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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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自私
闵遥这两个字，在朱启二十一岁以前的日子里，曾经意味着他对女子的全部梦想，懵懂少年每一回青涩的等待，每一次忐忑的试探，每一晚甜蜜的思念，都是因为闵遥。
当年文瑟还只是晋王妃的时候，就已经和堂妹文筝夫人默许了两个孩子的事情，姐妹俩私交极好，但是一来闵大人原本是翰林院编修，后任户部侍郎，属于清流派，自视甚高，与晋王一直保持着些许距离，二来王府那边为了避免结党营私的嫌疑，平日也只是文妃带着小王子到闵府小住，所以京城里知道两家约定的并不多。
闵遥十六岁的时候，朱启父皇朱赡慈刚刚登基不久，文筝皇后还没有来得及正式为两个孩子订下亲事，就因为一次风寒意外地撒手人寰，依照惯例，朱启要守孝三年，皇上也就暂时搁置了这件事情。
然而就在第二年春天的一个夜晚，闵家突然遭遇大火，一夜之间，闵大人夫妇双双葬身火窟，闵小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那天夜里所有的仆人都不在后院，所以上下十几口子居然没有人看到劫匪，让京城捕快们忙活了许久也无从下手，最终闵府奇案不了了之。十几个下人鸟兽散去，闵家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和一个焦黑的后院，日复一日，风吹雨淋，杂草覆盖，地鼠横行，渐渐地为人忘却了。
只除了朱启，还会在无人的夜里，坐在那片废墟上，百思不得其解，那么温柔的目光，那么聪慧的双眼，那么甜美的笑容，怎么可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上天终于没有辜负朱启的苦心，两年之后，又把那个甜美娇俏的女子送回给了朱启，朱启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两年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被自己的这种努力感动了，重新回来的这个女子并没有感激涕零地扑进他的怀里，从初见时的激动到困惑再到痛苦，乃至三天后的狂怒，朱启简直要被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弄疯掉了，她时而冷若冰霜，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冷嘲热讽，时而——轻浮不羁，每当朱启想起闵遥可能已经真的有了喜欢的恩客，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剜走了一块，那最珍贵最美好的一块，这种想法总是能在瞬间就激发朱启暴虐的一面，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狠狠地惩罚这个背叛的，善变的女人，这个偷走了他温柔美丽纯洁如梨花的未婚妻子的女人。
这个时候，朱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样地自私。
如闵遥所愿，她被安排住进了苍溪园那间被废弃的房子，角落里堆满了修整园林的工具，前面是梨树，后面是梨树，左边右边，都是华盖如碧云的苍溪梨树。
第一天夜里，闵遥坐在如豆的灯下，听四周风过梨林，如连绵雨声不绝于耳，看眼前灯芯摇曳，爆开立暗，暗了再起。
这个房子，四下无人，在这里，自己就是梦中把朱启出卖给大地苍天，也不会有人怪罪了吧。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真的可以留在围雪苑，留在朱启附近了呢？是否自己误打正着，即便如履薄冰，也找到了一个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是否只要让朱启足够厌烦，就能够保持着安全距离不至于露出马脚呢？还是说自己饮鸠止渴，已经把自己和朱启置于危险之上而不自知呢？
闵遥不是不惧怕朱启眼中的冷酷，可是她偏偏理解朱启的痛苦，或者说她自以为理解朱启的恨从何而来，甚至为了朱启的痛恨而感到欣慰，毕竟，经历了这么多，自己依然在朱启的心里，依然是他心头的爱，心头的伤，心头的刺。
如果这种欣慰是自私，就让自己自私吧，自私一点，以后在这种守着孤灯，想母亲想朱启想自己的时候，心里或许还会感到温暖一点。
朱启是个勤勉的王子，每天天蒙蒙亮就起来了，一般是小丫头们捧着洗漱的东西，雨雁自己伺候朱启梳头更衣，等朱启用过餐，小厮们就已经把车马备好了。早朝时间看当日的朝务而定，没有大事儿的时候，不到午时就散了。
雨晴按着朱启的吩咐安排七月，说来并不算苛刻，白天跟着雨雁她们伺候朱启，早晚帮着打扫庭院洗洗衣物，可是七月手脚太慢，晚上很晚才能完工，还要摸黑走到苍溪园去休息，几天下来，累得眼圈就有点黑了，白天也总是头昏脑胀，出了错难免会挨雨晴的呵斥。
开始的时候，朱启很不习惯，当那天早晨，在灰蒙蒙的晨辉中第一次看到七月低着头端着水盆跪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差点伸手就把盆子接了过来。
那是自幼被姨妈宠爱，被自己捧在掌心的遥遥啊，他只见过那纤细的手指弹琴执扇，握笔翻书，几时端过这黄铜大水盆啊。
可是他终究没有接过来，看着七月低垂的眼睛，沉默的脸，朱启暗地里跺一跺脚，把手伸进了盆子。
从那一刻起，朱启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不要在七月洒了茶水的时候试图拉过她的手察看伤着没有，不要在七月擦汗的时候连忙想把帕子递过去，不要在七月在门口当值侍立的时候想着把她拉进来按在紫檀坐墩上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要记住，这已经不是他的闵遥了，不管他信不信，这只是一个喜欢上了某个恩客的青楼女子，一个辜负了他十年爱慕，两年伤悼的女子，一个他花了五百两银子买回来的自轻自贱的奴才。
终于，在朱启的左思右想当中，早晨过去了，下午过去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七天，也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