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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家变 ...

  •   千禧年终于在众人的欢呼和喝彩声中姗姗来到。地球照样运转,世界末日也遥遥无期。原来那些抱着醉生梦死的想法的红男绿女,变本加厉地消费着激情,仿佛这新的世纪是多赚来的一样。相比之下,我们的文晋峰显得就不那么得意了。晋峰已经和瑞仪走到了一起,只好默认这段算不上心动的感情。不知父母从哪里得了消息,听说自己的儿子和市里一把手的小女儿交了朋友,十分高兴,特别让晋峰挑了个日子请瑞仪来家里玩,由文夫人亲自陪着在自家上上下下参观,好不亲热。文长澜也禁不住点头:“既然交朋友,就要对得起人家。”这一句话拍板定论,晋峰只得打点起百倍的精神对付瑞仪。瑞仪不喜欢小动物,她来的时候晋峰只得把大狗关在笼子里。大狗十分的委屈,有时候被关了一天,放出来后精神不振,不吃不喝,晋峰觉得内疚,仿佛被关进笼子的是他自己。在许练的面前,晋峰也不敢露出半点的怨言,因为许练的老爸最近和父亲走得很近,万一漏了什么消息过去,他可抗不过老爸的家法。父亲一向治家严格,晋峰小时候没少挨打。
      许练最近也是非常的忙,经常泡在老爸的公司干些所谓“打杂”的活计。老爸从卖玩具起家,后来批发电子元器件挣了钱,最近又搞起了房地产。听说B市的危房改造工程,就是许老爸的公司和文副市长主管的市城建局联合,要把城南的旧房都拆了建大厦,在江北再盖成片的经济房卖给这些无房户,借房改的名两边赚钱。许练虽然大学学的不是经济,却对做生意赚钱有天生的兴趣,空闲的时候就在老爸公司里帮忙,学学管理帐务,处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务。老爸对这个少年老成的儿子十分满意,还让自己的亲信三叔专门帮着培养许练的处事手段。许练学的有模有样,老爸只盼着他大学毕业以后就接手公司,好让自己有时间休息一下,过过太平日子。
      转眼春节就要到了,大街小巷又开始充斥了红红绿绿的灯笼春联,人们情不自禁的兴奋起来,为着一年终于有一个可以喘息的假日而加倍的忙碌着。孟春打算早些带遥泉回老家过年,跟父亲通了电话,约好父亲开车去平城把母亲接回家,他和遥泉也坐火车回去。遥泉最不喜欢过年,看着别人忙碌的时候他更觉冷清,何况假期来临他突然闲了下来,没有了那个呱躁又苛刻云帆的折磨,他头一次感到不太舒服。
      云帆放假以后就北上去看他的老父亲,临走的时候老大不愿意,倒象是奔赴刑场。还是孟春连哄带劝地推着他上了火车,又帮他把随身的行李放好,嘱咐他一路多喝水多休息,他还在叨唠:“我跟老头子没话,他早把我扫地出门了,这个什么破春节,非得要团聚。他和他的一家子团聚好了,何必要加上我一个。”云帆的母亲早逝,父亲又娶了一房,却是十分的嫌恶云帆。如果一个男孩子长得如花似玉般美貌,又聪明绝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实在是一种威胁,尤其云帆的这些优点又来自于他的母亲,让他的父亲看到少年的云帆就想起亡妻,对眼前的续弦反倒没有那么热情。云帆看出自己在家中的尴尬地位,于是离家求学,继而出国深造,一去万里。父亲老年以后总爱回忆往事,想起这个在外多年的儿子,日思夜念,催了无数次,这回春节怎么也要云帆去见一面,不然就要动用关系把他绑回家去。云帆心里烦躁,和孟春念了半天,被孟春一张灵牙利嘴劝得糊里糊涂地就买了车票。
      孟春送走了云帆,想起家里还有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要哄,不禁皱着眉摇头笑了。
      孟春还没有来得及哄遥泉跟他回家,一个惊天噩耗就传了来。他放下工作跟所里请了假,就急急忙忙赶回家,拉上还不知就里的遥泉,随便收拾了几样东西,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车站。遥泉拉着他忙问怎么回事。孟春脸色阴沉,低声说:“爸妈在回安化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平城的医院里。”
      “什么?情况怎么样?”遥泉大吃一惊,声音颤抖地问。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我们赶快去吧。”孟春攥紧了遥泉的手,不再说话。
      兄弟二人赶到医院已经是深夜。急诊室里人来人往,乱得如同农村大集。孟春好不容易找到了负责的医生,询问之下,那医生例行公事的声音传入了两人的耳膜:“噢,你们是任觉民的家属啊,怎么不早来一点?男的送来的时候已经死亡,女的还在抢救,恐怕希望也不大。”
      遥泉只觉得五雷轰顶,全身发软,就要往下倒,孟春忙搂住他的腰,扶他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遥泉抱着孟春的脖子哭了起来,声音呜咽如同受伤的小动物。孟春心下凄惨,早上刚刚通了电话的父亲,声如洪钟的壮年男人,怎么晚上就已天人永隔?孟春的泪不禁流了下来,滴到遥泉的头发里。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又思索了一下,扳起遥泉的脸说:“晓泉,先别哭呢,妈妈不是还在抢救吗?我去找找人,想想办法。”
      遥泉点点头,止住了哭泣,期望地看着孟春。孟春替他擦擦眼泪,站起身匆忙地走了。孟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原来在医院实习认识的熟人,刚好在这个医院当外科主任,听了孟春的事情,就急忙带着他来到抢救室找当班的急诊大夫打听情况。当班的医生擦擦额角的汗,简短地说:“她全身多处骨折,脾脏破裂,心肺功能有随时衰竭的可能,恐怕……还是安排家属见一面吧。”
      孟春突逢巨变,心里已经麻木,听了医生的话,只是点点头,机械地道了声谢,回身找到遥泉,拉起他来说:“走,我们去看看妈妈。”
      从遥泉坐着的急诊室到重症监护室短短的一截走廊,孟春仿佛走了十年,手中牵的是幼时的遥泉,而自己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遥泉受了伤,父母在遥远的地方,他心里慌得很,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走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他停住了脚步。遥泉拽拽他的衣袖:“哥哥,我们进去吗?”
