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隐惊尘寰》天涯仗剑

32、青鸾回归

　　与云雪掩映的九重天宫相比，楼中楼的位置半点也不神秘，就在那大街之上市井之中。

　　城中最繁华的那条主街上有个不起眼的深巷，行至尽头，视野豁然开朗，一抬眼便能看到那座精美雅致的小楼。

　　楼高三重，不算高也不算矮，四方窗户一开，站在顶层凭栏而望，轻易可将周遭的茶馆酒肆、青楼楚馆尽收眼底，静坐一天，便似能看尽芸芸众生、嬉笑怒骂。

　　封尘站在巷子尽头仰望那高高悬挂的楼中楼牌匾，“你这地方……倒还真是大隐隐于市。”

　　在他身后，街边的叫卖声尚能传入耳中，在内力运转之下犹显清晰。

　　“是不比药谷清静。”

　　秋寂隐淡淡接了一句，推门而入。

　　萧菁菁听得大奇，“秋楼主去过药谷？难道你真与封谷主是旧友？”

　　由不得她不惊奇，药谷向来凶名在外，就算后来出了个善心仁义的封尘也从未将其暴露于人前，江湖之中可从未听闻有谁去过药谷的，竟还能全身而归！

　　“当然不曾。”

　　话虽肯定断然，秋寂隐却忍不住微微蹙眉，略显懊恼，这一路上他与封尘两个人肆无忌惮地说话惯了，竟然忘了此刻还有个萧菁菁在，本不欲理会，但就方才那个话题，无论是承认还是沉默，岂不都在昭示他与封尘关系匪浅？

　　他不知封尘是怎么想的，但过往那一段既然已经过去，他可不想让人循着蛛丝马迹翻出来再旧事重提。

　　萧菁菁不信，两三步越过封尘跑到秋寂隐面前，瞪大双眼反驳道：“可你方才明明说……”

　　不待她说完，秋寂隐挑眉一笑，不怎么负责道：“猜的。”

　　“怎么会……”萧菁菁垮下脸来，目光在秋寂隐和封尘两人身上游移，犹自满脸怀疑。

　　秋寂隐随手一指封尘：“不信你问药主。”

　　萧菁菁于是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封尘。

　　封尘忍笑点头：“的确不曾。”他继而瞥一眼秋寂隐，悠悠补充道：“日后若秋楼主愿来，封某定扫榻相迎。”

　　“那种有命去没命回的地方还是免了吧。”

　　秋寂隐没好气地呛声，绕过萧菁菁继续往楼里走。

　　“哎，别急着走呀！”萧菁菁足下一错又伸开双手蹁跹如蝶般挡在了他面前，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笑得狡黠，“我方才可听见了，你叫的是药主而不是谷主，偏与旁人不同，还说不是旧友？”

　　“你这丫头……”秋寂隐眉宇顿时阴沉下来，双目不善地盯着萧菁菁。

　　萧菁菁被他盯得怵然，不自禁退后两步，恍然又觉这般举动显得太怯懦，复又上前，娇俏地冲着秋寂隐吐了吐舌头，道：“干嘛突然凶我，你就是心虚了！越凶便越是心虚！”

　　“哈哈……”封尘闻言终于没能忍住，扶着门柱大笑。

　　秋寂隐眉间一耸，已是有些微怒，他还不至于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倒是封尘那副幸灾乐祸的反应着实叫人不爽。

　　“封谷主如此开怀，想必是喜欢楼中楼的景色，便在门口看个够好了。”他冷哼一声，转身拂袖上楼，一身红衫映着怒火似要燃起来。

　　封尘一早便发现了，秋寂隐对他还延续着十几年前的称呼，只有在真正气急的时候才会叫一声封谷主或是封尘，固然有几分习惯在里面，更多的，怕还是故意，只是不太清楚他为何如此，明明想要拉开界限，却又常常不经意间旧事重提，究竟是心结未消还是真的对过往还念着半分情谊？

　　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对秋寂隐这人他大抵还是谈得上了解二字的，他当初有多敬自己，如今便该有多恨，那般恩怨分明的性子，一笔笔都算得清楚，爱恨交织这类复杂的情绪实在不太可能出现在秋寂隐身上。

　　萧菁菁目瞪口呆地指着秋寂隐的背影，回头看向封尘：“这是恼羞成怒了？”

　　“嘘。”封尘把食指竖在唇边，别有深意道：“这江湖中总有些事，不可深究。”

　　语罢，他一展阔袖，从容地跟着上楼了。

　　萧菁菁眨眨眼，也赶紧跟上去，脑子里不停回放刚才秋寂隐气恼得拂袖而去的身影，明明动了真怒，却没有拔刀相向，甚至连一点杀气都没有泻出，顿时对他的忌惮去了大半，竟觉得有些可爱，莫名想笑。

　　楼中楼不算大，秋寂隐一般都呆在顶楼，他偶尔会靠在窗边看着过往的行人，也偶尔会在夜里独酌看星，更多的时候还是坐在桌前处理楼中事务，算是比较隐私的地方，他虽不忌讳什么，却也无意带旁人上去。

　　三人在二楼落了座，命人上了茶之后，秋寂隐便自顾自拿了一叠纸翻看，封尘闲来无事，负手在整个楼层逛了一圈，然后顺手从秋寂隐桌上抓了本书看。

　　萧菁菁满心纳闷地看着悠闲自在的两人，“我们到底是上来做什么的？”

