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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亲爱的阿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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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的时候王又曾正在洗澡,她急匆匆地裹了浴巾冲出来,随手在浴巾上抹了抹水,按下接通。
“又曾!”彭孙逸的声音夹在嘈杂的背景中扑面而来,“出来喝两杯!”
王又曾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那也是她自己的设计,极简主义,30cmX30cm的正方形硬纸板上嵌着一长一短的时针与分针,连刻度都没有,右下角是“王又曾”三个字的花体签名。
“九点了,”她有点想拒绝,“我昨天熬夜,想早睡。”
“少来,”那边彭孙逸不给她任何机会,“你哪天不熬夜?快出来,要不我绕道过去接你。”
“不用了,”等她接更浪费时间,王又曾无奈地道,“你就告诉我去哪儿吧。”
“看你呗,三里屯还是后海?”
“后海吧,喂喂蚊子吹吹风,多有意义的晚上。”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啊。放心,我B型血,蚊子爱我不爱你。AB型的变态!”
彭孙逸挂了电话,王又曾笑着摇了摇头,湿漉漉的长发立即抛射出一圈水珠,连手机屏幕也没能幸免。
她抽了张纸巾抹掉屏幕上的水珠,然后对着桌面背景微笑。
那是一个可爱的八岁小男孩儿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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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挑了一处靠水边的位置,说是喝两杯,其实都要开车,也不敢点酒精。
要了一壶茶,王又曾看出彭孙逸大有倾诉的欲望,请走了服务生,自己拎起茶壶替两人斟满清茶。
比起那天的职业打扮,彭孙逸今天穿得俏皮许多,白T搭配着膝盖以上的黑色蓬蓬裙,露出一双长腿,涂着亮彩的脚趾勾着一双酒杯跟的凉拖,既清爽又清亮。
他们挑了张角落的桌子,附近的树和转角把光线都挡了,所以服务生给放了个小小的蜡烛杯,王又曾就着烛光近距离看她,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
她笑了笑,伸指弹了弹茶杯,闲闲地道:“坦白交行吧,你和那富二代什么关系?”
“就男女关系呗。”彭孙逸倒也光棍,反正两人闺蜜多年,要瞒也实在瞒不过。“没想瞒你,之前一直在暧昧期,刚确定下来。”
“哟,还有之前?”王又曾挑眉,“你们认识多久了?”
“不长。”彭孙逸扬起下巴想了想,耳垂上的两颗水晶珠子晃啊晃的,平添了几分妩媚。“半个月吧。一个老客户介绍的。还得多谢你,要不是他没头苍蝇似地满世界找传奇设计师王又曾,也不会刚好撞到我手上。”
王又曾略有点惊讶,她原以为是彭孙逸替她拉的单,没想到是叶燮自己找来的。
彭孙逸看她的表情猜到她想什么,笑着拍了拍她搁在桌面的手背,“别给我装啊,真不知道假不知道?王又曾这名儿在网上可是红透了。你要不信,回头去新浪开个微博加个V,粉丝数能淹死你。”
“不去。”王又曾喝了口茶,摇首道:“我有自己的网站。”
“你呀!”彭孙逸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指着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那网站除了展示还是展示,连个交流的版块都没有,有毛用?乖,听专业产品经理的,咱转战社交网站。”
“不去。”王又曾继续摇头,“我有Pinterest的账号。”
“那能一样吗?”彭孙逸被她气得没法,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蜡烛杯里的水荡了荡,烛光也跟着闪烁。“我真服了你,一个SOHO设计师,居然连E-mail都不愿意公开!你到底怕什么?”
怕什么?王又曾又啜了口茶,垂眸凝视着浅绿色的茶汤,一瞬间有些恍忽。
她很快醒过神来,抗议道:“哎哎,歪楼了啊,不是说着你家富二代嘛,怎么就绕到我头上了。”
彭孙逸气鼓鼓地喝了口茶,没好气地道:“他有什么好说的,除了长得好点,个性闷得要死。对了,你怎么知道他是富二代?”
“多明显。”王又曾道,“就他提那些脱离市场的要求,那个赤诚的态度,他是我遇过的最不懂得刁难设计师的客户,像他这样做生意,不是富二代早被人生吞活剥了。”
“是啊,连我们这样的小虾米都能轻易从他身上捞到好处,何况生意场上那些鲨鱼。”彭孙逸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要不,我给他打个折吧。”王又曾提议道,“你要早说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宰这一刀了。”
“别介!”彭孙逸横着一双杏仁眼瞪她,“那我成什么人了?你安心收着,不都说他是富二代,也不缺那点钱。”
王又曾想了想,托着下巴道:“那我免费给他做网站吧,正好我见过一个类似的网站,代码也是开源的,稍微改改就行。不过国内的IT市场我也在关注,近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投资的对象,就怕他乱撒网,最后白当了冤大头。”
“管他呢。”彭孙逸漫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这年头做投资,亏再多钱都可以怪市道不好,谁叫咱们赶上欧债危机和增长变缓。”
王又曾被她逗得一笑,摇头道:“你确定和这位叶先生是认真的?”
