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星辰》夜雨凝玦

4、04 前尘往事

　　十五年后——

　　傲雪山庄现任管家、原管家雪清嵩之子雪恩站在门外恭声说道：“庄主，有客求见。”

　　“哦？”放下手中的毛笔，雪傲风微微抬起头来，知道雪恩既然并未通报客人姓名，那便是他也不认得的人，但是看他面有豫色，还是略微沉吟道：“可知来人是谁？”比起曾经的年少轻狂、浮躁不谙世事，年近不惑的他，此时比起一般的武林中人来，更添了一份书卷气，温文尔雅、华光内敛，一双凝若星辰的眸子，看起来睿智不凡，纵使比不上当初雪离长老的仙人之姿，却也自有一股凛然浩气，当得一世大侠之称。十数年的时间，已然蜕变如斯！

　　“小姑娘不肯透露自己身份，只是……只是老奴看着，她却像极了林夫人。”

　　“大嫂？”雪恩又说了什么，雪傲风已经没有心情听了，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

　　这十五年里，江湖上因为神兵阁一事风云变幻，不断有大大小小的门派前往华山碰运气，有的，去了便回来了，有的，却再无音信，但即便如此，依然挡不住神兵的诱惑。况且，700年前剑魔雪无痕名震江湖，武功天下第一，谁知道神兵阁中是否藏有他的武功秘籍？若是能够学得一招半式，出人头地便也指日可待。

　　只略微整理了下衣着，雪傲天便独自一人前往待客的厅堂，才过了角门，就远远的看到了待客厅里，一身白衣似雪的少女，静静的立在一幅画像前怔怔的出神，只一眼，雪傲风便知，这必是当年的那个女婴无疑，且不说那与林浅妆别无二致的容貌，单是那与雪离浑似的谪仙气质，便是任何人都假装不了的。

　　“晴儿，你终于回来了……”这一声长叹，却不知包含了多少情绪。

　　少女疑惑的偏过头，纯真的眸子清可见底，嘴角淡而雅的微笑，暖洋洋的，直叫冬日的朝阳都失了颜色，并不算极美的清秀脸庞，也在那沁人心脾的微笑下，让人过目不忘。

　　“叔叔怎的知道是我？”晚晴微微皱着眉头，并未回想起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

　　雪傲风微微一笑，慈爱的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这才打趣道：“晴儿不也是一见到我，就知我是你叔叔么？”

　　少女微微一愣，清澈的眸子满是疑惑不解，狠狠皱起的眉头配上那稚气未脱的小脸儿，显得十分俏皮可爱，紧接着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顿时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这就是雪叔叔说的，血的羁绊？”

　　然而一旁的雪傲风却忍不住的感慨，却不知她这十多年究竟是如何过的，单纯的有如一张白纸，雪离长老将晚晴教导成这般模样，可是害怕自己对她不利？不，不对，以那人的心思，不会这般看不透。他留下的密室中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他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谁曾想到，傲雪山庄超然般存在的长老雪离，竟是700年前剑魔雪无痕的师弟！只因雪无痕太过惊采绝艳，才让原本同样不凡的雪离，掩藏在了那人的光芒之下。依照藏书阁中傲雪山庄的典籍所述，当年师兄弟二人同时恋上了一个女子——苏蓉，雪离自认比不过雪无痕，更因为被数十位江湖一流好手围攻，身受重伤，武功被废，近乎丧命，因此黯然出走。却不想因祸得福，山中巧遇仙人相救，并修得一身仙家术法，容颜永驻，长生至今。

　　只可惜阴差阳错，苏蓉喜欢的并不是太过耀眼的雪无痕，而是在外人看起来“平淡无奇”的雪离。她虽是在雪离出走后不得已嫁给了雪无痕，却终是思念成疾，郁郁而终，只留下雪无痕一个人孤老终生。

　　然而若是仅此，虽会颇有触动，倒也不至于让雪傲风脱胎换骨，实在是雪离留给他的“东西”太过骇人听闻，他如何能知，江湖上并不算多声明显赫的傲雪山庄，私底下里竟已将整个江湖全都掌控在手？每天都能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大到某某派掌门利欲熏心，害死自家师傅篡得掌门之位，小到某某小派今日来了某某客人，无所不包，无所不含，哪怕是天涯海角、前所未闻的奇事琐事，也屡见不鲜，只要身处江湖之中，就无一不在傲雪山庄的掌控之下。雪离走后，这所有的一切都将由他掌管！

　　什么奇怪的庄规，根本就不是雪无痕所立，而是雪离，这不过是为了让傲雪山庄能有少庄主帮忙处理庄务，而庄主则掌管这地下情报网。就连神兵阁，都是雪离一手所创，错综复杂的道路，巧夺天工的星宿盘，无一不是出自他手。

　　实在可笑之极！想他当初竟然为了夺得庄主之位，迫害自己的亲生兄长，然而这一切在他人眼里，却全都是笑话一样的存在！看着记载着当年他一切行动的典籍，虽只有寥寥数语，却还是让他感到羞耻，那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虽然可以一掌毁了，但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日后时不时拿出来，以作鞭策。

　　还能有什么追求呢？

　　纵使武功天下第一又如何？他得到了她的身，她的心却在他人身上，只得化为一声长叹：赢得了天下输了她……

　　纵使爱的再深又如何？未及开口已擦身，心结已驻，再难回头，你若已死，我便与你一起共赴黄泉，却奈何，逝者已矣，生者归还……

　　纵使长生不老又如何？一切一切的爱恋都已在时间的长流中消磨殆尽，武林第一？权倾天下？美人相伴？却终究抵不过时间的魔咒，他已静止，终是与万物相悖……

　　可怜、可悲、可叹！

　　“叔叔？”少女一声轻唤将雪傲风从思绪中唤醒，像是被那双似是了无生趣的双眸吓到了一样，雪晚晴有些小心翼翼的扯着衣服的袖摆，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目光沉了沉，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收在心底，雪傲风又恢复了往日的睿智模样，仿佛刚才的失态不过是个假象，转而温柔的问道：“雪离长老呢？没跟着你一起回来么？”

　　然而这个话题却让那个本来明媚的笑靥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充满雾气的眸子里满上伤感的情绪：“雪叔叔他……他已经仙去了，是我亲手将他葬在雪崖上的。和苏姨葬在了一起……”

　　雪傲风顿时恍惚了一下，原来，那个谪仙般的人儿，竟已不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