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戒三千》青冰四海

3、行巧

　　初入青国的都城平青城，一派热闹喧嚣的街市繁华景象让流溪和谦雪都目瞪口呆。过了三丈高的南城门丰武门，到了南北向的御街主道之一的平安大街。平安大街俨然是昼夜喧闹的商业中心，街旁行市、酒楼、茶房、食店、瓦子、货行、衣行、药行、布店连成一片，行人摩肩接踵，车马川流不息。加之国寺之一的平青寺也坐落在平安大街，香客游人络绎不绝的同时，平青寺的庙会集市里，各地各国来的商品琳琅满目：边塞之地的飞禽走兽，东洋海运来的各种杂货；广场上出售各种家用器物，蒲合、罩席、屏帏、鞍辔、弓箭、时果、腊脯等等；大殿后头，老字号的名牌产品，珠宝首饰、古玩字画、土产香药等无不各占一席之地，叫卖声此起彼伏，令人目不暇接。
　　路上近一月，四人彼此间已经十分熟捻。
　　八千吃着刚买的糖葫芦，对长久不发一言的流溪道：“你运气真好，这样的庙会可不是常常有的，你们珈丽有么？”
　　“不知道。”流溪据实回答。
　　“是了，你整天被你父王关着，有也看不到。啊呀！”咬落的糖渣掉进宽敞口的袖子里，八千惨叫起来。
　　流溪一脸你是笨蛋的表情，帮他取出糖渣，用手绢擦去糖份。
　　这才觉察到似乎刚才还在后边跟着的谦雪、复旦，此刻不见了踪影。
　　“那两人跑去了哪里？”流溪道。
　　“管他们做什么，他俩要好得都快成相好了，明显把我们忘记了。”八千不屑地道。
　　“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我说你不能露出一点乡巴佬进城的新鲜感吗？继续逛庙会呀！”
　　“我是觉得很新鲜啊，可我不是什么乡巴佬。”流溪纠正他。
　　“随便啦！”八千忽然想到什么：“庙会会有高手卖艺，我带你去看吧！”
　　“卖艺？那是什么东西？”

　　两人穿过大殿，来到中门的庙会广场。果然，人群分了好几拨，在看不同的场子表演武艺。
　　八千和流溪挤进一群高声喝彩的围观者中。
　　“像这样，表演得精彩了，就拍手喝彩，或者给几个辛苦钱！喏。”八千向流溪说明着，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给了来讨钱的卖艺小姑娘。
　　出手如此阔绰，顿时让周围的看客纷纷侧目，议论四起。人群中央的卖艺者也停下了动作，看向这里。捧着一锭银子的小姑娘涨红了脸，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多谢公子！”场上卖艺的一老汉冲八千一抱拳：“红袖，愣着干嘛？”
　　那小姑娘幡然醒悟，忙着给八千跪下磕头：“多谢公子！”
　　八千感觉莫名其妙，他给钱和别人给钱有什么不同么?他就这么奇怪么！
　　流溪见他要发作的样子，在他耳边道：“约莫是你给太多了。”
　　那边又开始了表演，人群总算移开了注意力。
　　八千也认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嘀咕道：“给多给少不一样么！”
　　流溪含笑不语。
　　“喂，可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我给太多了？你是第一次来吧！”
　　“看地上这么多铜板就知道了。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迟钝么？啊！”八千一肘子砸在他臂上。
　　流溪这下说到了点子，八千虽在平青城长大，这庙会来的次数却也不怎么多。加之每每来看人表演武艺，哪次不是身后跟着一堆人，给钱哪轮得到他？这回竟也是第一次给人恩钱。
　　流溪自小也是被人“殿下”长，“殿下”短地叫惯的，只猜到八千身世一定了得，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便也不去多问。
　　人群突然闹了起来，场中央不知何时已树起了高约两丈的两个架台，架台间是一根截口如铜板粗细的尼龙绳。
　　“小仙过海！今天果然要表演小仙过海！”
　　“妈妈，你看，那小哥哥要小仙过海了！”
　　听着身旁的人群如此叫着，八千和流溪不觉仰头看去。什么小仙过海，就是高空走绳吧。不过，看一个不到10岁的小孩爬上了其中一个架台，八千和流溪都觉得十分不妥。
　　那孩子青衣灰裤的打扮，和其他卖艺人一样，甚是贫苦。不过，这孩子倒有点特殊，一点儿都不惧高。架台上，一汉子替他蒙了眼，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倒着走尼龙绳。
　　本来高空走绳已经危险之极，还蒙着眼倒走，人群立刻有不忍之声传出，更多的却是兴高采烈的叫好声。
　　八千柳眉一竖：“好什么！掉下来怎么办？”
　　两人都习过武，目力极好，那孩子在两丈高处虽身如点影，可那颤抖却故作镇静的样子还是被两人看得清楚。
　　待那孩子走到中央时，风吹着绳晃得猛烈，那孩子就像高空里一只孤弱的青燕，飘摇欲坠。
　　“你有办法么？”流溪撞撞八千。
　　“你指什么？”
　　“让他们以后别表演这么危险的东西。”
　　“人家靠着个吃饭活命的，你想断人家生路啊！”八千道。
　　“……”流溪拿肘敲敲他：“喂……你不是很有钱么？”
　　“那又怎么样？”
　　“把这个孩子买下来吧？”
　　“你病了。”八千拿手去摸他的额头被流溪闪过。
　　“我认真的。”
　　“那好，”八千道：“买了他以后呢？再卖了他？”
　　“我来养。”流溪说。
　　“可现在连你吃饭住店的钱都是我付的耶！”
　　“那你来养！”流溪毫不含糊。
　　八千白了流溪一眼，朝刚才的小女孩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红袖朝之前的老汉望了一眼，见他同意后奔了过来。
　　“公子。”她怯生生地唤。
　　“你去问问他，”八千指了指老汉：“多少钱他能把上面地孩子卖给我！”
　　“你说行巧哥哥？”红袖显然大吃一惊，犹豫地跑去问老汉。
　　老汉听了红袖地话果然也大变了脸色，牵着红袖的手走了过来。
　　“公子。”老汉欠身恳求道：“这些孩子都是咱们的亲骨肉，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能不能……”。
　　八千眼也不抬：“一千两。”
　　“什么？”老汉一下子软倒在地。
　　“爹爹！”红袖赶紧去扶他。
　　“你到底卖是不卖？”八千不耐烦了。
　　“卖、卖！”老汉声音都在哆嗦：“行巧，过来，给恩公磕头！”
　　人群霍然躁动起来，水浪似的挤过来，要看一看八千的真面目。什么贵人会是如此的叫价法！要知道，在当世，一个小童的买价不过在50贯铜钱左右。
　　那个叫行巧的孩子此时刚刚结束了表演，从架台上爬下来，朝这里走来，脚步还不甚稳。
　　老汉话不成句：“巧，来来，给恩公，恩公磕头！”
　　那行巧往八千流溪两人面前一站，竟然是个十分漂亮机灵的孩子，只是脸脏得很，方才远看黑黑得瞧不清楚。
　　老汉要拉他跪下，被他一闪躲过。
　　他对八千道：“你出一千两买我？”显然是方才已经隔风听见了喧闹。
　　八千对这小孩不卑不亢得态度显得很不满：“你想怎么样？”
　　“五千两，我跟你走！”
　　“喂，你这什么态度啊！你以为是我想买你啊!”八千捋起袖子：“溪儿你放开我，我要教训这小子！”
　　那老汉是两眼一直，口中叫着“作孽啊！”晕过去了！
　　那些年轻的卖艺人都聚了过来，惊叫着：“爹爹，你怎么了！”
　　场面霎时乱成一团。
　　很多人纷纷评论，说是那孩子舍不得亲人，才漫口喊这天价。进而便批评八千流溪是有财无德之人，说什么“钱多怎么啦，钱多也不能硬拆开人家家人呀”之类云云。
　　行巧硬是被两个青年男子按在了八千面前，一行人七七八八跪了一地，央求着八千不要生气。
　　看行巧始终是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又听的周围人的不善之言，被流溪死拽着的八千怒极反笑，突然改了说法：“好，我决定买你了！”
　　这下，整个广场都发觉到这个场子的异常了。
　　“你是说五千？”行巧问。
　　“对，五千！”

