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相生相克 ...
-
11
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水样收缩了一下自己的鼻翼。审讯室的灯照明亮且刺目,为了不错过嫌疑人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她和手下几个助理分工观察,还有汪志超,他们的工作目前进展顺利。
或许是太过顺利了。所以在水样走出刑事大厅的时候,隐约感到麻木的舒畅。
她回到办公室。如果这次立功,就能得到褒奖,随后就是升职。这些过程带有着一定逻辑上的秩序,然而秩序中掺杂着刺激和不安。这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工作。
办公室的布置依旧凌乱不堪,其余几个同事都分工去干他们的活,这方面的安排十分妥帖恰当,互不干扰。水样关上门后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坐下,从身上的大衣里头翻出工作手册。桌上的文件如同混乱的泥浆,压抑着水样的神经。
为什么她会认识泽岸。
为什么她会和泽岸认识。
为什么泽岸愿意认识她。
为什么她与泽岸其实并不仅仅是认识而已。
水样打开桌上的电脑。如果这次升职,她就可以换一个更为舒适的办公室并且得到一抬笔记本电脑。多好的诱惑,可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觉得疲倦。
她打开办公桌右边的第二格抽屉,从里头翻出一袋速融咖啡,撒入杯中,走到斜对过的饮水机边上,慢条斯理地冲泡,并用不锈钢勺子来回搅拌,勺子与杯沿碰撞得叮当作响。之后回到座位,把这杯咖啡放在桌上,对之发呆。
也就是突然之间地,再次想起泽岸。其实,这“想起”应该说是“回忆”。慢动作地回放。非常疲惫、非常无奈、非常伤感、非常透支。回忆。有的时候回忆会紧凑地生活节奏中突然软弱地探出头尾。
想起泽岸的全部。
然而那些慢动作的回忆却被柳毅的突然破门而再次打断。
“你敲下门行不。”水样不满。
“这次嫌疑人泽炎之的动向改变了。”
水样转过头,把放在桌上的眼镜重新戴上。
“那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水样直接问,她懒得听柳毅推敲那边的具体推理过程。
“一起到现场去。”柳毅说着已经转身,“和汪志超,还有随行的七个人,总共十个。”
“就对付泽炎之一个?十个人一起么。”
“不,到东铭地区去捉拿泽炎之的就我、你,还有汪志超三个,必须得若无其事地混到那边六弯场的一块棚户村去。”
“哦这样。那么其余七个人就不和我们一起的?”
“对,虽说他们也要潜入东铭地区,但他们的任务和我们不同,”柳毅从怀里头掏出手机,“呈处说,我们应该随时保持联系。这很重要。”
“我知道。这是常识。”
东铭地区的地段颠簸坎坷,偶尔有飞溅起的泥沙将玻璃抹灰,以及飞涌而至的强烈的风暴,脏臭难耐。水样透过车窗窥视到地面上污秽的烂泥,其上呈现诸多车辙痕迹。
“我不相信这种泥地上会经常有车辆来往,但是看这痕迹,我敢肯定不止一辆车。”水样说。
“没错,”正开车的汪志超说,“车辙痕迹比较新。”
“分辨得出是哪款轮胎么?”柳毅问。
“……看不出,不过我记住它的特征了,倒时候可以分辨。”汪志超答。
隐约看到一幢残破的大楼,接近残垣断壁的颓废感极其隐晦。汪志超缓慢刹车,转头向后座的柳毅确定了一下具体方位,再掉转车头,朝着大楼后的一块废气工棚开去,这工棚估计是当年大楼动迁的时候就已搭成,已是破败不堪。据悉,泽炎之就出没在这块。
为了避免被泽炎之及其手下发现,他们将汽车停在了一堵矮墙之后。
车辆稳当的停妥,水样握住手中的五四式最先下车,待柳毅也下车了,她转向驾驶座上的汪志超:“你要不就在这里候着?但一个人会否太危险。还是我们仨一起吧。”
“也好。”汪志超下车,将车门上锁。
仨人一齐侧身小跑,轻身翻过几道掉漆的栅栏,子弹已经上膛,就看时机。绕到工棚后面,水样将背脊紧贴墙壁,汪志超和柳毅也已做好准备,一触即发。
工棚内没有打灯,但显然里头的家伙尚未察觉异样,甚至还能从单薄的墙壁间听到某个男人类似自言自语的低喃,听上去像是粗口。大概就一人。并且水样记得,泽炎之的声音就是如此,粗口中夹杂着低喃,又在叹息中夹杂着粗口。这是水样眼中的泽岸的哥哥。
“娘的。”只听那人骂到,“去死。”随即转为脆弱且病态的抽泣。
水样适应着自己的心脏鼓动,双手使劲握住枪把。
令她熟悉的手感。五四式的强烈。
坚硬质感所带来的安定。
焦距。瞄准。
一边的汪志超对水样比了个脸色,于是就在屋内的泽炎之抽泣的同时,门外的水样将房门撞开举枪扫向室内。
“别动!”
