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殇 泪逝 修改版》七弦桐

93、第46章

　　姐姐的孩子又没了。当我踏入翊坤宫的宫门时，未满两岁的福惠扑进我怀里，哭着喊我“姑姑”，我把他抱在怀里进屋去看姐姐，似乎又看见了当年江离死去时那般。
　　“一诺，我的孩子又没了。”姐姐双眼无神的看着我，接着说道，“江离没了，福宜没了，福沛也没了。我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让我今生屡尝丧子之痛！”
　　我把福惠抱到她眼前，安慰道：“你还有惠儿。”
　　姐姐摸了摸他的小脸，淡淡的笑了，福惠见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了，突然姐姐就哭了，福惠见她流泪，连忙为她抹眼泪，不停地说“额娘不哭，额娘不哭”。我看着心疼，连忙把福惠哄睡着后交给嬷嬷照看，我坐在姐姐身边，轻轻地搂住她，说道：“我知道此时无论我说什么，对你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丧子之痛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姐姐，人总归是要活下去的，你也不希望三个孩子在天上看见你如此难过，对不对？”
　　她的身子向我怀里缩了缩，哽咽道：“一诺，我走不出来，我太难过了。”
　　我说：“我知道，姐姐你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陪你，哪儿也不去。”
　　姐姐点点头，合上眼睛，我为她盖上薄被，一转脸便看见门外立着一道明黄的身影，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见他没有进屋的意思，我也不想多事便假装没看见他，扭头看向别处，我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他。

　　第三天的时候，十三爷领着南风来了翊坤宫，还有他。南风立刻抱住我，苦着一张脸，说“额娘，我都想你了”。
　　我笑嗔道：“你今年都十一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在额娘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嘛。”说罢，她又走到姐姐身边，依偎着姐姐说道，“皇伯母，您别伤心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更应该珍惜身边的人。”
　　姐姐看着南风点了点头，我守了她这么多天都没个结果，反倒南风一句话让她动容了。
　　我说道：“我也该带南风回家了。”
　　姐姐正想留我，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雍正爷说道：“一诺也累了，先让她回家休息吧。”
　　姐姐这才没开口，而十三爷又说道：“我送她们回去。”
　　雍正爷看着我们，说道：“路上小心些。”我知道他是特意对十三爷说的，十三爷患了腿疾。
　　一路无言，当快出宫门时，他才试探着问道：“你当真打算同我们再不来往？”
　　“我只是不想再同他来往，他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做人不能这样。”
　　“但九哥又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九爷付出了代价，现在这样我已经不想判断谁对谁错了 ，只希望皇上对待兄弟不要太狠，否则自己也睡不安稳。”
　　十三爷叹道：“你过去不是这样。”
　　“我过去也是如此，只是被你刻意忽略了。十三爷留步，我带南风回家。”
　　“真就没法挽回了吗？”十三爷急急拦住我，因为腿不方便，踉跄了一下，我连忙扶住他，又松开了手，答道：“我现在才明白，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却执意在一起只会使双方都受到伤害，我的心已经给九爷了，四爷那里只能说一声‘对不起’，如果我聪明，自我嫁给九爷那天起便应该忘记你们的。”说罢，便领着南风出了宫门，夕姒已驾着马车在宫外等我们，上了马车后，南风伏在我膝上，问道：“额娘，您和皇伯伯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舅舅变成了伯伯？十三叔变成今天这样真的和阿玛有关吗？”
　　“如果和阿玛有关你会讨厌他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知道，因为他毕竟是我阿玛，但是我会替阿玛赎罪的，弘晸哥哥对我说过，犯了错就得改正，阿玛做不到的事儿，我会代他完成。”
　　大人之间的是非恩怨在孩子眼中似乎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仇恨。

　　又到了丹桂飘香的时节，我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得到九爷的消息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脱离了我的生活。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便是这样的好时节，而以后可能再也没有了。我曾想过，忘记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是一个月还是一年或是更久，而现在在九爷身上我得到了确切答案，这一生都很难忘记，时间越久，思念越刻骨。我走进他的书房，一如他在时那般，桌上还有他未看完的书，未用完却凝固了的墨，我抚摸着这屋内的每一件物品，似乎都附着了他的温度，触手的暖意。
　　姐姐的悲苦我何尝不知，她失去了孩子而我失去了爱人，他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空荡荡的府里，守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不知何时是归期。泪滑出眼眶，越抹越凶，便直接坐在地上，蜷缩着哭个痛快。听见了轻微的一声叹息，我以为是出现了奇迹，满怀着希望抬头看去，对上的却是十三爷的眼睛，便不再去看他。
　　“我的腿如今不方便，咱们可以起来说话吗？”他打着商量问道，这么多年好像一直未变。
　　我想扶他起来，自己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自己房间了，周围围着好多人，有南风、雅尔、夕姒、十三爷、妍姐姐还有他，对上他的眸子时，我侧头避开，淡淡说道：“我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一诺，我很担心你，你跟我回宫吧。”妍姐姐坐在我旁边，紧握着我的手。
　　“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我要等九爷回来。”我固执的答道。
　　“一诺别等了，九爷不会回来的。”妍姐姐劝道。
　　“会回来得，他答应我的。”
　　“一诺……”
　　“姐姐，你们都别管我了，我哪儿都不想去，这里有我跟九爷的回忆。”
　　“十三弟，你先带她们去前厅等我，我有几句话对一诺说。”一直没说话的皇上开口说道。
　　十三爷似乎知道是什么事，犹豫的喊了声“四哥”。
　　他点点头表示自有分寸，十三爷这才领着大家出去。
　　“喝水吗？”他问道。
　　我满心的烦闷，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赶紧说，说完走人。我是罪人之妻担不得您的关心。”
　　他清了清嗓子说：“你已不是他的福晋，临行前一日写了休书交给朕，让朕别告诉你。”
　　胸口闷的难受，摇头吼道：“你骗人！”
　　“我没骗你，这事儿十三也知道，否则为何允禟去西宁不带上你？只因你跟他没了关系，犯不着遭这罪。”
　　我不想再听他说话，用被子蒙住头，气道：“我不想同你说话，你走！你走！”
　　“我现在就走，你把被子拿开。”他好言劝道。
　　我躲在被窝里不停的哭，我的坚持因着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变得全然没了意义，耳边是他的劝说，心却变得空荡荡的了，像是没有根的浮萍，不知还能扎根哪里。
　　“一诺跟我们回宫吧，带着南风。”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好言相劝。
　　“但是这里有回忆。”我掀开被子，对上他的眼睛，我认识到，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瞧着他了。
　　“我和若妍还有十三弟给你新的回忆。”
　　“但是这样没有意义，有些人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就很难再清除了。您恨九爷也好，讨厌九爷也罢，我不允置评，这是他应得的报应，但是我请求您饶他一命，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
　　“我答应你，只要他不做过分的事儿，我就不动他，但你和南风跟我回宫。”
　　“我哪儿都不想去，我就和南风在这里，我不想再掺和进你们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中。”
　　“一诺……”他欲言又止。
　　“四哥……”我难得对他好脾气。
　　“随你吧。”他最终做出了让步，又说道：“照顾好自己，若是有困难就告诉十三弟。”
　　“谢谢。”
　　他苦笑道：“我是你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