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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大寒 ...

  •   一候鸡始乳,二候征鸟厉疾,三候水泽腹坚。
      坚冰深处春水生,在最寒冷的时候,反倒让人觉察到春的气息在悄然萌动,大雪覆盖之下,是坚硬泥土里的嫩芽在孕育着新的希望,伺机破土而出。
      豆蔻最近都在忙期末考试,人鬼神都得靠边站。陆承渊知情识趣,提前给她送了好几包食物,就没再打扰她,只是叮嘱:努力是要努力,但是别玩命。复习累的时候,偶尔可以抽空想想他,要是哪天想见面了,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保证做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绝不会耽误她的学业。
      宿舍的人看陆承渊许久不出现,就问她,怎么最近提都不提陆表哥了,难不成有什么情变?
      豆蔻正埋头苦学,随口答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咬圆珠笔的笔头,做着统计学的习题,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我会不会挂科啊。”
      杨阳刚给她辅导完一道题,下一道让她自己做,一对答案又做错了,气得拿桌上的纸巾扔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情场得意,考场失意?”
      “这世上的聪明脑瓜这么多,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呢?”豆蔻上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再一次对答案,终于让她做对了一道,一时间眉笑颜开,“阳阳,别气了,考完试,我请你吃饭。”
      “我也要,别忘了细胞生物学的笔记是谁借给你的。”隋颖伸了个懒腰,决定起来走动走动,寝室里暖气太足了,她口干舌燥,十分想吃雪糕。这提议一出口,立即得到了众人的响应,“那好,想吃什么口味都发消息给我,趁现在小卖部还没关门,我立即下去。”
      蒋琳琳从床围里探出头来,“我跟你下去,社团还要打印几页资料。”
      “琳琳,你是不是当上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了?”李丹丹合上书本,决定再次打开综艺缓缓神。
      蒋琳琳微微一笑,“嗯,老部长退休了,刚把工作交接给我。”
      周凉哇了一声,“没想到,没想到,咱们宿舍有个闷声干大事的小同志。能不能加学分啊这工作?”
      “据我所知,当上部长的话,是可以的。”
      隋颖和蒋琳琳走了,豆蔻眼看着一起出门放风没了指望,在杨阳迫人的眼神下再次坐了下来,接着算题,“阳阳,你现在和张老师有得一拼。”
      “过奖,过奖,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杨阳看豆蔻接下来的几道题都做对了,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你看,你这不是会了嘛,要不是因为我是科代表,不能让不及格的人出现在咱们宿舍,你看我管不管你。”
      豆蔻嘿嘿一笑,一把抱住她开始起腻,“杨老师,辛苦你了,明早晨跑吃早餐,刷我的卡。”
      “然后给你这个一到冬天就睡不醒的家伙,顺便把早餐带回来是吧?”她掐住豆蔻脸颊肉,觉得好像手感又好了一些,“好像长胖点了,这是不是也有我投喂的功劳啊?”
      林矜喻上飞机的时候,豆蔻还在紧张备战期末考试。
      一个在机场一步三回头,知道看不到还要看,最后一狠心对前来送行的林矜泽说:“哥,要不然,你让豆豆别给我发消息,也别给我打电话,我怕自己忍不住……”
      一个考完试,出考场以后立即打电话过来问:“大哥,金鱼走了吗?我打他电话关机了。”
      林矜泽哄完一个再哄一个,完全得心应手,而且他觉得自从金鱼和豆豆闹开之后,两人的感情好像也不再别扭了,主打是一个有话就说,有架就吵的架势,真正成为了一家人。
      “考完了吗?”他知道对于学习,豆蔻一直有自己的节奏,就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压力她都自己给完了。
      “还没有。”她声音有点闷闷的,穿着雪地靴和一身黑的羽绒服,在教室外的人行道上,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残雪。她低头走着,眼睛盯着脚下的雪,似乎有些心事。教室外的风很大,雪花在空中飘舞,落在她的羽绒服上,形成了一片片小小的雪花。
      “小哥还生气吗?”
