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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殒落 ...

  •   烟萝静淌的清泪,一滴滴的浸染着素白的衣襟,纤手紧攥,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她却依旧不知疼痛。紧咬的唇瓣,流溢出丝丝血迹。如泣如诉的声音极其压抑的从粉唇间溢出,丝丝缕缕。
      洞中光镜依旧,然而洞外之境却是千万之变了。残阳萧瑟,红霞渐染了半壁江山,猩红一片。
      半梦半醒当中,孤云一脸苍白的缓缓地爬了起来,眼前一片迷茫的苍白色彩。当真是神奇,那么重的伤,竟然没死,看来他的命还真不是一般的硬。的确,像他这般术法如此高深之人,要死也不是那般简单之事,只是其所要忍受的痛苦也非常人可以想像的。心若冰柱,凝冻着周身的血液,透着彻骨的寒意,昏沉中,整个人便就一直处于假死当中。只要此时你不怕冷,即便是三岁娃儿,也能一刀将他了解。
      俊眸斜视了眼洞口,眼眸中闪过几分留恋于不舍。宛若风中残烛般的缓缓向山下走去。残阳之下,只留下他斜长的身影,布满了一身的落寞与孤寂。
      白银山的山腰至山脚有多远,孤云不知,他只觉的自己走了许久许久,但又似乎走的极快极快,快的一下之间就看不到那山洞了。
      “祭司大人。属下等来迟,望祭司大人惩处。”
      孤云刚一下山,便迎来数十青灰衣袍的望月教徒,匍匐于地,垂头不敢向上对望。
      孤云只是深深的看了眼早已看不见的那个山洞,再垂眸扫视过众人,微微颔着首,直步向坐撵走去,缓缓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封不知何时写好的信笺及其一个浓绿的折本,冷然的发令道:“莫索!”
      “属下在!”人群中有人微微抬头,却依旧是恭敬的低垂着头没有抬眼。
      “速将此交于殷念远殷首辅!另要他亲自到白音山一趟,将邬二小姐带走!”
      “是。”莫索站起身,弓着腰从孤云手中取过那信笺与折本,一转身,纵身一跃,施展轻功飞速离去,只是眨眼间,便只留下一抹朦胧的灰白影子。
      回头再看了眼身后葱翠蓊郁的山腰,缓缓的合上眼眸,掩盖住心底那抹浓烈的情感。
      抬撵之人轻足一点,身影便迅速的消逝于了茫茫苍穹当中。只是顷刻之间,原先匍匐于地的数十人便化为了点点黑衣,奔向即将便要降临的幕夜当中去了。
      相思苦相思,云隔万里无重逢。望月思凄凄,化转莺啼转忆君。从今尔,日暮色尽花含烟,重重山岚,徒留白露点青苔。
      就这样吧,让一切重归云雾当中,随风而逝。殷念远将会是个很好的守护者,烟萝应该会是幸福的。而我,我的责任也已了却,是时候该走了。
      ……
      “山岚崩塌了!”人们一阵惊恐,仓惶四顾,场面一片混乱。人踏人,人挤人,可以活着的就是好汉,管什么外形有没有。中原武林人士的正派光辉形象在这一刻全都湮灭。如此场面,直让武林威望最高的少林方正大师直直摇头,一个劲儿的念道:“阿弥陀佛!”
      再看那些望月教徒们,虽说已是伤痕累累,却仍旧宛若磐石般的镇定,盘膝高声诵读着他们的教旨。如此鲜明的反差,还真是让人吃不消呢。
      说是山岚崩塌,但也只是一盏茶间之事,眨眼间,天地之间又重归于了一片宁静当中。谷种间或的传来几声鸟鸣,直直的讥笑着月谷中的这场闹剧……
      随着那阵地动山摇,幻影阵中迷蒙的雾气也慢慢的散去,大堆刻着各色怪异腾图的木桩,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还有那零零散散的骷髅,而这些便是怨灵的来源之所。因为被厚重高垒的土坯所隔,也因为殷念远的那个命令,所以外人并不知里边状况如何,只能忧虑不已的左右踱步,引颈长望……
      恍惚之中,闵、成二人竟见白衣飘飞的谪仙缓缓向自己行来,于他们眼前停住下来。只是这张面容,似曾相识。管他呢?能活就好,能活就好,就算这人是那殷念远也认了。心魂一松,漫无边际的黑暗拼命的迸涌而来,席卷了整个天地。只是心中的喜悦还在雀跃欢呼,我还活着!
