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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昙花一现(二) ...

  •   殷念远衣袂翻飞,一身淡蓝色隐没于黄昏隐巷中,留下一抹细长的淡色阴影。淡眼微扫了下四周,眉眼微挑,停促了下,噙着淡淡的笑意,旋身一转,便不见其踪。
      “人呢?”随后紧跟而来的两人互对了眼,微愠道。
      “妈的,明明他刚还在这的,怎就不见了?”另一人轻唾了口,凝眉恨眼道。
      “分头找找。”紧了紧手中的剑,双眼紧提着四周。一个大活人,还怕他消失不成。
      “两位是在寻找在下么?”背后传来一阵懒洋洋的清淡之语,无丝毫波澜,平静如一汪清泉,却是让人感觉到一股凉凉的冰意,直没骨髓。
      正要四下分开寻殷念远的两人忽的一震,转身向后看去。这人何时就到自己身后了,怎自己未有察觉。思至此,当下不由的冷汗冒涌。
      “二位是要请在下陪同喝酒么?”殷念远半垂着目,低低的吐话道。
      尾随而来的两人互视一眼,紧握手中利剑,防备不语的看向殷念远。
      “不是?那你们可是肖太师派来的?”淡然的问道,依旧不正眼看向他们。
      那两人看向殷念远,其中一人冷声道:“什么肖太师?老子不认的,老子只认的银子。有人出一百两银子要买你的命,所以……”
      “一百两?”殷念远笑了起来,“看来我还真不值钱哪。若我出双倍的价,你们可愿放了我,并告知于我是何人要你们杀我?”
      “双倍的价?”两人不禁欣喜不已,两眼发亮了起来,只见银子漫天飞,“此话当真?”
      “当真。”殷念远含笑的这方看向他们道。好个人钱不认人,也不知是何人请的不入流的杀手,那人八成是个草包。
      ……
      “你来迟了。”昏暗的屋宇中传来清冷的声音,低低沉沉,如午夜的幽灵般。
      来迟之人只是淡淡的挑了下眉,低低的笑道:“不小心遇上两只野猫,所以耽搁了。”
      “两只野猫?”清冷的声音中不由的带上了几丝担忧。
      “放心,我虽不济,但尚不至于连那小事还办不了。”依旧是一阵低低的笑语,只是可怜他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晓,“怎不挑灯?如此阴暗。”
      “没必要。”阴暗的人移步过来,黑暗中,那双清冷的眸子越发的铮亮,如冰冷的利剑一般阴冷的光芒。
      “你在这阴暗里倒是惬意的很,只是可怜我这刚从明处而来之人。”殷念远淡含着笑,于怀中取出火折,拧开盖头,于衣袖上轻轻一擦,顿时阴暗的屋宇中泛出昏暗的光线开来,利索的向身旁的几盏烛灯点去,昏暗的屋宇立时通透一片。
      “明处?只怕你的心却如同方始那般的阴暗吧。”清冷中带着话不出的讥讽,却也带着几分惋惜与无奈,“那般阴暗不正是好吗?”
      说话人头带玉冠,剑眉飞扬,带着几分狷狂。一双丹凤眼,清冷的如同镶嵌的寒冰一般。宛若刀口般的薄唇一片红艳,尤噙着血一般的让人心生寒意。一身金色华袍,蛟龙腾云而舞,玉带束身,玉玲珑配坠,隐隐可见里镶嵌双龙戏珠。
      “是正好呀。”噙着淡淡的笑意,低头低低的自语道。那般的阴暗已深入了骨髓,无法拔除了。而后便抬头笑道,眼神不再淡漠,“昭明今日来不了了,他家那只猫近日缠的他紧,无法开脱。”
      说到这,那人也笑了起来:“若是老三他妻子听你如此称她,非跟你急不可,那般的性子,怎老三就受的住。”实在是不解,温柔可人的女子他不要,非要那般的河东狮。
      两人不由的思及起那位外表娇俏可人,性子却如红椒一般麻辣的女子,隐隐一笑。他们该是要妒忌于昭明的,有个自己喜爱的女子为伴,那般的幸福。
      “我要你办的事怎样了,查清了没有?”华衣男子问道。
      殷念眼看着华衣男子点点头平静的道:“有些眉目了,邬氏家族背后因该另有一个势力,而那个势力似乎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华衣男子听罢,不由的怒意上扬,衣袖一摆,转身蹙眉道:“朝外一个邬氏家族,朝内一个肖党,一个文党、这三个已然是朝中急难除去的蛀虫,现又再添一个隐秘的势力,何时方可还朕一个清平社稷。”
      殷念远见此,连忙下跪道:“皇上息怒!”他虽说平日里无人,依旧是以兄弟相称,可谁又能保证眼前的帝王不会一怒之下将“兄弟”斩杀,所谓的伴君如伴虎不就是这理吗?前面的和气打笑不过也是谨慎之下的平和罢了,察言观色不就是这样的么。
      “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他转身怒目道,“五年来,朕每施一策,肖文两党莫不横加干涉。这两蠹虫若不尽早除去,朕如何息怒!还有那邬氏家族。若非他们护朕有功,朕早把他们一锅端掉了,别说朕不知他们这几年来的所做作为!”