“不许动!”
“给我把头低着!”
疾速将泽炎之压至身下,反转起他的胳臂,制住其抖动的骨架,后面的柳毅和汪志超也已经尾随进入,水样锐利地扫视一周,确定屋内再无他人,另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给泽炎之上了手铐。
伴随着这一运转的是扑面而来的强烈烟味,弥散着的酒精,泽炎之的安定或动乱亦或兴衰,都将成为定局。
——且慢。
不对。
有问题。
哪里出问题了。
水样抬眼对柳毅使了个脸色,柳毅利马接通对讲。
“你们这边赶快下来支援!”柳毅说,“需要支援!”
挂了对讲,柳毅和汪志超对看一眼,再对水样点了点头。三人很有默契地同时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将自己的口鼻捂住。
酒精里头有诈。
混合着……
□□!
水样抬头,并用膝盖骨顶着泽炎之的脊背,说:“不知道这酒精味什么时候能够散尽。我不行了,你们要不先退出去。”
“不能留下你一个!”汪志超焦急道,“有毒,我们应该做的是把门窗都开着!”
“可是这太危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外头会不会有埋伏。开着窗门只会引来更多不测。”水样虚弱道。
“不行,我们有三个人,屋内空气不足!”柳毅看上去也有点不行,他眯着眼睛。
“泽炎之显然已经中毒,他被利用了。”水样说,语速极慢。
“总之我先想办法把车开来,”汪志超开始动作,“你们两个快到屋外守着,我马上就来!不然……”
“对,泽炎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再这样下去他会死。”水样说。
“……不行,外头很危险!”柳毅急道,“呈处叫我们在屋内等,不可出外半步。”
“可是再这样下去死的就不止泽炎之一个。我们三个都得丧命。”水样说得平淡。
“那么,还有多少时间?”汪志超急得跺脚,“另外七名警察难道说也在执行任务?真正的人力支援要多久才能来!”
“最多三分钟!三分钟不长吧。”柳毅问道。
水样答:“再过三分钟泽炎之就该死了。”
就在此时,一道红外线激光已经缓慢移向泽炎之,已经觉察到的水样却动弹不得,她连发声的力气都已丧失。电光火石,汪志超奋力一拽,将水样与泽炎之拉至房屋的另一侧。
“快把窗帘拉上!”汪志超吼,“我们必须照看好彼此。留意红外线瞄准器!”
然而大家都已被□□催得四肢乏力,水样握着手中的五四式,几近陷入昏睡状态;柳毅则已经开始昏睡。绝望的昏睡。见到这一状况的汪志超哭笑不得,哑然失色。
“……你们这也太不够哥们儿了吧。”他说。
浑浑噩噩中,水样抓过桌上的小刀,割裂衣衫,避开大动脉,划过自己腰间的皮肤,以不必受伤的方式让自己疼痛。痛感将晕眩催走,带着犀利的冰冷,使大脑清醒。
“绝对不能开窗。”她看向汪志超,并压紧了身下的泽炎之。
“因为□□的功效常人能够忍受,所以没必要?”
“对。”
“啊……你想说的,不止这些吧。”
“啊。这涉及到两方面因素。一方面是我们已经达成任务,只需按照呈处的话做。再一方面,就如你所说,我觉得这里确实有埋伏。”
汪志超说:“我也觉得。我们一路上看到的崭新的车辙痕迹,应该不是警方的。”
“的确不是。那些人和我们开的竟然是同一方向。”
“他们的目标是泽炎之?”
“不,”水样看了看泽炎之,说,“他不过是诱饵。接下去……我说的可是猜测。我猜想对方的目的是想绑架我们三人,或者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人。”
“也就是说,在得到我们之后,泽炎之就没有用了。”汪志超笑道。
“没错,并且,为了斩草除根,他们一定希望除了泽炎之,这个有着很多秘密的人。”
“所以刚才的红外线瞄准器才会对准他,而不是对准我们。”
“是。但你不觉得他们做得太露骨了么?完全地不留后路。”水样问。
“对啊。原本将罪过推给泽炎之,没必要全部摊牌。自己躲着不就行了,”汪志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们不知道我们这边还有后援么。”
“我想知道我们究竟握有什么秘密,” 水样说,“就目前来看,这个秘密对方还没有得到,并且非常地想要得到。”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和柳毅都不愿意开窗。”汪志超说。
“因为敌人在屋内放入不足以致命的□□,就是为了骗得我们把门窗打开。”
“他们可以直接冲近来啊,就像我们一样。”
“不。”
“你的意思是?”汪志超问
时间缓慢流淌,夜色变得厚重。
“我觉得,他们人手不足。”水样说,“一个或两个。并且仅仅擅长狙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