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相公》风间灵月

43、论辩

　　“今日蒙众位赏妾身薄面，来意行门参加公审大会，实在不胜感激。”她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不轻也不重，清脆如黄莺出谷，口气却是庄重沉稳。
　　这时众人才纷纷站起来，口中说道：“哪里！哪里！”
　　秦夫人微微一叹，道：“想必诸位也已知道，我夫秦商前些日子突然失踪，至今生未见人，死未见尸。所幸意行门已抓住了凶手，今日请各位来公审此人，也好做个见证。”语毕，她双手轻拍，便有二人扶着一个黑衣人上来。到了厅中，一松手，那黑衣人就扑倒在地。
　　厅上又起骚动。
　　黑衣人慢慢坐起来，慢慢抬头，露出一张俏丽隽秀却显苍白的脸。
　　她清亮的眸子毫无情绪，淡淡地掠遍全场。
　　顾昶当即就要站起来！
　　如雪对他身后递了个眼色，立刻有两只玉手搁上他的肩头。看似随意，顾昶却再也动不了分毫。
　　顾昶挣脱不了，回头怒瞪身后二女。
　　如雪靠近他耳边，轻声道：“不妨事，风舞只是被点了双腿穴道。”
　　顾昶这才神色稍缓，正想说什么，秦夫人的声音已再度传来：“此人就是刺杀我夫婿的凶手。想必大家已知道她的真正身份。”秦夫人顿了顿，目光慢慢扫过在场众人，一字一句地道：“她正是近年来江湖方新出现的杀手组织‘沉黯’的第一杀手——冷月。”
　　此言一出，厅上便响起轻微的抽气声。那些年纪稍长有些身份的人，虽无大惊小怪的，脸色却已变了。
　　冷月之名，早已成了江湖噩梦。传闻他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短短几年，死在他手中的人已是不计其数。可众人却没有想到，令人谈之色变的冷月，竟是这样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
　　一想到这些年来江湖竟被一个小姑娘弄得风声鹤唳，众人均大感面上无光。
　　将在座众人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秦夫人微微一笑，道：“沉黯这些年来杀了很多武林同道，早已成了武林公敌。于公于私，妾身都不能不给诸位一个交待。因此，待问明秦门主下落，妾身就将她交给各位处置。”
　　话音刚落，便有一长髯中年人站了起来，抱拳道：“冷月横行江湖多年，杀戮无算，人人得而诛之！秦夫人深明大义，范某佩服！”
　　如雪摇摇头，低声道：“范嵘此人，虽也正气，却是过于急功近利，尽做些落井下石的事。”
　　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道：“阿弥陀佛，秦夫人是如何确定，这位女施主便是那沉黯第一杀手冷月呢？”说话之人身披袈裟，就坐在秦夫人左首，身后站着四个灰衣僧人，正是少林戒律院首座了嗔。
　　当年李世民落难时，曾在少林寺寻求庇护，后来大唐立国，少林寺深受皇恩，在江湖中也颇有名望，成为四大门派之首。
　　如今这戒律院首座说出来的话，秦夫人自然不会怠慢。她再次抬手轻拍两下，便有弟子捧了一个长条盒子上来。
　　盒子没有盖，里面放着的是一把剑。
　　冰饮剑。
　　秦夫人拿起剑，屈指轻弹。剑身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若有若无的冰蓝波光漾了开去。
　　冷月低垂着眼，秀眉微挑。
　　“好剑。”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捋着寥寥无几的胡须，道，“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冰饮剑？”
　　如雪轻啐道：“这霹雳堂的丁引，别看长相无害，却是一个十足的好色之徒。想不到意行门竟连这样的人都请来了。”
　　顾昶看着厅中央，脸上看不出情绪。
　　秦夫人笑道：“丁堂主好眼力。此剑是从这位姑娘手中得来，剑身冰寒，通体柔韧，细看之下有水漾波纹流淌，天下间除了冰饮，还有哪一把剑能如此奇特？”
