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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重樾和敖必来到了亭湖畔,太阳还没有落山,江面上的清风徐徐吹来。湖中的画舫已经开动,偶尔传来一两声丝竹声。

      “这里和百年前一样。”重樾看着湖水里的游鱼,抬起手拾起一块石子投了进去。湖水泛起了涟漪,游鱼被惊走,徒留下寥寥几根水草,随着水流游曳。“看那边的渡口,石阶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斑驳的痕迹加深了。当年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徐善清,他划着一条小船,鬼鬼祟祟的靠岸。”

      “他在做什么?”敖必好奇的询问。

      “看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是偷鱼,”重樾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捡到了水镜。水镜那时候受了重伤,徐善清听说这亭湖里的金尾鲤鱼有修元补气的功效,可是这鱼太贵,他一个穷酸的书生,根本买不起,只得去偷富贵人家在湖中围养的鱼苗。我那天看到他的时候,他把一个只有一乍长的小鱼藏才胸口,那鱼几乎要干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帮他一起偷鱼。”重樾弯下腰,伸出手去触碰湖水,湖水里带着盛夏的余温,并不寒冷。“这事师兄不知道,我们一直瞒着他。最后那富户的鱼几乎都被我们偷光了。他还在城里张贴了缉贼的告示,可惜一直没有破案。其实休习仙术还是有用的,至少偷鱼不会被发现。”

      “你们师门难道没有责令,不许作奸犯科。”敖必皱了皱眉。

      “怎么会没有。”重樾侧着脸看着敖必。“不过,你觉得我在乎么。”

      “也是。”看着重樾吊儿郎当的笑容,敖必也跟着笑起来。

      “没想到,还真把水镜救活了。”重樾继续说着。“他一直在深山水涧中修炼,从未和人打过交道。也算是生性顽劣了。非但不知道感恩,还总是对我们恶语相向。我那时只是觉得好玩,看水镜呲牙咧嘴的样子很是有趣。可是徐善清是真的想要救他。他手腕上还有被水镜咬伤的牙印呢,不知道转世之后还在不在。
      再后来,我们去了即墨。又回到益阳的时候,水镜已经换了一副模样。虽然还是有些跋扈,可是却会笑着和我问好,不知道徐善清是怎么做到的。大概只有像他那样的好脾气的人,才能忍受水镜。就像是一团棉花,你用尽力气一拳打进去,没有任何起色,手臂却深深的陷了进去。”

      “我想水镜的那时想法,或许已经绝望了,之所以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无非是因为觉得自已已经无力回天,不想让凡人看到他软弱的模样,没有想到却忽然有人救了他。在他几乎放弃了自己的时候,把他拉了回来。给了他希望。”

      敖必伸手握住重樾垂在一旁的手,低垂着眼睛看着湖面,似乎是在思索重樾叙述的这个故事。

      “救人是好事,可是有的时候却并不是这么简单。”重樾捏了捏敖必的手指,“如果最后不能让他维持这份希望,还不如当初不伸出手。至少可以少收一份折磨。”

      “你说的,我不是很明白。”敖必皱了皱眉头。

      “不明白就算了。百年前徐善清和水镜,相守终生,大概也定下了永世相伴的承诺。只是人太渺小,无法和天命抗衡。无论是多么虔诚的诺言,最终还是失约了。戏词总是唱着,‘只羡鸳鸯不羡仙’,我现在也明白了。千年的空寂怎么能胜过百年的相依相伴。水镜终究是放不下的,就算明知要逆天而行,也要孤注一掷的和徐善清在一起。
      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大概也会放不下吧。不管怎么也要逆天而行一次,或许百年前,徐善清把水镜救起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对于水镜来说,最重要的不再是修仙不再是性命,而是一个人。”

      “哎…”敖必叹了口气,“水镜也挺可怜的。”

      “世间万物说到底,不过如此。并没有什么高深的道理。”重樾抬起头看着远方的画舫,太阳的余晖映在湖面上,把这一切都笼罩上一抹醉生梦死的颜色。画舫里传来歌女的歌声,吴侬软语吟唱的曲调,如泣如诉,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忧伤。“水镜逆天而行,你不管,也会有别人去出手阻拦。‘人生虚空一场大梦,惟有天道不变。’这句话以前我师父总是挂在口头,那时我和师姐总是笑他,只有师兄一板一眼的听着。现在看来,这句话一点也没有错。只是这世人皆长醉不愿醒。”

      “我觉得…”敖必拉着重樾坐在湖畔,紧了紧两人十指相握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叩了两下。“我们一定不会像水镜和徐善清那样。你说因果往复什么的,我不是很明白。大概是好的和坏的一半一半的意思吧。
      我和你认识算起来也有百年了,可是这百年间你一直是个法力高强却没有神智的厉鬼,我要时时提防你,切不可让你在叶江行凶作恶。这么多年,怎么看也不是好的。现在你恢复了神智,我们在一块。我天天都挺高兴的,那么至少也要高兴一百年。”

      “你就不怕,到了百年的时候,必须要分开。我会做出和水镜一样的事?”重樾忽然笑起来,敖必很少会思虑以后的事情,他习惯直截了当的想象所有的问题,从未思前瞻后。不知道他这样的性子,可曾为自己的不计后果后悔过。

      “…不怕。”敖必被重樾问住了,他沉吟了片刻,认真的点点头。

      “自是不用害怕。”重樾笑起来,“我不管有多高深的法术,终究是个厉鬼。你是地仙,只要你全力以赴,定能将我制服。怎需挂怀。”

      “不是的!”敖必忽然大声的喊道。“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我应该比你先不愿意。可是就算到时候会不愿意,我也不会后悔!”

