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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年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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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五月,微风习习,晴空暖日,草长莺飞。
接过柳元杰躬身递来的雪白汗巾,轻轻拭去头上激烈活动后逸出的薄汗,又转身在一直侍立在侧的那人手中接过一杯温热的参茶,抿了一口,压下喉间蠢蠢欲动的咳嗽,长舒了一口气。
“恭喜您,这套柔云剑已然小有所成。”柳元杰接过汗巾,一贯端正严肃、少有表情的脸上带着欣慰。
我淡淡的瞥他一眼,“别人这么说也倒罢了,你还看不出来应该绵绵不息、飘逸出尘的柔云剑被我使成了什么样子!”
“我想柳侍卫的意思肯定是说你如今进步很大,剑招已经练熟,剑意也有所领悟,欠缺不过是实战经验罢了。悠莫要错怪了好人!”那人笑着,春日下仿若能消融冰雪、捂暖人心,昔日的彷徨不安、怯懦屈辱早就如泡沫般逝去,只有在开心畅笑时眼角眉稍才会偶然流露出一丝撩人风情。
“谢先生美言。”柳元杰一本正经的点头称谢。
“不敢当。”那人也正色回礼。
我倒是被他们俩的卖力表演逗出了一丝笑意,知道最为亲近的他们总是变着花样让我开怀,不是不感动,只是自从那抹温暖离我远去后,心头总是沉甸甸的,难得开颜。
“若夕,站这么久,肯定累了,回城吧。”叫出了那人的名字,还是那个代表着晦暗不堪的名字,是他的坚持,我没有理由干涉。
他扬起脸,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我不累,难得见你一回,就算是陪你一直站着也无妨。好久没出来踏青,这么好的春光怎能就此辜负,反正离南山别院不远,今日宿在城外可好?”
我想了想,这次本是奉旨出城劳军,算好时间先快马加鞭换装到这个风景秀丽的山谷,若夕早就等在这儿。本来是打算听他说完事情就启程,没想到一再耽搁,如今已是午后,再赶往军营必是黄昏时分,正赶上军中宵禁,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不是每次出宫都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索性好好玩一次再回去。
我转头看着柳元杰,他有些不赞同的蹙了眉,直看得我有些心虚,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便转身找人回宫报信了。我知道,他肯定还在为三年前我遇刺的事惴惴不安,虽然刺客供述是前皇子李泰的余党,但显然没几个人真正相信的,至今仍是个谜团。
因着李治对我越来越重视,拉我参与朝政越来越多,虽然媚娘对我的宠爱信任还是一如既往,但我总是隐约觉出她的不快。一夜不归肯定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好她或许还会多派些卫士过来暗中保护,但让他们换装不能表明身份这种小事,柳元杰自会办理妥当。
三年来,这早已成为我们的默契。
是啊,三年了,敏之离开我已经三年了,他那么毅然决然的离开我奔赴边关已经有三年了!
当年的事仍记忆犹新,在我为安置灾民忙碌不堪、无暇他顾之时,很多事、很多人都悄然改变……
敏之一纸留书,飘然远去,长途跋涉追上东巡的车队,在贺兰玫大力支持下、在媚娘极力促成下,罔顾外祖母的哭求,成了河北道边军的一名普通校尉。还记得,当那“保重,等我”的留言握在手中时,一笺薄纸却重逾千斤!敏之,即便是要让自己变强、加入东宫六率的初衷不改,可你还是离我而去了。为什么被留在原地的人总是我?
