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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五)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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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1976年
      地址:兰州

      阿變由于之前和瞎子干架,耗费了不少体能,再加上背脊和肩膀受伤隐隐作痛,更是直不起腰。黑瞎子虽瘦,然全身肌肉紧致,体重将近她两倍。

      他下垂的躯干对女子脊椎施压很大,这种情况,对女子造成的痛楚更重。阿變身上冷汗直冒,体力透支,无法支撑,跪倒在地。瞎子依旧昏迷,伏在阿變身上,脑袋无力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混蛋,敢情你刚是上山打老虎,给爷死地上好了。阿變暗骂了句,艰难地挪了下怀中男人的身子,侧过脸审视他沉睡中的面容。

      女子眉目中多了份黯淡,她的视线绕过男子微翘生辉的细睫,在直挺鼻尖的光影轮廓中滑落,飘至他微启的薄唇流线上,最后融入恬静的颏部须根中。

      女子心中难免失落,这么些年来,夜里眠思梦想,就盼他早日归来,然而物换星移,心灰意冷有增无减,直至万念俱灰之时,却得知梦中人归返。如今在她眼前怀里,一切尽那么影影绰绰。

      阿變叹气,心想缓口气再搬他到床上。当她环抱着男人,正要闭目养神,突然一股劲附在男人身子往上猛提,阿變由于双臂环着男子,不由自主也被拉得站了起来。不及半会,黑爷就被这股力道扔到了床上,女子才看清楚是那哑巴借的力气。

      那闷爷看着他俩如此狼狈,竟心软了下来。他返身坐回他的床上,脸上神情有些不自在,臂肘搭在大腿,手抓着额头一侧的头发,似乎陷入了苦思冥想。

      女子坐到床边,背脊痛感依旧持续。她伸展下腰骨,才定神看另一床边的人,发现他身上满是早已干透的香皂泡沫,根本没有冲洗,一圈圈细白纹络印在他的肌肉流线上。

      阿變疑惑,这家伙什么问题,洗澡还能不用水?看着这人奇怪的行为,倒是来了兴趣,女子发问,才打破两人僵局,“关爷,你还没洗完?”

      只见闷爷思路似乎被打断,他才抬起头,象是被女人提醒了什么,冷漠的眼神里居然现出一丝窘迫。他打开一边的手掌,只见递过去的掌心里是刀片。因为他之前紧握着刀片,掌心浮了层细碎血痕。闷爷对刮伤毫不在乎,缓缓开口,“没镜子。”

      阿變顿时忍俊不禁,笑了出声。她才想起,订房前服务员说,这房间的镜子开裂而被卸掉,现在还没换新,阿變也没放心上。如今这家伙洗澡洗了一半,要刮胡子却找不到镜子,就跑了出来,遇上他们这么一出戏,真是进退两难。

      “剃来干嘛,瞧这气势,保证防盗防抢。”女子眼里溢满笑意,幸灾乐祸的说道,但想想刚才他帮了忙,还是得尽些情意,便夹过他递来的刀片,“年轻人还是干净些好看。”

      阿變挪了张圆椅,靠近他正面坐下,于是右手两指夹起刀片,左手轻捏起对方下颚,左右瞧了瞧他胡须的长势。女子凑近了些,左手将男子的侧脸移正,便从他的一侧鬓髯开始下手,有斜度的锋面在腮颊上一截截地快速移动,沿着毛孔生长方向滑落而下。

      男人双手安然地扶在铺着薄浴巾的大腿上,端正而不拘地坐在床边,闭目静养,并不介意女人手部随意的摆弄,似乎完全卸除警惕心。

      随着刀锋推移,男人脸上的髯须随之脱落,被遮蔽的苍白肤色逐一显形,女子才发现男对方脸颊处的皮肤,细腻得几乎没有毛孔。他的侧脸,是不同于黑爷的俊朗,带有更多刚柔气质。窗外的明媚映在他眉弓上,投下的阴影笼罩着他眼眶,半合的眼皮很薄,毛细血管依稀可见。他半露的瞳孔映出微弱的亮斑,衬托出漩涡般深沉的眼神。