　　了嗔合十道：“阿弥陀佛，传言中，冰饮剑乃冷月随身兵刃，从不离身。如此说来，这位女施主的确是冷月无疑了。”
　　“这位姑娘也亲口承认了。”秦夫人颔首道，“若非证据确凿，意行门怎敢肆意妄为。”
　　“既如此，就无须客气了。”范嵘上前一步，喝道，“冷月，只要你说出秦门主的下落，我们便给你一个痛快！”
　　“不知道。”冷月清冷的声音缓缓吐出，没有丝毫慌乱与不安。
　　立刻便有人冷哼一声，道：“诸位不要忘了，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若不尝点苦头，岂会轻易招认？”
　　如雪看了那人一眼，忍不住轻哼：“俞宏身为堂堂御令帮帮主，却也不是好东西！”
　　就见丁引晃晃脑袋，悠悠道：“俞帮主，我等都是名门正派，怎可如邪魔歪道一般对女子动粗？”
　　被他这样一说，俞宏的老脸顿时挂不住了。他忍住怒气道：“那么，依丁堂主之见呢？”
　　丁引笑道：“冷月姑娘虽是杀手，却也是个女人。若是诸位信任丁某，丁某自有办法令她说出秦门主的下落。”
　　此言一出，人群中便传出起起落落的低咳声，了嗔更是摇头念了声“阿弥陀佛”。
　　俞宏冷笑道：“江湖中谁不知道丁堂主的喜好，若是将她交给了你，你还舍得动手么？”
　　“你们不必白费心思了。”冷月目带轻嘲，看向丁引和俞宏，“的确有人出钱要秦商的命，可惜，我并未杀他，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范嵘“铿”地一声抽出手中的长剑，大声道：“妖女之言，岂可轻信！你既然执迷不悟，就让我先斩下你的右手来！”说罢，提剑就冲上前去！
　　“住手！”顾昶惊怒地站起来！
　　同一时间，身后四名少女齐齐娇喝一声，飞身上前挡在范嵘身前，四柄长剑将他前后左右完全封住！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秦夫人的脸色也变了。
　　“什么人！”俞宏抬头喝道。
　　顾昶从众人后面大步走了出来。寂静无声的大厅里，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身上。
　　“这位是…？”秦夫人轻轻蹙眉。
　　顾昶走到冷月身边，尽量克制住低头看她的冲动，冷冷地道：“原来江湖人就是这样公审的，看起来也不过是严刑拷问要打要杀，和‘名门正派’的名号根本搭不上调。”
　　范嵘怒道：“你说什——”
　　“范大侠少安毋躁。”秦夫人抬手止住他继续往下说，对顾昶笑道，“妾身也正为难该如何处置，所以才请得各位前来商讨。这位公子，依你之见，如何才好呢？”
　　顾昶道：“在下想先向秦夫人求证一件事。”
　　秦夫人道：“请说。”
　　顾昶道：“秦夫人可是亲眼见到冷月刺杀秦门主？”
　　秦夫人幽幽道：“当我得到消息赶去断崖时，打斗已经结束。而冷月一手握着冰饮剑，昏迷在地，身旁不远处却是我夫婿的袍子，已是破败不堪。我既已知道她的身份，除了怀疑她受命刺杀秦商，还能有别的想法么？”
　　顾昶道：“这么说，是有人发现了冷月，才去通知秦夫人的？”
　　秦夫人点头道：“是本门弟子在巡查时发现有人打斗，来告知于我，我才前去察看。”
　　“那么，冷月又是何人所伤呢？”
　　秦夫人目光黯然：“或许，在打斗中双方互相重创，冷月受伤昏迷，而秦商…却不幸落崖。”
　　“那么，当夫人赶到时，冰饮剑还在冷月手中？”
　　“不错。”
　　“然后秦夫人取了剑，才确定那昏迷之人就是冷月？”
　　“不错。”
　　“也既是说，当时除了秦夫人，并无其他人动过冰饮剑？”
　　“不错。”
　　“之后，又有谁动过这把剑？”
　　“如此重要的证物，自然要好生留存。所以，一回到门中，我便将剑放入匣里，封锁在密室。”
　　“夫人可要想清楚，除夫人和冷月之外，真的再也无人动过这剑了？”
　　秦夫人微微一笑：“公子此言，可是不相信我？”
　　“没有。”顾昶忽然笑了，“正好相反，对于夫人的答案，我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