而若夕的变化更是翻天覆地,九笙的到来仿佛对他打开了一片崭新的天地。他突然积极起来,积极地康复身体,积极地帮助灾民,尤其是积极地救助像九笙一样的孤儿,收留无家可归、在外漂泊的孩子,给他们提供衣食,甚至教给他们各种谋生的技能。
看到他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我也很高兴,他的想法我都无条件支持。在城外购置农庄、别院,延请□□、技师、大夫,让他能毫无顾忌的完成教养的心愿,培养出各式各样的小小人才。到如今,虽然我还是挂个老板的名义,但鸣苑已然能自给自足,不需要我再投入些什么了。
重伤痊愈后的柳元杰一直专门负责与他接洽。柳元杰祖父最高官至从二品镇国大将军,父亲也正在军中任职,正经的将门虎子。再加上武艺超群,二十五岁便升至东宫六率统领。伤重后我调他为太子宾客,即我的贴身侍从官,既是因我极其信任他的缘故,也有点体贴他为我重伤的意思。当然,这一点我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的,毕竟,作为武人,没人愿意被人小觑。本来我以为即便是仍给他保留着统领的职务,他也未必愿意贴身侍奉我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谁料他竟一径领命,不但把东宫六率整治的井井有条,也时常侍立在我的身侧。春来不方便带出宫时,柳元杰竟连我的生活起居也一手包办了。三年了,竟是有些习惯他的存在。
我还没对若夕说明过真实的身份,我想他曾住在贺兰别院,又平时与柳元杰有诸多接触,必定会有所察觉吧。但我贪恋见面时,他与我之间自然轻松的纯粹朋友之交的氛围,不忍心破坏。他既没有问过,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说便不说吧。
我看着疾驰在我身侧不落半分的若夕,英姿飒爽,生气勃然,哪还有半分昔日的柔弱无助,日光下的如玉脸庞仿佛在发着莹光,耀眼的令人夺目。
“怎么,可是我脸上烤肉时弄脏了?”若夕偏头瞥我,凤目含笑。
“没有,好在人无完人,你对烤肉没有天份,否则岂不是让人更自惭形秽。”我调侃着他,看着他微红脸庞上嗔怪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柳元杰一路无言,只紧紧随在我身侧,鹰目如电,扫视着四周。
突然,他凝视左前方树林,身体绷紧,手臂半举,一股肃杀之气瞬间散开。我一惊,急急掠马,卫士们迅速围成防御阵型,把我护在中央。
下一瞬,柳元杰却把手臂放下,一个继续前进的手势做出,卫士们瞬间散开。整个队伍的气氛也立刻放松下来。
看柳元杰对我微微点头,我细细一想刚才那瞬间令人警觉的气息,心底掠过一阵了然。
是离沅!
可很少露出任何行迹的离沅,如何会故意暴露?
柳元杰对经常神出鬼没出现在我身边的离沅仍是没有一丝好感,虽是对他的安全性暂时没有怀疑,却还是时刻防备。
他询问似的看着我,“是否追击?”
我微微摇头,离沅故意示警,应该是要对我传递什么信息吧。
“那就派出侦骑,仔细搜查前路。”柳元杰立即做出反应,“一动不如一静,还请公子稍等片刻。”
我点头,甩蹬下马,拉着若夕一同坐到树下铺好的毡席上。
不论如今略微有些紧张的气氛,倒是正好有时间听若夕好好讲讲他一手建成的鸣苑如今繁荣的景象。
讲罢机灵小伙计荣升掌柜怎么处理难缠的顾客、小学徒怎么帮着坐堂大夫找到真正病因,正讲到学武天份高的几个如何进步神速,侦骑传回消息,前方十里外有百余人聚众斗殴,虽无明显恶意但行迹诡异。
“为免意外,公子,咱们还是绕路而行吧。”柳元杰凝眉,虽是请示的口气,却让我听出他早有决断。
一旦有危及我安全的可能,他就异常强硬。
我点头,又听他说道“为保万无一失,属下恳请您即时回城。”
“若是真有心行刺,必在我回城、去别庄的路上都布下埋伏。好歹如今已探明这一路,还是继续走下去更为安全。”
柳元杰未再多言,招过十骑命他们先行探路,随即整队出发。
五十余人将我紧紧围在中央,改路往南山别院而去。
说也奇怪,直到我们到达别院,仍未有任何异样,难道仅仅是我们多疑了么?
南山别院是昔日鸣苑的大本营,即便如今大部分人都迁到别处,还是留下充足的人手时刻照应。
若夕早就命人为我们做好休息的准备,此时虽是来客众多,仍是有条不紊的安排好。
莲池旁的水榭是若夕为我安排的落脚之处,每一个角落无一不精致细心,淡淡的奢华如同若夕给人的感觉,温暖贴心。仔细寻来,随处可见以莲入画、以莲为形的器物,正如窗外莲花般繁复重叠的回廊、栈桥、池塘,处处可见对莲的喜爱。
“你用心整治,果真不凡。”
“那几年南山别院就是我的新家,如何能不用心。昔日,你以莲喻我,怎能让人不独钟情于它。”全然放松的若夕眉目含情,整个人像春风扑面般,让人无法招架。
我有些晃神,微微别开有些发热的脸,凝神看窗外。广阔莲池被风吹皱,涟漪阵阵,暗香袭来,不难想象满池灿莲盛开之时的景色将会如何美不胜收。
似是看出我有些不自在,若夕灿然一笑,“知你素日里爱洁,我这就为你浴池里蓄水去。稍等片刻,我便来寻你。”
唉,即便是年余未见,若夕的魅惑指数也不该如此急剧上升啊,一笑而已,惊艳的让我有些愣神,真是色不醉人人自醉啊。希望若夕不怪我的失态才好。
2012.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