      孟春这才回过神来。现实的情况不容许他有丝毫的软弱。他有更弱小的弟弟需要照顾。遥泉一向跟母亲的关系很好,要想办法帮他撑过去。孟春理理遥泉的头发,推开监护室的门,还是被眼前的景象下了一跳。小房间里全是各种各样叫不上名字来的机器,母亲丹琳陷在被这些仪器包围的一张床上,嘴上塞着呼吸机的面罩,身上插着各种管子,陌生得如同人偶。遥泉一下子扑过去,拉着母亲的胳膊不住地晃动。
      丹琳没有反应,脸色蜡黄,鬓边还有残留的血迹。床旁边的监视器单调地闪着灯,证明着一个生命的存在。过了好久,丹琳的眼睛忽然动了动,慢慢地睁开。
      遥泉惊喜的伏在母亲耳边说:“妈妈,我在这儿,你看看我呀。”
      丹琳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露出一个还算是笑容的表情,又摇了摇头好像要说话。孟春急忙叫大夫:“医生,她醒了,她要说话!”
      值班医生看了看监视器,又检查了一下丹琳身边的仪器,轻轻摇了摇头,说:“你们可以把她的氧气面罩摘掉一小会儿,跟她说两句话。”
      遥泉小心地摘掉母亲脸上的面罩,心疼地望着母亲。好久不见的亲人如今在病床上相见,看到母亲消瘦的面颊和鬓边染血的灰白头发,遥泉心中酸痛异常,恨不得代母亲承受所有的痛苦,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扑簌簌掉在母亲的胸前。
      丹琳艰难地张开口,气息断续,努力要把话说得清楚:“晓泉,不要哭,听哥哥的话,好好活着。妈妈不要你当什么音乐家,只要你能够……快乐。”说完,抬起手想去抚摸遥泉的头发,可是全身似有千钧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努力了半天,那手臂停在空中,终于无力地落下。
      监视器里单调的电波声提醒了值班医生。他俯身看了看仪器,又查看了一下丹琳的体表特征,抬头转向墙上的挂钟:十一点四十五分,
      遥泉木然地被孟春架了起来,看着人们纷纷过来把仪器撤走,用白布盖上母亲的头,对他说着安慰的话,拖着他到这里到那里办各种的手续,人声嘈杂,却好像离他很远。他心里来来回回只想着一句话:母亲走了,那个最爱他的人离开了他。以后,再也没有人逼着他弹琴,为他的成绩高兴,帮他挡住结亲戚的冷嘲热讽,给他做红烧排骨,给他叠被洗衣,做一切最细小的事情,他也不会再依偎在谁的怀里,梳她柔软的头发,闻她身上好闻的香皂味,为她采一朵初开的小野花,放到她粗糙的手心……那聪慧的、坚忍勤劳的母亲,还没有来得及和他久违的儿子聚上一聚,说说贴心的话,看看他的儿子又长高了长壮了,就撒手人寰,与父亲共赴黄泉,留下他和哥哥,如何度过这本应合家团圆的春节呢?
      想到这儿,遥泉四下张望,口中叫着“哥哥,哥哥”,可是到处都没有。他慌乱地在医院的走廊里寻找着,穿过抱着孩子的妇女,相携的老夫妇,满头白发的医生,年轻的护士,粗手大脚搬着垃圾桶的护工,说笑的青年男女,一张张陌生的脸,为着各自的事情而快乐烦恼悲伤,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人影,那张平和文静的脸,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张开他的手臂拥抱他。遥泉的心里空荡荡的,又委屈又着急,好象迷了路的小孩找不到家。他楼上楼下的穿来穿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害怕。突然,他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
      “晓泉,你在找什么?”
      他一回头,孟春手上拿着一叠医院的单据,面容疲惫地看着他。他一下子扑到孟春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哥哥,你去哪里了?”
      孟春被他的大力推得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拍着他说:“我去结一下医院的帐,另外还要和交通队的警察谈一下事故的情况。不是让你好好等着吗?怎么还四处乱跑?”
      “不,我要和你一起。”遥泉固执地说。
      感觉到遥泉颤抖的身体和嘶哑的声音,孟春的心中痛了一下。他轻轻拉住遥泉的手说:“好,我们现在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你能帮我吗?”
      遥泉点点头,孩子气的拽住了孟春的衣角,像拽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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