      刮去右边脸颊上的须根,阿變捏起对方的下颚转去另一面,没多久左边侧脸的髯须也被刮得干净,剩下就是嘴周的髭须。

      这区域的皮肤更为细腻,不注意容易刮伤皮肤。阿變把闷爷的脸端正,两人正面相对,女人凑近,谨慎地移过刀片,轻刮起他的髭须。

      此刻,两人正脸距离仅仅相隔几寸,女子身体的清芳萦绕进入男子肺腑,而男子身上也种与众不同的味道牵引着女子,莫名怦然心动,如此似曾相识。阿變一时不禁走神,似乎从前曾有人也拥有这个味道,掀开了女子的陈年回忆。

      女子抬眸,才见男子早已睁开双眼,俯视对方。双目相对,完全褪去之前的锐利,竟透露出别有意味的深沉。男子的深邃,落在女子的眸里,搅动着她的情愫。这般靠近,又这般相互牵引,相视甚久,阿變完全不自觉泛起桃红的脸,已完全映入对方男子的眼里。

      阿變哑然,然而,异性相吸并不足以影响她头脑运作,对于面前的男子,估计也不出所然。这只是场男女之间的桃色斗角,女子心生一念,突生些许情趣,考验对方是否真实表里如一的坐怀不乱。在索然无味中找到几分兴致,她的唇线有了微薄的弧度。

      就在最后一刀的落下时,两人的薄唇仅隔几英分,鼻尖已轻蹭对方的脸颊,呼出的热气相互喷薄在对方的脸上,暧昧至极。阿變控制不住飘动的心绪,她恋上这种临崖勒马的感觉,此刻,她满眼尽是对方的传神,他眼中的薄冰早已融化,似乎颇为享受于这种极限挑战。

      她无法想像,这一刻的宁静,在相吻后会以怎样的形式打破。她不禁堕入追忆的思潮,童年往事在潜意识中若隐若现,那个模糊的身影再次映入她的脑海,她曾经唯一的亲人、朋友,和依靠。那些零碎片段在她的脑海里断续的回放,经久不散,女人目光最后昭显出难过痛苦,一片涣散迷离。

      我办不到。阿變意识中竟升起恐惧,败意陡生。

      “你不敢。”男人持续淡然的瞳影里混杂着女子的紊乱,他轻声言道。

      尽管双唇几乎相贴,但是男人看到女人瞳眸里神采的变化,她迟迟没有继续靠近。女子的思维倏然被男人张嘴喷出的热气扰乱,她才发现左手已攀上对方发烫的脖颈,自己全身肌肤也早已滚烫。

      左手立马脱离开对方,阿變迅速向后回避,两人隔开了一段静谧得诡异的空间。女子无法接受,这么多年营造的自信如今却被毁得一败涂地,但又不得不承认,她埋藏于心底的畏惧多年来依旧无法克服。

      她目光转移别处,手扶着滴下热汗的额头,轻声回应,“我竟输了。”

      这时,男人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迷离,他也退开些许,站起身来,镇定地走进了浴室,很快里面就传来水落在地上的哗哗声。

      阿變坐回原来的床去,看着那张还处于昏迷的脸,目光变得柔和。她靠向那男人的脸容,手指在他唇上轻触了下,并对他耳语了句话,就起身拿起钱包。女子稍会恢复了原来悠哉游哉的神情,走出了房间。

      女人出了房门后,左右观察没人在走廊,便从钱包摸出一把钥匙,打开走廊最尽头的那扇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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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阿變提着从旅馆借来的铝制饭盒,重新进入房间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吃了一惊。整个房间都被倒腾得乱七八糟,枕头被子和桌上的物品散落一地,床垫走形得厉害,惨不忍睹。

      这个时候,闷爷仰躺在床上,一手握着變爷给他们带的剪刀,挡住一腿压在他身上的黑爷手里的短刀,本来遮住下/体的浴巾散了开来,而在闷油瓶上方的黑爷单手按着对方的肩膀,手中的匕首还在使力。