      “做神仙不可以这么贪心的,”重樾叹了口气。“难怪你一直没有飞升,怕是和你这性子也脱不了干系。”

      “重樾!”诚挚的话语被重樾用调侃的口味打断,敖必气不打一出来。抬起手去推重樾的肩膀,重樾并没有躲闪,而是任由敖必抓着他的肩膀摇晃。看到重樾满不在乎的模样,敖必干脆一把拉住他的领子,将他拖入湖水中。

      湖水没过头顶,玫色的天空变得有些发紫,重樾拉住敖必的手腕转了个身,对上他的双眼。敖必不知为何忽然笑起来,嘴角边漾起了一小串气泡。重樾伸出手去抓,却怎么也握不住。两人的身影不断下沉,缓缓坠入湖底。天空的颜色变得更深,似乎是在很远的地方。身旁时不时穿过几条游鱼,偶尔有几根水草挂在重樾的衣衫上,随着水流游摆。敖必已经恢复了龙的模样,重樾抱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身躯依靠在他巨大的龙身上。

      “方才,云曦说的那个害死了四个阆风弟子的人。”两人在水底游走了半晌,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重樾忽然开口。黝黯的环境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你别难过。”敖必声音在静谧的湖底显得愈发清晰。“若非为了封印妖兽,他也不会出去下策。”

      “可是那几个弟子,确确实实是死了。说是白白牺牲也不为过。我们修仙,天赋是很重要的。阆风派修习五行仙术,每年都会有长老下山去找有灵性的孩子。我们这一辈的这些弟子算是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了。仙法和御剑术名扬昆仑一脉。”

      “你那些牵连此事不幸殒命的同门师兄弟,他们都转世了。”敖必在水底转了个身,面对着重樾,铜铃般的双眼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我超度的他们。虽然记不清都说过些什么话,但是至少没有人有怨恨。虽然不幸身死,化作荒魂,却也是无怨无悔。他们都是灵性超凡之人,即便是投胎转世,还是有机会修习仙术。如果得明师传授,也会飞升成地仙。你不要太挂怀。”

      “那个法阵,仅仅靠五行弟子的灵魄还不足以发动的。”敖必不知道为什么重樾始终纠结前世的种种,却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讲述。“还需要真龙之身的人以鲜血为活祭。自古,帝王以天子为名,龙为尊。这真龙之血,并非你们龙族,而是皇族嫡系。以皇族嫡系男子的鲜血为祭祀,发动法阵,可封世间一切妖魅邪魔。”

      “那…那个真龙之身…是你。”敖必想到了重樾的俗家的身份,他是东晋皇族的末裔,留着皇族之血的最后一个人。“你就是因此才会化作厉鬼,果然…这么阴厉凶狠的法阵,魂魄必然会被反噬。”

      “算是如此吧。”重樾继续说道,“法阵发动后。五行之人的灵魄虽然会有所耗损,但是不会魂飞魄散,仍可转世轮回。可是这真龙之身的第六人却不一样。”重樾说着忽然轻轻笑起来,“灵魂被桎梏于法阵之中,需百年方可解脱。我想这也是我为何百年来都是混沌的厉鬼,却在百年后忽然清醒的原因。”

      “重樾….”敖必小声的叫着他的名字,他知道就算身死百年,重樾对这些事还是难以介怀的。往事不溯,可是那些伤痛却始终真实的存在着。

      “那个弟子。”重樾的声音一顿,沉默了须臾,再次说道。“他找了阆风中有着五行天命的五个弟子,用深明大义晓以利害,让他们心甘情愿去死。修仙之人,除魔卫道,本不惧生死。又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本以为要和妖兽殊死一战,想不到还有出奇制胜的窍门,听到师兄说可以封印妖兽,自然愿意以性命相殉。
      他们在锁妖塔的周围布好法阵,用长剑刺穿自己的胸口,将鲜血和灵力一同注入。法阵渐渐被灵力灌满,开始运行。可是却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天火之命的那个女弟子,叫做瑶光。在最紧要关头忽然反悔。她不愿意就这么死掉。私自发动法阵,还是如此凶厉的法阵定会被阆风派所不容。不论最后结果如何,阆风都不会把他们看做英雄。反而会身负罪责。瑶光宁愿堂堂正正的和妖兽搏斗,也不愿把生命浪费在这阴厉的邪招上。争执不下,那个弟子只好痛下杀手。可是,如果瑶光不死,之前那四个弟子就白白牺牲,法阵也没有办法发动。
      瑶光入门很早,天资聪颖,是这一辈女弟子中的佼佼者。可是奈何不了那个弟子突然发难,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已被其他人察觉,在千钧一发之时将她救走。
      法阵,最后缺了一行,就算是有真龙之血为祭,终究没有那强大的力量,只能勉强压制妖兽。也就是因此,阆风要倾尽一派才能换得天下太平。”

      当年的阆风陨灭的事重樾已经悉数讲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敖必的龙头贴在重樾的胸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予以安慰,最终只是徒劳的叹了口气。

      “那个弟子,真是自作聪明。”倒是重樾最终给他盖棺定论。“云曦说的没错,他就是贪生怕死。不管顶着什么样的幌子,不过是为了让一个人活下来。”

      “你不要这么说,你师兄是为了大局才出此下策。只是方法太过偏激。”敖必说道。

      “你觉得那个弟子是我师兄?”重樾忽然笑起来。

      “不是么?他为了不让阆风陨灭,不得已用了旁门左道?”敖必问道。

      “不是他。”重樾的笑声更大了。“那个人是我。我为了封印妖兽,引诱门派中最出类拔萃的五个弟子和我一起以死相殉发动法阵。那些弟子是为了阆风,为了天下。可是我不是,我从来不是什么深明大义、心系苍生之人。我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我不能让我师兄重烨去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他活下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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