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魂独我情无恨》北鹿双日

18、相见时难别亦难

　　梦，这一切都只是梦罢了……可我怎么就醒不过来呢？
　　庭院里很冷清，还下着雪，鹅毛大雪。主院里一定很热闹，今天是虞回来的日子啊！没有人来告诉我，可是我已经早就看到他了，比爹娘都早看到了。这就足够了……
　　虞，还记不记得我答应过你的，假使有一天你功成名就回来，我就弹唱一曲《贺新郎》给你听。你也答应过我，会带我离开这个桎梏之地……
　　小莲又来叫我关窗了，她小小年纪却比家中的老嬷嬷还罗嗦，都是我害她的……对不起，小莲……
　　怎么院子里多了陌生人的脚步？是谁？难道是虞？不可能！他的脚步不是这样匆忙的。
　　“小姐，老爷请你去大厅。”
　　哦，原来是家丁啊……去大厅？为什么？家丁没有回答。不管这么多了，去！我要去！裴虞就在大厅里！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披上一件斗篷，带上小莲就匆匆赶去了。可是，太累了，这段路我走了好久才走完，他一定等急了……
　　大厅里有很多人，我不敢正眼看他，怕自己的眼神泄露了秘密。我全身颤抖，不知道是天太冷还是心情过于激动。
　　这一切都是梦啊，可我却如此真实地感觉到了自己狂烈的心跳，以至于每一步都要走得如此小心，才能不让狂烈的心跳出了嗓子眼。
　　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他，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思念有多么强烈。喝着酒的虞和往常一样，好久没见的他风采依旧，不像好似风烛残年的自己，唉……老天爷真会开玩笑啊，让我们在这样的局面相逢，病体羸弱的自己竟然也会引起他人的注意，还想把我娶回家去。呵呵，我多想跟他们说，我这一生都已经给了裴虞了，我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了……裴虞竟然生气了，我知道他是在生气，他抓得我的手好疼，可是我却如此高兴。难道他是要带我离开吗？多年的等待终于换来了今天的幸福结局吗？
　　“桃源一梦，何来说爱？！”不是梦吗？怎么痛却这么真实？
　　“不！”
　　昏迷中的青黛大喊了一声，吓到了正在给她把脉的大夫。
　　“小姐！她醒了吗？”小莲急切地想去查看大汗淋漓的青黛，“是不是没事了？大夫？”
　　“唉……裴小姐她恐怕凶多吉少啊。”大夫捋着山羊胡，皱紧了眉，“昏迷不醒又加上原本就未康复的病体……唉……”
　　“那该如何？”裴夫人抓着青黛的手，心疼地问。
　　“老夫先下几帖醒神开窍的药，能不能醒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大夫取了冰片、牛黄、麝香给青黛服下，又给她的几处大穴扎了数针，却始终不见青黛转醒。
　　“现在老夫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能否脱离危险就看明天她是否能醒过来了。”下了最后的期限，大夫就告辞走了。徒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夫人，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小莲就行了。”裴赞看着支撑不下去的妻子，“青青她不会有事的。”
　　“老爷，我们这么做真的对她好吗？青青她实在是太命苦了！”裴夫人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青黛，面露悔意。对她是否太过狠心？
　　“夫人，如果任由他们下去，那整个裴家就都完了！”如果要选择，他也只有放弃青青。青青，不是爹不爱你，是你爱错了人哪……
　　离开别馆，裴赞叫来了裴虞和离霜。
　　“二弟，大哥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大哥希望你尽快娶离小姐进门。”
　　“大哥？怎么突然做这个决定？”裴虞险些打翻了手里的茶杯。
　　“不用多说了。离小姐，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你不会介意吧？”裴赞啜一口茶，问坐在裴虞身边红了脸的离霜。
　　“一切全凭大哥做主。”离霜低着头，羞红了脸。
　　裴虞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大哥疲惫的模样后就放弃了。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了……
　　冬日的阳光很强烈，裴虞走出大厅，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虞，我要走了，去找祁玉了，你会想我吗？”黛儿？他怎么听到了黛儿的声音？他在哪里？怎么一片漆黑？
　　“黛儿？你在哪？”伸手不见五指，“我看不到你！”
　　“愿为东南风，长逝入君怀……虞，来生……来生再续……”青黛幽幽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四周还是一片漆黑……
　　“黛儿？！”
　　“裴哥哥！你终于醒了！”是离霜的声音。
　　“我怎么会在这里？”裴虞终于清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西厢房的床上，而且全身无力。