      殷念远静默不语,低垂着头。
      “朕已给你三年的时间了,也该够了吧。朝堂之上你也静默够久了,该是时候了……”拧眉看着跪地低垂着头的殷念远道。三年来,任他将自己所有时日花费于寻找他心中的那个女子,不做声息的帮用自己的势力全力配合着他。三年了,他说过的,是时候要放手了。
      “朕给你三个月时间,查出邬氏家族背后的势力。若未完成,提头来见。”一摆袖,大步向密门走去,于门上的八卦石盘上上下左右的敲击,启动石门,走入进去,石门便缓缓合拢,直至找不到一丝隙缝。
      殷念远一直垂头不语,直到那帝王离去方闭眼站立起来,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从知道婵婕一家出事至今已整整十年了,十年来一直没有忘却四处找寻她,只因那堆尸骸中并没有她只因自己心中认定她没有死。近三年更是搜寻的厉害,利用手中所有权势,外加上那帝王之力,地毯式的全国搜索,可是……十年了,手中铁杵都已磨成针了,可她依旧了无声息。她会在哪呢?苦涩一笑,无奈摇头,今夕何夕哪?
      三个月清查邬氏家族背后势力,谈何容易,可又能怎样。顺宗帝向来说一便一,若未完成,看来真得为自己整备一口簿棺了。
      脑中忽记起十天前昭明对自己所说的事,看来要查清这事,要从那面首入手了。嘴角微微上扬,不由的轻笑起来。那如轻烟的女子,怎又同自己母亲的面首纠缠了起来,实在是不可思议。
      ……
      “你打算就这么下去?”因为上次那事,两人渐渐熟稔了起来,但也只是停于见面微微颔首,互不对语。
      近来京都气候渐热,湿气较重。一场春夏交织的细雨,淅淅沥沥的下了数十多天。此般天气,更易滋生蚊虫。一时间,京都病菌四虐,病患顿增,京都各大药铺药堂人头串动,京师医师一时大为吃紧。作为京都的大族——邬世家族又怎能例外,特别是那些金贵体态,又怎经得住这番病菌的入侵。一番折腾,那些面首们便不得不拜托烟萝前来医治了。
      刘氏会同意让烟萝医治她的面首,这倒是让烟萝大为吃惊,行事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怕就怕这背后另有阴谋,谁知她什么时候兴起,再次将自己软禁三五年,更甚者是要赔上自己性命一条。
      烟萝淡看了苏寒一眼,静静的替他把着脉,松开手淡然道:“你没病,只是思虑太多,故而心燥火干。我开幅药给你,替你清心去火。”说完执笔蘸墨,于洁白如玉的竹纸上书写开来。字体清秀隽永,中规中矩中透着几分不羁。人们都说书法如人,从此看来,她应是极为压抑自律之人。她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心,不让它滑出自己的掌控。
      “你真打算如此下去?”苏寒不由的拧眉道,俊秀的面上透着几丝怨毒。
      “他们是我的家人。”烟萝低头淡然,手下如行云流水,蘸墨速写。
      苏寒盯凝着她,口中缓缓的吐字道:“你当他们是家人,他们可曾如此认为过?”
