就没热闹看了,也就散去了。
潘娘子心乱如麻,她绝想不到他竟然会——
陈向东浑身湿透,面无血色,无力的趴伏着,让人错觉他几乎已经离所有的人而去了。
冷升又将他轻轻平放在床上,用手轻轻拍拍他的脸,试图让陈向东赶快清醒过来。
潘娘子扑到陈向东身上,眼泪是控制不住的四下奔流。
怜惜,是从来没有过的怜惜……她的手些微颤抖的摸着他的脸。
“相公,你为什么要这样想不开啊……啊……你要是有个万一,你叫我今后怎么做人啊——”
冷升叫冬儿把潘娘子扶开:“你这样会压着他,让他不能好好喘气的!”
没过多久,陈向东渐渐呻吟起来,显然快要清醒过来了。
潘娘子惊喜的不由笑了,脸上的泪水流到了嘴里,好咸。
陈向东既醒,此时冷升却不得不计较了,冷冷的道:“堂妹——什么想不开啊,妹夫他是失足落水,可不是什么其他原因,一家人过的好好的,有什么想不开的!范先生,你说是不是啊?!”
潘娘子自知失言,不由的掩口抿嘴。
范生尴尬一笑,忙道:“想必是路湿苔滑,失足落水。既然没事了就好——那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