      “没有,他只是需要点时间,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你安心考试,考完就回海城,到时候我们一起把阿婆接到海城过年。”
      她似乎开心了点,又问:“我真的不能打电话给他吗?都快过年了他还选择这个时候走,到时候阿婆肯定要问,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你要是想他就打过去,他还能把你怎么着,别惯他这性子。阿婆那边我来说。”林矜泽轻叹了一口气,“豆豆,你不用考虑得这么周到,谁的心情都要看顾,你自己呢,最近都在忙着期末考试,压力大不大,有什么心事,如果不方便跟大哥说,就给霜晓打电话聊聊,好不好?”
      她的眼泪来得措不及防,为了不让林矜泽担心,她快速说了句:“大哥,没事。我都挺好的,我先回去复习了,有空再跟你联系。”挂断了电话,她擦干眼泪,给林矜泽拍了一张自己在雪地里夸张大笑的照片。
      实在是太冷了,她的手揣在口袋里,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口袋边缘,心里有些茫然。黑色的羽绒服与周围的雪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孤独。她走到人行道的边缘,停下了脚步,看着远处。那里是学校的操场,如今已经被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她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白气在寒风中飘散。
      突然间,她感觉到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看,是条新消息。她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雪还在下,她却像没注意到似的,只是盯着手机屏幕,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决定,开始朝着消息指示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陆承渊拿着情侣款的灰色女士羊绒围巾在等着她,给她围上之后不忘调侃一句:“傻不傻啊,大冷天的,一个人在雪地里哭鼻子。”
      豆蔻不承认,“没有哭,风吹的,爱信不信吧。”她低着头别扭地不看他,下一刻就被紧紧抱住了,本来清脆的嗓音出说来的话变成了瓮声瓮气的,“怎么突然来了?”
      陆承渊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开始跟她算账:“我说没说过,想我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也好,打个电话也好,怎么知道有的人真的连想都不想啊。”
      她白玉似的耳朵慢慢红了,有点心虚,“想了的,只是忘记了。”
      “唉,算了。你不想我,但我想你啊,所以就来看看你,有良心的人是真的做不出绝情的事。”
      陆承渊就趁她这会儿愣神呢,正好偷香窃玉,一顿乱亲之后,他含着豆蔻唇珠轻轻咬了一口,“带你去吃饭吧,放松一下神经,明早有没有考试?”她害羞得直躲,导致长长的头发被他揉的乱糟糟的,松开的时候就被她锤了一下,他只得闷笑着给她整理仪容,“好了好了,不生气。周围没人,不用躲。”
      看着她此刻粉扑扑的心形脸,春水荡漾的杏眼,长眼睫一眨一眨,像是扑花的蝶,他不由想起当初在校招会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何曾想过,自己会一头栽下去,哄着她笑,盼着她欢喜呢。他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心中涌上一股怜爱,又带着一份坚定。
      豆蔻只觉得舌头都麻了,摇了摇头,“没有,还有两门课。”
      她又说肚子还不饿,两人就拉着手在雪地里慢慢地散着步,谁也没再开口,享受着这份独特的宁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颗心越靠越近,逐渐融为一体。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逐渐融化成水珠,融入了冬日的寒冷中。
      过几天考完试,大家就纷纷收拾行李直奔火车站和飞机场而去。
      豆蔻整理好要拿的东西,打算自己一个人直接回小镇。林矜泽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只道也好,届时他和霜晓再开车去小镇接她们。
      “你先偷偷帮阿婆收拾好东西,能办到吗?”