      阿變面容些许抽筋,直接将这种场面定义为捉奸在床。而两个男人看到进来女人的反应,也不觉得尴尬,该笑的笑,该面瘫的面瘫。最后,女人终于放下手中的饭盒,轻声说了句,转身大踏步出门,“你们继续,不打扰了。”

      女人刚转身,即刻被黑爷拉住手腕,出口之言带有一抹笑意,他说,“不要害怕,我在给哑巴剪头发。”

      阿變缓缓地回头,一脸木然,她看了眼黑爷身后仰躺在床上的男人。此时,闷爷已经坐起身来,没事发生似地将浴巾围好。女子指了指那闷爷,睁着一双死鱼眼,“明明是他拿的剪刀。”

      黑爷笑笑,“下手之前,当然要好好调/教,不然不长性。”

      女子无话可说,她甩开黑爷的手,对于他俩有心毁掉她视网膜的行为,大有报复之意。女子歪着头,用手指比划了一个长度,悻悻地丢了句话,马上开溜。

      “你们那里,都很小。”

      这句话一出口,阿變的下场完全可以设想,对于男人来说,“短”、“小”两字可谓没有相对值、只有绝对值的奇耻大辱,后果比踩了狗屎,噢,不是,是比踩了狗尾巴(第二条),更为惨烈。

      所以,變爷同志,不好意思地,出局了。

      由于黑爷的手刀比闷爷的要更为狠辣,所以她又很坦然地酣眠了几个时辰。

      看着瞎子重新把阿變扔回了床上,闷油瓶站了起身,将衣柜的衣服拿出来,穿戴好,便往房间门外走去。瞎子看着不对劲,他盯着闷爷,问道,“你上哪儿去。”

      闷油瓶面无表情,沉思了片刻,眼里始终带有迷茫,他张嘴说,“广西。”

      黑爷看着他这表情,心中也了知一二,那么事情就变得更为简单有趣了,他笑了笑,“你想起来了?”

      对方点了点头,“嗯。”

      瞎子又现出一脸狐狸笑,他知道面前这个人刚从险境出逃,是全国明暗两道搜捕的对象。目前,张起灵无外乎瓮中之鳖,根本没有行动决定权,无论在哪,如同任人宰割的蝼蚁。就算他有了明的目标,没有坚实的后援,一切也无法成事。

      黑爷架起他的二郎腿,镇定自如的娓娓道来,“很可惜,九爷交代给小靈的任务还没完,我有义务阻止你。再说,你没有丁点盘缠,卖身吧,也不晓得卖到何年何月,才赚够一张火车票。不过如果你要硬上,我也没办法,你不会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闷油瓶轻轻“哼”了一声,瞎子所言如是,再加上他的身手,要顺利脱身并不是易事。

      瞎子摊了摊手,拍了下床,眼里是居心叵测的笑意,他示意闷爷坐回去,“你要知道的,和近来发生的事,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还打算走吗。”

      之后他又悠悠的补充了一句,“我也是有条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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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阿變再次苏醒时,映入她眼帘的是两个大男人坐在梳妆桌的一侧,吃着她带回来的饭菜,津津有味,耳边还传来黑瞎子那洋溢快乐满足的嗓音,恶心得要命。

      “好久没吃顿好的。” 瞎子还在嚼着手中的馒头,口齿不清的说着,他听到身后传来那张有断裂迹象的床板发出的“嘎嘎”声,回头看见床上的女子在揉眼睛,他便打开那张装得鼓鼓嘴巴,一脸笑态,说,“小家伙,终于醒了。”

      阿變冷淡地瞧着黑爷那令人厌恶的嘴脸,馒头渣滓都要被他吃得掉了出来。再看看桌上的那铝制饭盒,她非常敏锐的发现:本来自己那份饭被他们两人拆分了,此刻正兴致勃勃地吃在他们嘴里。

      阿變狠狠地问候这两个天杀男人的祖宗十/八代。肚子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唉,小家伙,还没吃啊?”黑爷幸灾乐祸的说着,两人这才停下来,低头瞧了眼她那份被分成两份的饭菜,还有那已经啃得面目全非的馒头。