　　找地方给行巧洗了澡，又换了一身衣服，原先贫穷可怜的野孩子顿时判若两人，白嫩清秀的脸蛋，金墨颜色的头发，两只眼睛黑黝黝的，能映出人来，好漂亮。
　　这两少年一小孩的奇怪的三人行找了一家茶楼吃午饭。
　　流溪热心地帮行巧夹这个菜，夹那个菜，照顾周到。不多久，行巧便溪儿哥哥溪儿哥哥地学会撒娇了。
　　“喂，你们两个够了没？”受到冷落的八千不满道。
　　行巧嘻嘻一笑：“小八哥哥吃醋了。”
　　“吃你的鬼醋！”八千差点没有七窍生烟，只是那小兔崽子被流溪护着，一次也没打着。
　　流溪搂过行巧道：“刚才价叫那么高做什么？不想离开你爹爹么？”
　　行巧不安分地扭着身子，笑道：“他又不是我爹爹。”
　　这下轮到流溪吃惊了。
　　“我们这种卖艺地小孩，当然都是爹爹买来的啦！”行巧说得轻松。
　　“那你父母？”
　　“我是在街上被人抢走的，父母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看行巧不甚在意地扒饭，流溪和八千对视无语。
　　“五千两……”八千没精打采地一手支脸道：“我回去会被人骂的。”
　　流溪不觉笑了起来，这样为所欲为的人，被骂的场景倒是很难想象。
　　“喂！你笑什么啊！”
　　流溪不理他，低了头继续对行巧道：“为什么说五千两？你还没回答我。”
　　“他如果说十两，我就会报五十两；他说一百两，我就会报五百两；他说一千两，那我自然就报五千两了！”行巧仿佛很有理。
　　流溪乐了：“为什么呀？”
　　“一口价报得太轻易，说明你不在乎这个数目。那我怎么知道将来会被人怎么对待？只有出的价让你觉得高了，你才不会随随便便处理我。如果因此就不买我了，那我也无所谓，卖艺也蛮好。”行巧一口气说完，喝下一小杯菊花清茶。
　　“呵呵呵……”流溪觉得这孩子有意思，对八千道：“哎，你被人算计了哦！”
　　八千斜眼看着行巧，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