      烟萝心微震了下,最后一笔拉的好长好长。放下笔,眼光如死水一般的宁静。淡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凝视着苏寒。良久方当如止水般的说道:“无论如何,他们终究是我的家人,这点是谁也无法抹灭的事情。冲动过一次就够了,我不认为自己还有那股勇气。现在如此也是好的,就这么自生自灭吧。”将手中药单推递于苏寒那头,道,“你可以走了。”
      苏寒面带一丝寒意,拿起药单,冷看了眼烟萝,起身就走。那样的家人亏她惦记于心。
      烟萝看着苏寒离去的身影,苦涩一笑,喃喃道:“‘百年之虫,死而不僵’呀。”伸手轻纠着自己的胸口衣袖,但愿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山岚崩塌的那日,如此,吾愿足矣。
      “下一位——”淡然缓慢的语气从里屋穿透出来,带着一丝漠然。
      就如此一直忙着,待直黄昏方忙完。推开门窗缓步走出,伫立于庭院中,仰望上空。落日西沉,红霞渐染,如此的景物见了多少,已不大记得了。三年幽禁的生涯中,日日所见的便是此般景物。三年啊,有多少光镜可以如此挥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熬,终究仍是不知自己要的是什么。报仇,又如何个报法?无论如何,他们终究是自己的亲人,这又如何下的了手。这样一团乌黑的家族,迟早是要走向衰败的吧。自己能做的,只是亲眼看着它朱雀楼塌瓦砾飞,枯枝败叶满堂抛。
      穆清,你该是了解我的吧,不要怨我。
      “二小姐,太老夫人有请。”苏颖远远便见仰天静默的烟萝,那般孤绝的身影,化为点点轻烟,似乎要淡忘于这世上一般。开口轻轻的唤道,只怕自己音重一些,眼前之人便就此消失不见,徒留轻烟一缕。
      烟萝闻言,转身看着一身浅绿衣袍,体态风流的清秀女子,朝她恬淡一笑,缓缓开口道:“你是苏颖吧?”
      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苏颖不禁有些错愕,有些惊喜了起来。这般孤绝漠然的女子,竟然认的自己。
      “是的,二小姐。”压住自己的惊喜,尽力平静的回应道。天知道,现在自己竟是高兴的想大笑了起来。
      “有劳了。”向苏颖微微颔首,有些不解她脸上的喜色。捋了捋身上衣物,迈步向外行去。太老夫人,那个整日吃斋念佛之人怎会记得自己。自己与她,一年到头,所见之面相加不过十指。她请自己所为何事呢?
      人越近“敬佛堂”,所闻香烟气息越浓。耳边传来阵阵木鱼声、诵经声。一大片松柏树将“敬佛堂”于外界围隔了起来,不见一丝世俗气息。透过松柏,隐约可见一栋灰白相间的江南楼宇。灰色瓦砾为顶,四角翻翘,亭立如鸟。越近楼宇,便可见其伫立于湖泊之上,水榭亭廊,屋檐直近水面。残阳瑟瑟,树阴照水,碧荷遍布于湖泊之上,透着淡雅古朴的气息。
      “太老夫人,二小姐到。”苏颖恭敬的伫立于佛堂外道。
      木鱼声依旧,里边传来慈暮沉缓的声音:“请她进来。”
      “是,太老夫人。”苏颖恭谨的回道,而后看向一旁的烟萝道:“二小姐请。”
      烟萝轻颔首,伸手推开门窗棂格花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当见眼前之人背对自己,盘膝坐于席垫之上,紫金钗将满头银发绾起。端的一身织锦云华服,华贵沉稳。其上是一座晶莹剔透的上等蓝田暖玉观音佛,长约三尺,一派贵雅肃穆。
      “太老夫人吉祥。”烟萝于后跪地施礼道。
      木鱼声这方停促,放下木鱼棒,对这玉佛礼拜了拜。看守们外的两个素衣侍女忙迎了进来,搀扶着太老夫人起身,帮其捋平衣履。太老夫人手搭于两侍女手上,面向跪地垂头的烟萝,静默的打量着她。
      她是自己的孙女,可自己同她相见面数竟然少的够可以。她便是自己极为不了解的孙女,静默的如同轻烟一般,让人忽视。在她身上看见的竟是满腔的压抑,她一直都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渴望,压抑着自己的苦痛,压抑着自己的怨恨,压抑到最后便也将自己忘却于这世上了,一如一具空洞的尸骸。
      “起来吧。”太老夫人端看了会便开口道,语气中流入出几分疼惜。
      烟萝依旧静默着,缓缓起身,低垂着眉,侧立一旁。
      “陪我出去走走吧。”太老夫人开口道。
      “是。”烟萝恭顺的低头应声着,心中暗自应忖着太老夫人接下来的举动。
      只是没料到,一路下来,所谈之事不过是些佛理禅道罢了。更让她讶异的是在她要离去之时太老夫人口中意味深长的一个叹息。
      “日暮西山,徒留绝丽。昨日黄花,晃眼如烟。晨钟暮鼓,空荡于海。百年基业,不过也是过眼烟云。哎……家业再大,又怎容得这般杂多的虫蠹。”
      对于这样的家族,她应是极为清醒的吧,只不过也是空留长叹,有心无力。
      对此,烟萝是困惑的,困惑于太老夫人请自己陪她四游,困惑于她满口的禅教佛理。她的用心究竟为何?
      低头看着自己身后被烛光拉的老长老长的身影,虚无般的回以一笑。多思何意?无论如何,那都于自己无关了,自那场飞雪满天的时候开始便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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