　　“你不是要找沈召，耐心点，总得给底下的人一些时间。”秋寂隐头也不抬，将看完的纸分类放好。

　　“咦？你已经让人去找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没看到？”

　　秋寂隐嗤笑，似傲然又似冷漠地一勾唇：“还用让？在这洛阳城，本楼主想要什么，自会有人双手奉上。”

　　“真的呀！”萧菁菁双眼亮闪闪地望过来，带着些许不信：“可我听说洛阳的江湖门派多了去了，就连夏家和杨家也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照你所言，岂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他们能依你？”

　　“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本楼主还能骗你个小丫头不成！”秋寂隐不耐，他的耐心本就不算好，更何况是对着个不怎么熟悉甚至不怎么待见的人。

　　萧菁菁噤声，小姑娘挺敏感，她方才还觉得秋寂隐挺可爱，这会儿又觉此人果真不好接近不太讨喜，心里委屈，捧着杯子发泄似的猛然灌了两口茶，不敢再说话，只好拿那双大眼睛往秋寂隐身上直瞪。

　　“来了。”封尘忽然抬头，合上书瞥向楼梯口。

　　“谁来了？”萧菁菁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好半天不见人影，正暗道莫非封谷主听错了，下一瞬，轻盈的脚步声传入耳里，忍不住惊呼：“啊，果然有人！”

　　青鸾刚从楼梯跑上来，便惊觉被两道视线给盯上了，一道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可以忽略不计，另一道就显得灼热得多了，她不着痕迹地看过去，居然是萧菁菁！明显跟楼主有些恩怨的封尘便不提了，这个女人怎么会在楼中楼？

　　“回来了？辛苦了，青鸾。”秋寂隐抬头轻笑，“这几日甚是不便，日后我可不能再随便让你离开了。”

　　本以为是句笑言，出乎意料的，青鸾煞有介事地点头，一本正经道：“确实，那日是意外，若不是楼主身边没带什么可用的人，属下可不会轻易答应去盐湖。”

　　“盐湖？”封尘垂眸，“我记得十几年前，九重天宫曾经泄露过一些事情，卫丘世也因此而被追杀，生死不知，本已销声匿迹，半年后却又重回九重天宫，难道他当初是去了盐湖？”

　　“你不知道？”秋寂隐挑眉，“那你可知他当初泄露了什么？”

　　封尘略一犹豫，点头，一字一顿淡淡道：“蓬、莱。”

　　秋寂隐眼睛一眯，神情严肃起来：“你果然……”

　　“这在当年也不算多隐秘，只要有心，总能听到些风声。”封尘打断他，“你莫问我，更多的我却是不知了。”

　　这话秋寂隐当然不信，十二年前，封尘路过落霞谷绝不是偶然。

　　不过封尘既然不愿说，他也无须在此刻计较太多，这么多年他都等了，也不急在一时。

　　他掠过这个话题，看向青鸾：“你在盐湖查到了什么？”

　　“没查到卫永这人，倒是听说前段时候突然来了几个江湖人，像是在找什么人，盐湖也就一个常年安宁的小镇，突然出现几个拿刀带剑的江湖人当然引人注目。”

　　“就没丢什么人？”

　　“有。”青鸾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看向萧菁菁，“有个疯婆子居然去报官，说她儿子丢了。”

　　秋寂隐偏头：“哦，疯了？”

　　“疯了好些年了，她从前是青楼的娼妓，十几年前被人赎出来，和儿子一起住在小镇边缘的一座宅院里，不过听说她男人此后从来没来看过她，思念成疾吧，慢慢就疯了，倒是她那儿子，在盐湖可说是受尽排挤呀，不但是妓女之子，而且……”

　　封尘抚过唇角，看向青鸾，猜测般接话道：“他天生有疾，形如幼童，难以成长？”

　　“呀！”萧菁菁捂着嘴惊呼，“难道说……难道说那个卫永根本不是个孩子？！”

　　青鸾毫不留情地点头：“封谷主所猜不错。”

　　萧菁菁顿时面色尴尬，脸色通红浑身轻颤，又羞又气，小孩也就罢了，她竟然把一个男人藏在裙子下面带入会场，这话若说出去让她在江湖中怎么抬头！

　　秋寂隐和封尘倒是都没想到那去，亦或是想到了也没觉得与他们有什么干系，依旧面色自如，这让萧菁菁稍稍好受了些。

　　竟然还真是个成人，倒让封尘说对了，秋寂隐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你猜，他对卫丘世到底是孺慕之情多些还是恨意多些？”

　　“这可不好说。”封尘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微蹙着眉望向窗外天空，一派的温柔悲悯。

　　窗外，忽见一道红色的光点骤然升起，划破天际。

　　“这是什么？”萧菁菁惊奇地站起身，扒着窗户朝外看，“大白天放烟花？”

　　秋寂隐斜睨她一眼，“这都没见过，你真是出来混江湖的吗？”语气各种鄙视。

　　萧菁菁语塞，她从前一直呆在韵竹林，说是与世隔绝都不为过，倒也真算是江湖新人。

　　气恼叉腰道：“我就是见识浅薄，不行啊！”

　　“联络响箭罢了，萧女侠初入江湖，不曾见过也不奇怪。”封尘含笑解围。

　　萧菁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猛瞪秋寂隐：这个人说话可真刻薄，半点也不及封谷主温柔体贴，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