“那谁知道?”彭孙逸嘴硬得很,“男女朋友是真的,再进一步还早,现在谈到结婚生孩子能吓死我。我讨厌小孩儿……啊,除了你家阿奇。”
“嗯哼。”王又曾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直到彭孙逸讨好地拎起茶壶替她续水,才慢条斯理地道:“我也讨厌小孩儿。除了我家阿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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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是小名,他的大名里却并没有一个“奇”字。
阿奇小盆友本名王闿运,和王又曾、彭孙逸的名字一样,都是不负责任的成年人随手翻诗集翻出来的。
之所以叫阿奇呢,因为小盆友刚出生的时候,既像猴子又像老鼠,皱巴巴丑得要命,所有人都是昧着良心夸赞:“哎这小孩儿长得眉清目秀,真漂亮!”或是“哎哟,长的可真像妈妈,就这俩耳朵像爸爸!”
只有王又曾一眼看到他的小脸,皱着眉头道:“这小孩儿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于是命运交响曲奏起,阿奇小盆友有了人生第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初生儿都是一天一变,随着日子过去,阿奇小盆友无论外貌还是行为模式都飞快地向人类进化,等到他能够双足直立行走,已经再也看不出老鼠或者猴子的影子,正式进阶为一位粉雕玉琢的美儿童。
王又曾等在小学门口,下午四点,大部分的父母还在辛苦上班赚学费,周围都是来接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她一个年轻女人混在其中异常扎眼。
一位穿汗衫的老大娘频频看向她,王又曾本想装不知道,大娘却更进一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又曾转头,慈眉善目的大娘对她友好地笑了笑,问道:“姑娘,接孩子啊?”
这跟“吃了吗”一样纯属闲聊开局的废话,所以王又曾只微笑点头,等着她的下一句。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
“哟,小子啊!”大娘羡慕地砸了砸嘴,“我家是个丫头,没福气。”
王又曾挑了挑眉,淡淡地道:“怎么会,女孩儿金贵得多。”
大娘不同意地猛摇头,唉声叹气地道:“有什么好的,赔钱货,早晚都是人家的人。”
“……”王又曾默默地抬头望了望天,又低头看了看停在马路对面的一溜车——还好还好,刚才有那么一秒她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旧社会。
大娘朝她凑近了一步,王又曾闻到一股浓重的汗馊味,瞥见大娘那件汗衫腋下两块明显的汗渍,她悄悄地退开了半步。
“姑娘,”大娘兴致勃勃地换了话题,“看你这么年轻,不像有上小学的孩子,不是亲生的吧?”
及时响起的铃声搭救了王又曾,她快步往前迎去,不一会儿就看到小学生们山呼海啸地从教学楼里奔出来,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楼前的操场,像极了一群所过之处片草不留的蝗虫。
所以,她说的是真话:她讨厌小孩儿。除了她家阿奇。
王又曾眼力不太好,长年对着电脑让她稍微有点近视,今天为了戴墨镜又没戴眼镜。她虚着眼睛在涌过来的小学浪潮中找了良久,都没寻着阿奇。
第一波浪头过后,幸存的家长和孩子少了许多,连那位大娘都接到了她家孙女或是外孙女——谢天谢地。
王又曾又等了几分钟,直到所有家长都走光,教学楼那边也不再有孩子出来,她终于没法再自我欺骗下去。
叹了口气,王又曾向门口的保安打了个招呼,那保安估计也认出她了,忍着笑示意她随便进。
王又曾慢吞吞地走到教学楼前,想了想,熟门熟路地拐了个弯,横穿操场,然后绕过旁边调低了篮圈高度的篮球场,笔直地朝场边的办公楼行去。
那是一幢红砖的二层小楼,大概是这所小学里年岁最老的建筑,背阳一面的墙壁上攀满了爬山虎,正是一年中最茂盛的季节,青郁郁的叶片衬着暗红色的旧楼,视觉效果颇为艺术。
楼梯爬到中段,她已能隐约听到说话声,朝上面望了望,是从唯一开着门那间办公室传出来,门口的名牌刻着:副校长张仪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