　　“你刚刚在大厅门口昏倒了，吓死我了！裴哥哥！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黛儿在哪？”裴虞支撑着坐起身，问站在一旁的裴赞，“告诉我！”
　　“二弟，你先养好身体，青青的事你就不用过问了。”
　　“告诉我！”用尽全力大喊一声，裴虞一下子翻滚下了床，“我要去找她！”
　　不顾离霜扑在他身上求他不要离开，也不顾大哥失望的眼神，裴虞勉强支撑起身体走到门口，却又很快跌倒了。走不了，他就爬，爬不动，他就一点点挪！
　　黛儿，你要等我！不要走！
　　在刚刚意识混沌时，一定是黛儿来找他了。黛儿！他有强烈的预感，感到……不！他不敢去想，只想尽快见到她！
　　“来人哪，扶二爷去别馆。”裴赞知道再怎么拦也拦不住了，索性吩咐下人把他带去别馆。
　　以后的事谁也管不到了，就听天由命吧……
　　屋外的阳光很温暖，裴赞却无心享受这冬日的阳光，直接步入了书房……
　　由阿达掺扶着来到别馆，裴虞的心在一点点地冰凉。这里的雪没有人清扫，这里的房子没有人整理，这里……似乎连人气也少得可怜，黛儿……
　　推开虚掩的房门，他听到了一个小丫头嘤嘤的哭声。走近了去，发现在床边趴着经常守候在黛儿身边的小丫鬟。视线上移，他终于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青黛。
　　“黛儿！”裴虞甩开扶着自己的阿达，踉跄着奔到床边，吓到了小莲。
　　“二爷？”小莲惊魂未定，可是马上就意识过来了，于是示意阿达离开，也细心地掩上了房门，留下空间给时日无多的两人。
　　伸手抚上青黛苍白无血色的脸庞，裴虞心疼地不能自已。她何时已经消瘦到了这个地步？怎么昨天还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儿会变成了这付模样？
　　“黛儿，刚刚是你去找我了吗？”
　　摩挲着青黛冰凉的脸庞，裴虞的心在滴血。
　　“不要走！黛儿，不要走！”他知道自己很自私，在伤害她这么深之后还乞求着她不要离开，只是，这份爱该让他如何说出口？
　　“你一直以为我是因为留恋官场才会对你如此冷淡，可是，对我来说，施展抱负固然重要，而你却是我今生不能伤害的人……黛儿，你曾问老天为什么我们是叔侄？我也想问问他，为什么让我们相爱却又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一滴晶莹的泪滴滑落，掉落在青黛毫无生机的脸上，又顺着她的脸颊滑下，隐在了发际……
　　“你一定在怪我亲手把你推进了祁玉的怀抱，不过你一定不知道当时我的心有多痛……咳咳……”当初那彻骨的疼痛仿佛一下子全回到了脑海，裴虞忍不住剧烈咳嗽，带出了一口鲜红的血，他看着手心触目惊心的艳红，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看，这个毛病就是当时落下的……呵呵，黛儿，如果我也行将就木，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一起呢？在阴间做对鬼夫妻……我一定要对祁玉说：在人间你娶了黛儿，在阴间我可不会轻易放弃……在那里，应该不会有叔侄禁忌吧……”
　　说得累了，趴在床边，却舍不得闭上眼，怕醒来的那刻就看不到她了……
　　“你一定在怪我喋喋不休了，因为我以前对你说的话实在太少……咳……黛儿，等我好吗？在阴间也要等我好吗？”泪，一直在掉下来，他伸手一抹，脸上是冰凉一片，“一直以为当初我没有做错，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不敢想象你会坠入何等的万劫不复之地……可是，我错了……情丝一旦纠结，又怎么能轻易解开？”
　　夜幕渐渐笼罩，没有掌灯的房间渐渐灰暗，裴虞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细细诉说着……青黛还是静静地躺着，没有反应，身体也逐渐失去了温度……
　　好黑啊，这是在哪？青黛感觉自己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
　　“有人吗？”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的恐惧，“谁？”突然发现有人往她这边走来。
　　“黛儿……”声音很轻很柔，包容着温柔与宠溺，好似祁玉的声音……
　　“祁玉？是你吗？你来带我走吗？”青黛开始在黑暗中摸索，想捉住那抹熟悉的身影。
　　“黛儿，我在这儿……”身着白衣的祁玉出现在青黛面前，向她张开了臂膀，“我在这儿……”
　　“祁玉……”青黛扑进祁玉的怀抱，忍不住低低啜泣，“带我走吧！求你带我走吧……我受不了了……”
　　“黛儿……这是你选的路……你要坚强……”祁玉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柔柔地说。
　　“我错了，他不爱我……”抓着祁玉的衣襟，“带我走吧！求求你了……”
　　“黛儿，你心里装着谁，我很清楚……”祁玉笑着放开了青黛，“回去吧，他在等着你……”
　　祁玉的身影渐渐消失了，徒留下青黛茫然地站在原地。
　　前方是一片黑暗，只有身后射来了一束光线，青黛本能地往光源走去，隐隐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她。
　　“黛儿，你一定要等我……”
　　是裴虞！
　　“虞！”幽暗的房间突然响起青黛低弱的声音，裴虞震惊地看着床上突然睁开眼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怔怔地抱住她，低低啜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