      “我不饿。”阿變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说,肚子又打了个响鼓。

      “还好,我只吃了一半,还有半个……”黑爷操起那狗啃过的馒头,还有他的剩菜,倒回阿變的饭盒里,接着给旁边的张起灵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那闷油瓶也很自觉地把他那小半个啃得乱七八糟的馒头放进盒里。

      黑爷这才笑着和女子说,“小靈,你将就吃吧。”

      看着眼前那番惨景,尽管内心风雨交加、天打雷劈,阿變却淡然处之,默默地动了身,走向男人们,在靠近梳妆台旁的床边上坐下。

      她拿过放在桌上的饭盒,便抓起那被啃过的馒头,在菜里沾了浆,无视那些恶心的牙印,在两男人睽睽下,竟故作优雅、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两男人就这么目瞪口呆,盯着女孩一口一口,把他们的剩饭吃完。其实他们也只是报复性地开玩笑,没想到她还真这么做了。

      良久,女孩咽下最后一口,悠然放下饭盒,便双手端过黑爷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轻描淡写地轻吐了一句,“饱了。”

      “陌生人的唾液你也吃?”黑爷笑笑,挪了挪椅子,手臂就搭在女人的肩膀上。

      女人由于之前肩膀拉伤,男人臂膀一施压,痛感随即传来。她皱了下眉,黑爷看她表情不对,想起自己的过失,只能挪开手臂,改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搓着。

      阿變依旧淡定,她挣脱开瞎子的手,将梳妆台的一个抽屉拉开,翻出一套女子的衣服。“你能当他面直呼我小名,还有什么内外之分。”

      黑爷倒是愣了一下,听出阿變的言外之意,他笑了笑,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哑巴不跟我们回长沙,他要去广西一趟。”

      女子听了他的话后,只是轻声回应了句“哦”,便没有了下文,引得另外两人疑惑的目光。她这才轻声解释,“解九的交代是,目标人的终点站,不是解家,就只能是广西巴乃。”

      在女子衣服堆的某个口袋里,阿變抽出张火车票递了过去,票上印着终点站为南宁火车站,她视线转向依旧沉默的张起灵,双眸平静如水。

      “你到南宁时会有人接应。”女子悠悠地说,话毕,她取过衣物,走进浴室。

      阿變接收到九爷的任务时,她不由暗自惊讶,目标人的去向之一竟是广西巴乃村,这无疑指向了广西张家楼。女子心中不由臆测此人背景,到底和张家楼何等关系。

      女子根据她第二次晕倒,黑瞎子前后态度的变化,可知这个年轻男子和张家的确是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张家自然不会打临渴掘井的战役,一切已在运策帷幄。这次解九爷向上层组织暗中抵抗,一旦东窗事发,势必对解家造成不堪设想的不利影响。从西宁的接应人反水就可见一斑,张启山早已怀疑到解家头上,而解家已过正日锋芒,逐步日薄虞渊。再加上张启山将至追击,后果更是东零西落。

      这恰是一次难得的时机,正可以利用解家,置换成自己内线,暗度陈仓,潜伏调查,并破坏张启山的继续行动。至于面前这个男人与张家何种关系,到时自然水落石出。

      转眼间,时间已至半夜时分,凉风习习,秋叶凋零。火车站随处可见就地而席的过夜旅客,阿變与黑爷目送张起灵赶在最后一刻,上了开往广西南宁的火车。

      车上男人并未立即进入车厢,他单肩背着一个小型的旅行包,转身面对车下的两人,一言不发。

      他逆光身影在浑浊昏黄的车灯下迷离惝仿,如置身梦境,尽管脸孔难以捉摸,但阿變似乎感受到他湮没在阴影里注视着她的神意自若。

      不知为何,阿變竟有些莫名揪心,隐约被某股心绪牵引,却难以名状。一直待火车发动离去,水月镜花的影形一瞬消失,一切重新隐没于漫漫长夜。

      任务完成,黑爷拉过女子的左手十指紧扣,两人身影在扑火飞蛾的残影中无尽延长。

      男人灿灿地丢了句话,依旧脱不开一如既往的笑意,“广西的人都换了?”

      女子默不作声,唯独回应者,是她脸上一弧笑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五)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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