      殷念远脸色一片青黑,盘腿坐了下里,闭目运气,将体内四散的毒气镇锁住,再一引气,一团乌黑的瘀血从他紫黑的唇角中吐了出来。心中仿佛顿时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怨灵积聚一起所爆发的杀气有多重,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之人才知晓。在怨灵濒临消亡的那一刹那,它们将浑身的怨气激起,如狂浪一般,猛向殷念远吞噬而去。在那一刻,他耳边竟然回荡起了莲儿死前对自己的话,“大哥哥……你要幸福……幸福哦,连同莲儿的……”。他苦笑,原来自己也是怕死的,所以心中才会回荡起莲儿的话来激励自己。
      与无影无形的怨灵厮杀的结果就是:他受伤了,很重的伤,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心魂的撕裂之痛。
      大约过了一柱香时,他方缓缓收手,深吸了一口,黑青的脸色缓缓恢复了正常。抬眼扫视了四周,缓缓的向那四人走去。撩开衣摆,平蹲了下来,淡漠的查看着这倒地着的四人,而后缓缓起身,平整了一下衣袖,背手迈步向阵外走去。
      如果没断错的话,那个少年已死去一个时辰了。只是让人怪异的是,在这怨灵堆积的幻影阵中,他既然是满脸笑意,死的如此安详,这样算不算是一种福呢。
      还有那肖洛维,明明已是五脏俱损,既然还能有气进出,当真是稀奇。究竟是何力量如此厉害,竟能如此支撑着一个残败不堪的身体呢?
      ……
      西沉的日暮,酡红一片,沉醉浓烈的似酒,印染了天地,让世人为之痴迷。可是这般美景,却无法进入殷念远眼中。站于这坍塌的伏魔殿残垣颓壁之上,天神一般肃穆的俯视着月谷中的殷红的血色。在残阳的染射中,四处渐染的血迹,宛若一朵盛开之极的诡异邪魅的罂粟花,妖惑着世人的灵魂。
      已过如此之久了,在这月谷中,殷念远的手下里里外外翻找都找不到邬二小姐及其孤云。两个大活人,怎能就如此凭空消失呢。
      “报,大人!”突然一名羽林军急匆匆的跑来,恭谨万分的道。
      “何事?”殷念远一脸淡然的回视过去。
      “有人于谷外托属下将此物件交于大人。还请大人速去白音山,说是带走邬二小姐。”将手中的信物毕恭毕敬的上呈至向云天手中,再由向云天交于殷念远。
      “那人说他是莫索,孤云祭司的属下。”兵士又忙补上一句。
      眉头微锁,淡眼扫视着信笺之上的字迹,这般斜长精劲的字确实也只有孤云才写的出来。速将信笺展开,一目十行的将里边内容扫视而过,眼中不觉流入出几分烦意。再急速的展开折本,目光更加深沉。重重的将折本合上,厉声道。
      “卢劲!”
      “属下再!”
      “速降此物上呈皇上,不得有务!”
      ……
      殷首辅:
      大人展书时,或吾已离去,有生之年定不复逐鹿中原。
      尝于大人有信,若吾交册,君当应吾之求,不知可用否?大人自来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当不为食言也。
      吾此番请求,只望请大人替吾好生守护邬二小姐,切莫让伊再受何苦痛。然若未果,后果自负。
      孤云留笔
      当殷念远找到烟萝时,夜幕中早已是星光点点。一泻而下的银色的月光轻柔的洒满了整个山岚,似轻纱一般,莹洁柔婉。
      举着火把,直步向洞中走去。见到的只是一个低垂螓首,一脸落寞的女子,纤弱的身躯静静的融于这黑暗之中,似乎眨眼之间便要被这黑暗吞噬了一般。
      “邬二小姐。”他靠近烟萝轻唤着。
      只是烟萝依旧毫无反应,像是一个破碎的瓷娃娃。
      “邬二小姐。”他再唤。
      烟萝这下有反应了,缓缓回过头,抬眸看向来人。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见到的只是一望无际的消沉与死寂,毫无半点生气,空洞洞的。
      “你还好吧?”淡淡的说道,虽是问话,却没有半丝怜香惜玉之情。这样空洞无心之人如何守护?
      “好?”能好吗?烟萝无意识的低吟,缓缓的站了起来。然而跪坐太久,腿脚已麻,人一软,向旁侧去。幸好殷念远在旁,即时托住了她,缓缓的让她站好。
      殷念远静静的打量着这位自己日后的“责任”,说不出的冷漠,虽然他嘴角含笑。
      “他呢?”总算是活过来了,烟萝淡眸微扫,幽幽的问道。
      “他?哪个他?”殷念远挑眉道,闪烁不定的火光照视在殷念远脸上,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孤云?肖洛维?那少年?抑或是闵君成他们?”
      看着烟萝无波的眼神,他淡淡一笑:“如果是孤云的话,他走了,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天地中去了。”
      “是吗?”烟萝苦涩一笑,心中涌起无限的落寞与伤痛,“那其他人呢?他们呢?穆蓁怎样了?肖太傅怎样了?成王爷他们呢?”抬眼看着殷念远,落寞的眼神中透露了太多的孤寂与忧虑。
      他怔了下,仿佛在这个静若轻烟的女子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一般,同样有着一个孤寂的灵魂。冷然的扫视了她一眼,回避似的扭头对外扬声道,“把他们抬进来!”
