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盛夏与苦痛笑颜》polar bear

15、白鸟 ５

　　１２

　　上午的数学课上，身边的小蓝不断在一张印着粉色图案的信纸上写写画画，我还记得和她一起在放学后的夕阳里留恋在小商店和报亭旁边，看着有零碎图案的美丽信纸、过时的画报，还有当时充溢的幸福微笑。而现在，放学路上不会再碰到她，课间她匆匆走向从来不曾进入的教室，隔着不到二十米的距离看那个永远也看不真切的人，然后在某个难得交谈的日子里，低声告诉我，她又失败了一次。
　　树阴和微风里的阳光越来越明亮，错落的云影和班驳的光点，我越来越习惯在放学路上遇到不远处给人家修车打零工的夜夜，而他也不明原因地把工作地点搬到我学校附近，最后索性放弃了修车改成卖福利院里做的冰棍和雪糕。
　　夏日的热度和他温和的脸庞让刚刚跨出校园几步的女学生争先恐后地买他的冰棍，而这些冰棍可能没有旁边那一家的好吃便宜。
　　我曾经对他笑言如果有一天你不来了，我真想看看她们失望的样子，他说会天天来，因为也有一个需要每天去等的人，我微笑着装傻想听他说到底是谁，结果他放肆地紧紧抱住我，不顾那些惊异的眼光。
　　我更加无法解释怎么会喜欢上了他温柔里狭带着的那一点点属于男孩子的嚣张。
　　没想到那天我一句玩笑，会让他真的不再卖冰棍，改在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给人家做服务生，我知道了就故意带着小蓝去那家店吃饭，然后成心让他跑很多躺，换盘子或者端茶送水，他好脾气的对我们鞠躬道谢，一副标准的服务生形象，我让小蓝保证不告诉其他女生他在这工作，生怕她们也来吃饭。
　　那天出去已是满天星光，和他第一次见到我的那天一样，不知不觉地过了将近一年，在这许多个月、日、时、分、秒当中，我经常的和他一起疯、一起玩，尽管通常是我在嬉闹，他好脾气又没主意地在旁边陪着，然后用一种宠溺和包容的眼神看着我。
　　在他面前我似乎永远是小孩，却从没留意到他就比我大半岁，也只是个少年。
　　小蓝的暗恋生涯仍然静止在没能表白的阶段，那天她把写了无数回的粉红色信纸扔在脚边，然后冲出教室，我看着她只会欢笑的脸上从未有过的黯淡无光，捡起地上被揉成一团的信纸，看着上面零碎的话语，很直白又极其隐讳地写着一句话。
　　“我只是喜欢在你不注意的地方看着你的闪亮，却小心翼翼地在你面前掩盖所有引人注目的地方，不倦地用最轻的声音一遍遍重复你的名字，很清楚这些言语你不会听到。”。
　　我握着那粉红色的单薄纸张，感觉上面的字足够把教室和学校里的喧嚣转变成清冷的思绪，飘渺的伤感。

　　１３

　　从学校往家里和福利院是一个方向，在经过商店街、转过那些熟悉的墙壁和街角之后，会到达横穿整个城市的河，很奇怪的这条河名字叫离河，也就是分离的离，而上面的桥自然也叫离桥。
　　就是这个叫离桥的地方，成了我们每天见面的地方，他打完工会推着自行车在桥上等我，我骑车停在他身旁，每次总是希望骑得快一点，看到那张每天都会出现的，熟悉的脸时，就会放慢速度，原本快速跳动的心也随之失去了节奏，那个人的每一个表情和轻笑，都占据了全部视线，成为所有景物里唯一能夺取全部色彩的一个。
　　他和我一起推着自行车缓慢地走在每天都会经过的桥上，从这里向河面上看，延伸到天际的波光，点点金色跳跃在流荡的波纹上，我和他眼光的方向惊人的一致，可以就这样看着落日的方向一直到没有光亮。
　　那些错过或凑巧遗失的时间里，他总是那样平淡幸福的在我身边微笑，所有的眼光都会沿着我所注视的方向，那些话语总是巧妙地唱和着我的喜好，永远都不会忘掉。
　　当他友善地冲着我微笑，我会装鬼脸吓他、唱歌逗他，或者在他身边孜孜不倦地踱步，隔着玻璃窗看一个精致的银戒指，沉醉地说要是有人买给我该多好，他赌气似的说你可以让你妈妈来买，我笑着告诉他就算是更宝贵的东西，只要不是他给的对我也没有意义。
　　跟随着往日的足迹，我和夜夜一起走到了每天分手的地方，在离桥的那一端，他要回福利院，我要回家，从那个宽阔路口一天一次地分道扬镳，我在分开之前把今天捡到的信纸拿给他看，他看了之后是我没想到的动容，他不再那么温婉地笑，我忍不住笑着问他：“夜夜，你怎么了？难道你喜欢上小蓝啦？被她感动了？”。
　　他用手轻抚我的头发，感觉到他纤长的手指划过头发，我慢慢品尝着已经熟悉了的舒适感觉，他的声音撒落在满街的人声和身后货运船只驶过的声音里。
　　“我怎么会喜欢小蓝呢？我只是……觉得自己和他差不多，有点感叹而已。”。
　　本来应该马上回家的我又和他一起站了好久，和他在一起时间就不会记得清楚，我能在河对岸的灯光闪烁、河面的光影荡漾里感到清凉和幸福，恐怕就是因为身边站着他陈夜夜，否则即使灯光再辉煌、或者是在炎夏感觉到风凉，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如同甜美的酣睡一样安详。

　　１４

　　星期天休假，我借口去学校补习跑到夜夜居住的福利院，以前总是直言不讳叫做孤儿院的地方，现在因为他在那里，而变成了叫福利院，每次亲戚议论孤儿或者野孩子之类的话题，我也会很大声地和他们争论，让爸妈经常一头雾水。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上午，太阳似乎格外留恋天空，不过这样的天气让福利院里的阴霾仿佛被驱散，见到夜夜的弟弟，声声，我觉得这个人和夜夜有极大的反差。
　　夜夜打工的钱大部分都用来给他交学费，所以他不用像他哥哥一样出去打工，现在十二岁的孩子刚刚升上初中，据说功课极好，不过这和我对他的印象正好相反。
　　座在靠窗明亮的地方，手里的笔从和我见面开始就没停过，我上初中时看都不看一眼的课外习题他正写地津津有味，而且额头上的汗都不擦一下，夜夜不无骄傲地对我说这些辅导材料都是声声自己要去买的。
　　其实成绩好的人我也认识几个，小蓝的成绩就很好，尤其是英语，但她平常开朗地很，做题有时候也会偷懒，并不如声声那么狂热，而黎刚已经是年级第一的学生，却也承认做练习是很无聊的事，也一起出去喝过酒。
　　那天让我对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抿着单薄的嘴唇，下定决心地说：“我一定要考最好的学校，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时我被他近乎偏执的语调吸引了所有注意，回到家才想起来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夜夜竭力地掩饰着痛心和受伤。
　　小蓝最近也越来越暴躁，有一次我像往常一样去和她对英语习题的答案，她先是把卷子收起来塞进书包，然后把书包甩上肩头看也不看我一眼地走了。
　　停止了写没给别人看过的信，我很意外地看着她对平时关系不错的几个女生一个个地发脾气，突然萌生的陌生感，让我庆幸夜夜不像她一样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