      “大哥,你觉得自己劝不动阿婆吗?”她似乎是有点惊讶的语气,让林矜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最后还是豆蔻花了几天的功夫,软磨硬泡,才让阿婆答应和他们一起到海城过年,至于没留在家过年的林矜喻去了哪里,林矜泽给阿婆的说法是,年后打算拓展一下海外的业务,金鱼事业心起来了,自动请缨去的。
      阿婆没再多问,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想法,她哪会管这么宽呢,世界早就不一样了。
      林矜喻正在国外的公寓里开派对,突然收到一封来自祖国的挂号信,他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字迹,挣扎着要不要打开,怎么也没想到豆蔻会用这种方式和他联系,他自嘲一笑,也对,阿公教出来的小八股,骨子里的真诚最会在不经意间打动人。
      他犹犹豫豫,又小心翼翼拆开了信封,展开薄薄的两张信纸,看那信中写道:
      小哥,展信佳。提前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收到这封信,我和家里人都十分想念你。当初听姆妈说你不回来过年,我就想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你现在有消气一点,甚至大慈大悲原谅我了吗?(如果没有,我就下一封信再问问,毕竟你小时候总是说我长得白白胖胖,充满希望,对吧?虽然你叫金鱼,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记得。)
      小哥,写信的话,是我单方面给你传递消息,不算违背你当初的意愿,所以你就当看一期家庭月报,当我在自言自语好了。
      林矜喻预感这是一封很长的信,他说服自己,要耐下心来看看豆豆又要胡说八道些什么,耳旁却听到伙伴们的呼叫声,让他赶紧从阳台下来一起跳舞喝酒。他只能小心地折好信纸放进西装马甲的内兜里,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端着酒杯下去应酬。
      平日里起码要一醉方休,舞至天亮的,再不济也要酒过三巡喝到微醺,今日只是浅浅尝了两杯就觉得烦闷,不是反感灯光太亮,就是厌弃伴奏太吵,总之瞧哪哪都不对劲儿,看谁谁都不顺眼,他算准了无人上前搭讪的时机,闪身溜了出去。
      夜色朦朦胧胧,上弦月刚刚好,街道上的行人已不多,他裹紧了长外套,站在路灯下,继续读那封信:
      我回来海城没两天,陆承渊也来海城给姆妈拜早年了,姆妈好像还挺喜欢他的,大哥本来板着一张脸,后来被大嫂说了两句,就又好了。
      原来他打算等我一毕业就结婚,婚戒都买好了。不过大哥说这事儿根本不着急,林家有林家的规矩,没有这种闪婚的传统。(家里真的有这种规矩吗?我记得大哥和大嫂认识不到半年就结婚了啊。不过我不应该质疑大哥,他说有就有吧。)大哥接着说,再且我也还要继续念书,他不把我培养成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之前是不会放手的。
      对了,我应该会继续升学念书。关于这个问题,大哥把我叫到书房,认认真真地对谈过一次,我好像是第一次以大人的身份去到大哥的书房,和他谈话,感觉很新奇。谈论的结果就是,我估计会念到博士吧,你要是一直不回来,我以后出国交流的时候就去找你,你不许赶我走啊。
      他听了我的规划以后,好像又不着急了。很慎重地又给姆妈送了一套首饰,说这样对我肯定是最好的,不管以后有没有和他在一起,最后嫁不嫁给他,他都希望我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最重要的是学会好好爱自己。
      姆妈说他好就好在比你稳重,不会一把年纪还乱发小孩子脾气,闹着不回家,你是吗?我觉得不是。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林家长得最好看的当然是你,好看的人哪有这么乖的对不对?而且天底下最好的小哥不是幼稚,他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这一年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让我觉得自己成熟了很多,像是个大人了。当别人在学校再次污蔑我的时候,我虽然还是会怕,但最终克服了懦弱,站出来回应,此时回头看,发现那样的举动其实也并不是很难;当我妈妈回来和阿婆起争执的时候,我克服了对她的恐惧与厌恶(可能也有一点点得不到的孺慕之情,太复杂了,分辨不清),跟她狠狠地吵了一架,虽然价值观不一样的两个人,好像怎么也不能说服另外一方,但是我起码表明了自己态度;当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却回绝了……
      小哥,我想说的是,这其实也是我不再躲避事情的勇气,我尝试着去告诉别人,告诉妈妈,告诉你,我自己真实的想法,而不是同以往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当事情不存在。(小哥,如果我当时拒绝的话太伤人,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我只是当时太震惊了,或许每个人都有当笨蛋的时候。)
      林矜喻觉得脸上冰冰凉,以为是下雨或者下雪了,伸手一擦,才知道自己落泪了,他闭上眼睛暗骂一句:小王八蛋,破豆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他缓了好一会,才接着去看:
      最后,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大嫂怀孕了!
