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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夜遇偷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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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整个边城都静悄悄的,即使突然间多了七万人,却仿佛都被夜色吞没了。过了三个月跋涉的生活,这一停留下来,我反倒有些不适应,开始失眠了。
我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坐起来在院子里看月亮。我跟着司徒住在专为大将军准备的独立小院里,院子虽然很小,但是干净、整洁。今天晚上的月亮,有些昏黄,淡淡的晕吞吐着,照得地上的一切都有些模糊,辩不清楚。看着看着,忽听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阵呼喊声:“有人偷袭,有人偷袭。”
跟着,一个通讯兵冲进了小院,砸着司徒的房门:“将军,将军,不好啦,有人偷袭!”
司徒哗地打开门,来不及穿戴整齐,跟着来人一起冲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愣愣的,好半天才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连忙也跟着往城墙跑。
我来到城墙上,看到大家已经着手开始进行反击。一排排火把,将城墙上整个照得通明。每个守城的兵士都奋不顾身地开弓、射箭、推石、厮杀。我向城外看去,敌兵并不很多,大概三千人左右,但是个个勇猛。即使前面的同伴在眼前被射杀,他们也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继续向前,好似一群死士。
我看着眼前的景色,耳边听着一声声呼喊,感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冲杀,觉得很模糊。一双手猛的把我向后拉去,是司徒。
“你不要命了么?到这来做什么?”司徒的脸有些愤怒,我第一次看到他有如此激动的情绪。
“我想来看看能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这里根本不需要算盘珠子!赶紧离开这,不然我还要分心照顾你!”司徒的语气有明显的急躁。
“我也是军人。”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被人保护。
司徒看着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随后推了推我:“离开这,你又不会拉弓,又不会砍人。真想帮忙,到城下去,照顾伤员。”
听了司徒的话,我没有再反驳,转身跑去城墙下。
因为是偷袭,一开始受伤的人很多,大多是被箭射伤的。粗重的铁箭头扎进皮肉里,血就汩汩地淌出来。有一些箭头甚至是生锈的,连带着皮肉都变得有些发黑。随军的医师们,尽可能快速的清洗、上药、包扎,可毕竟是行军中,消毒无法做到完全,药品也带的有限,不能都用在一次偷袭中。被处理过的伤员,躺在一边,咬牙皱眉地忍耐着。一些受伤比较轻的,或是忍耐力较好的,都在处理过伤口之后,又奔上了城墙。而那些伤势过重,或是没有被处理的,都在低声呻吟着。
有小部分人受的是刀伤,和那些爬上了城墙的死士搏斗受的。伤处皮肉翻卷,隐约可以看见白骨,血丝一道道蜿蜒着。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大声抱怨或是退却。从他们的眼神中,我能看到愤恨,对那些偷袭他们故土之人的愤恨。
我拿过医师的药具,也开始给伤员们清洗、上药、包扎。有些伤员认出了我,连忙想要起身行礼,被我一把按住,只好一脸尴尬地被我侍弄。完事,还不忘满眼感激地对我说谢谢。
看着他们,我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懦弱。做不了什么的我,还要被如此拼命的他们感激地说谢谢。我是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没有力量,不能用双手去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光会算算数,有什么用?像司徒说的一样,我既不会射箭,也不会砍人,只会让别人分心保护我。
如果说,从前的我,讨厌、痛恨战争,在战争发生时大呼小叫地呼吁着和平;那么,现在的我,需要力量。没有力量,只凭一张嘴去阻止战争,只有空洞。如果战争一定要靠武力来结束,那么,我想要力量!
因为人数相对实在悬殊,偷袭在一个多时辰后被彻底打退了,远远看到司徒走下城墙的身影有些疲惫。走的近了,我看到他身上到处是斑斑血痕,触目惊心。
“司徒,你受伤了?”我抓过他的胳膊,把他上上下下地看。
“卓从事,在这种场合,请叫我将军。”声音略显疲惫,但威严依旧,“我没事,这些血都是别人的。”
“是,将军。你没事就好。”
“伤员多么?”
“大概一百多人吧。”
“哦,是么。剩下的交给军医吧,你去做自己的事,有好多等着你核对呢!”
“是,我知道。”我转身要走,又迟疑地转回身来。
“有事?”司徒问道。
“将军,我觉得自己真没用。这样的场面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司徒看看我,忽然笑了:“谁敢说你没用,换个人把这整个军队的兵马、钱粮、军需的数目都算得分毫不差试试?你可有一般人没有的本事啊!”
司徒略带调侃的语气,让我忍不住从心里笑了。
“不要想那么多。你也在尽最大力量做你能做好的事,不是么?”
司徒总是在我最茫然的时候,用他暖暖地声音把我从烦恼中解救出来。尽管每次都起不到改变困窘的作用,却总能让我的心变得轻松起来。
“是,我知道了,我去了。”
尽管仗打赢了,可不代表没有死伤。大家在庆祝胜利的时候,难免带着一些悲伤的色彩。
劈啪作响,滋滋燃烧的篝火;一口口灌进嘴里的干冽的烧刀子;你一拳,我一拳,军人间的友情,劫后余生的喜悦;一嗓嗓苍凉而悠远的军歌调子。
这是一个喜悦的夜晚,也是一个忧伤的夜晚。
“卓从事,也尝一口吧。”一支装酒的皮袋子从旁边递过来,我看一眼,是宋提辖,管平时的军队训练。
“我……不太能喝烈酒的。”我尴尬地笑笑。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的场景,适合喝上这样的酒么?”
我看着他,觉得这个男人有北方人特有的豪爽:“好,尝上一口。”
我接过酒皮袋子,仰头喝了一口。辛辣、干烈的酒从舌头沿着嗓子一直烧到胃里去,整个人变得暖洋洋的。果然,这样的时候就应该喝这种酒。
“宋提辖是为什么来参军的?”
“我是个粗人,从小啊就好个拳脚,没想到还小有点名堂,就参军养家糊口喽,没想到几年后,也能做个提辖。”
“哦,我以为也是有什么特定原因呢。”
“要说特定原因,也不是没有啊。”
“恩?”
“一个国家总要有军队,军队就需要人,本身也算一种谋生的手段。我就会点武,其他什么都不会,总不能饿死吧,来参军既是养活自己、老婆、孩子,也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这算特殊原因么?”
听宋提辖的话,让我微微吃惊,我从来都没有把参军当成一种职业。听他这么一说,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有些人就是一辈子都在军队里。他们就是喜欢武,喜欢军队,喜欢这样一种生活的方式。我以前从来都以为,军队是战争的武器,却从未想过,无论是否有战争,军队都是要存在的,他也是为了维护一个国家,维护所有要珍惜的东西的存在。
“那你不怕这样的战争么?不怕在战争中死去么?”
“怎么不怕啊!每次啊,我都怕自己回不去了。可是,我不来,别人也要来,战争是不可能避免的吧,人家死了跟我死了有什么区别,都是命!而且,一想到,我这也算是在保护我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啊,这守不住了,京城也多一分危险,就特别有干劲。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要回去见她们!”
宋提辖的话简单而朴实,却给了我深深的震撼。我困扰了许久的问题,竟然在这样直接的话语中找到了零星的答案。
战争是可怕的,因为一瞬间,无数的生命因此而消逝。然而,战争又不那么可怕,因为,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理由在奋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