      抬进来!这三字让烟萝心中猛的揪痛,难道是……当她看清担架上之人时,一阵天旋地转,脸色唰的一下苍白起来。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何事了?
      “穆蓁……”她揪缠着自己的双手,抑住心中的恐惧与悲戚,远远的唤着。然而躺在担架之上的少年却一无所觉,满脸的安详。他死了,烟萝可以万分的确定。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少年那双坚定的眼神,为了自己能够逃走,死死缠住沐月不放,而原因却只是因为我是穆清在乎之人。
      “怎会这样……”满眼悲戚,一步步向前走去,双手颤抖抚摸过这张安详的俊彦。她不知道,在她转身后,那双紧合的双眸中缓缓的流溢出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或许真的是骨肉亲情吧,不知为何,烟萝一见那个浑身是血的静躺着不动的肖洛维,便有一股说不出的悲伤、恐惧与空虚排山倒海的涌了上来。一把紧紧的抓住肖洛维冰冷的手,唇瓣翕动,却不知要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儿的任眼角的清泪流淌。
      “梦……彤……”许是感应到了自己的女儿,或是烟萝的泪水将他给惊醒,又或许是回光反照,总之,肖洛维,这个一直昏沉不死之人竟然苏醒了,欣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使劲的点点头,轻应着:“在。”
      “梦彤……”深怕是梦中,再一次的轻唤。
      “嗯。”
      “……”不是在做梦啊!
      “不要……难过!下……下辈子……我还做你父亲……好吗……”紧紧的握住烟萝纤细的手掌,苍白的笑颜中蕴含了太多的心伤与无奈。造化弄人呵,还未来得及真正的相认,便就要阴阳两相离了。
      “好。”她抱着肖洛维的手点头应着。
      “可以再叫我一声……父亲吗?”如此卑微的期望,只是在等不到那声轻唤时,他又苦苦一笑,满心的凄凉,“算了……不愿就……不勉强了。”
      然而烟萝却是拼命的摇头,不是不愿,而是那一声“父亲”承载了太多的情感,咽哽于喉唇间,无法出口。
      含着笑看着自己这个苦命的女儿,探手抚开烟萝低垂于眼角的刘海,满心的疼惜。心中那声无声无息的叹息,直叫人唏嘘。扭头看像三步之外静默之殷念远,扬唇虚弱的说道,“殷首辅……想必你也知道……老夫的身分了。老夫也不……不想多说什么。老夫只想……”他放开烟萝的手,哆嗦着扯开自己的衣襟,伸手往自己左肩处重重一扯,一块血淋淋的肌肤给硬生生的扯了下来。而令人称奇的是,在这肌肤之下竟然还有一块皮肤,虽然因为刚刚的一扯,连带的几处皮肤给扯掉了,鲜血冒涌。但左肩处的那块刻有蓝色鸢尾花的图案依旧,同烟萝肩上的一般无二。
      “只想将此……及其梦彤托付……托付于你。”
      “为什么?”殷念远不解,实在弄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认定是自己。
      肖洛维只是淡淡一笑:“老夫虽……不喜欢于你……但也知道你向来……一诺千金。你若应了……便一定会做到……因为……你有这个能力……”还真够直接。
      “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十九年前的那场……血案及其‘碧血’之事……这张人皮……有你要的……答案……”他扬唇淡笑道,眼中满是自信。
      殷念远轻挑了下眉,看了看肖洛维手中的人皮,缓缓伸手接过,抬眼看着肖洛维,颔首淡然道:“好,我答应你。”
      “那我就放心了。”虚弱一笑,目光深沉的看着烟萝,有殷念远在,我女儿就不用再受那等无边无际的苦楚了吧。
      “另外……还烦大人替老夫……向皇上恕罪……老夫自当感激……不……”挣扎着爬起,想向殷念远致谢,可是“尽”字还未出口,心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一侧,重重的砸在担架杆上,就这么猝然殁了,让人措手不及。
      “父……父亲……”双手缓缓的攀上肖洛维的肩头,轻轻的摇晃着,颤音絮絮的从烟萝唇中破碎溢出,说不出的惊慌,唱不出的悲凉,“父……父亲……”因为承载了太多的情感,以至于她每唤一句,便是心血上涌,细细屡屡的血液中口中溢出,触目惊心。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旧是轻声细语,没有哭出声来。满心的压抑,直让她浑身抽搐,唇角发白,紧紧的拽着那双冰冷僵硬的手,一翻眼,整个人便笔直倒向肖洛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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