      全家人都高兴极了,姆妈和阿爸本来打算早点退休出去玩,现在就想着早点在家帮忙带小娃娃。还有阿婆,这次她有来海城和我们一起过年,她一听这个好消息,就想着过完年就赶紧回去给阿公上香,让他保佑大嫂健康平安生产。嘿嘿,你开心吗?想不到吧,你就要当小叔了,我就要当小姑了。
      要不然就先写到这吧,我想去放烟花了,虽然阿婆不让,但是我偷偷放,她不会发现的。天寒地冻,你一个人在国外要注意身体,早睡早起,不抽烟不喝酒,做个好大人,好榜样。
      下一封信应该也不会相隔太久,再会,拜!
      他将信反复看了两遍,最终小心叠好,放进贴身的兜里,一个人沿着午夜的街道慢慢地走着。此刻他的内心乱的很,又平静的很,他一时间无法厘清,只想一直往前走,也许前方就是他要找寻的出口……
      那是2019年的尾巴,谁也没有预料到,一场席卷全球的疫情正在迅速蔓延开来,豆蔻最早在微信群里看到别人转发的消息,有些师兄师姐在检测口,医疗口工作,纷纷开始购买防疫用品。
      人心惶惶之际,武汉在新年的前夕决定封城,全国上下一片哗然,那段时间,人们全都在讨论疫情,病毒,口罩,白衣战士,举国的饱和式救援牵动着千千万万人的心。
      这个春节的假期被动延长了,林矜泽在家里和弟弟视频时,豆蔻的身影偶尔在角落处一闪而过,林矜泽就会看到电话那头的人欲盖弥彰地低下头,假装忙别的事。
      “真不看她?也不想和她说话?”林矜泽现在太乐意逗孩子了,“豆豆说可想你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狠心,十几年的交情,说断就断——”
      林矜喻一听,急眼了:“谁说断了,没说断啊,就是暂时不见,等我不喜欢她了,我们就和好。”
      林矜泽哈哈一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你是看着她长大的小哥,这种喜爱有时候也是混杂着排他性的。”他看林矜喻有些犹豫,却没有做出决定,又开口道:“算了,我不劝你,等什么时候她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才好,我就是豆豆唯一的大哥,她刚刚还说帮霜晓带孩子,跟霜晓说我以前带她去大学校园里玩,和大哥在一起就是最开心的时候——”
      林矜喻气急攻心,把电话挂了。
      豆蔻晃晃悠悠过来,觑着林矜泽笑吟吟的神色,“大哥,金鱼那边安全吗?他回不回来?”
      “安全,我让他不要乱跑,他会听的。”
      豆蔻点点头,现在疫情不明朗,跑来跑去被感染的风险更大,所以原地不动更安全。她想问又不敢问,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他还是不想见我?”
      林矜泽笑着点点头。
      豆蔻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走了。林矜泽拍了张落寞背影的照片给弟弟发过去。
      学校没能正常开学,但实验室布置的功课不能落下,豆蔻打印了一沓文献,坐上陆承渊的车来到了他的投资公司的办公室。公司里没人,两人温声细语说了会儿亲密话,一个开始看办公文件,一个直接坐在地毯上开始看文献。
      她逐渐有点走神,抬头看了一眼办公桌后的男人,他不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神色冷峻,生人勿近的模样,此时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突然投来一瞥,竟是满眼的温柔。
      豆蔻不好意思笑了,陆承渊直接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在地毯上拥着她,低声问:“怎么了,这是?”
      “我在想,要不要再给小哥写一封信,我看新闻,国外也有不少病例了,传染性很强,致死率也挺高的……”她在解释着什么,不是说这种事也需要得到他的首肯,而是觉得两人既然决定在一起,金鱼是她的家人,有矛盾也是人民内部的矛盾,理应由内部人民自行解决。
      “好,你写。”他低头寻到她娇艳的唇瓣,用力亲了亲,“我对你的信心,对自己的信心还是有的。”
      豆蔻在他怀里闷笑,此时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陆承渊对自己的情意,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她可以肆意在其中徜徉。
      也许是因为太安心了,她窝在他怀里,断断续续看了两篇文献就觉得有点昏昏欲睡,突然迷迷糊糊地问陆承渊,
      “明天是什么日子啊?”
      他好像也不知道,打开日历查看,片刻后附在她耳旁说:
      “立春。”
      这个故事虽然只写了一年中的二十四节气,却浓缩了书中所有人的前半生。
      <全书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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