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陆花]天下有雪纷纷过》步悔

77、离歌难言

　　夜已经深了。
　　桃花堡的大堂之中静悄悄的，陆小凤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知道花满楼一直这样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花满楼并没有问他去了哪里，只是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陆小凤不禁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如果不是他贪恋人间这一点声色温暖，也许，他就不会在海上归来后奔到金陵来找花满楼。
　　如果他没有来找花满楼，纵使日后会掉进陷阱中，至少可以将他排除在外，就连皇上自己也承认了，花满楼本就是计划之外的人。
　　而花满楼受到的那些不明所以的、蓄意的、恶意的揣测，都是他这个“最好的朋友”带来的结果。
　　可偏偏，这个无辜的人不仅仅没有任何怨言，此刻还一定在他身后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
　　陆小凤突然觉得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他实在害怕，花满楼将会为他一时的意气付出什么样惨重的代价？
　　这种痛彻心扉的担忧，他已无法再承受。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今天死的是花满楼，他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举动。
　　可是，他一点都不后悔杀了袁飞，如果重新再来一次，他知道自己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只因为袁飞该死。
　　眼前，夜色正美得不似凡尘一般，皓月照楼阁，池水泛秋声。
　　他终于在一阵微凉的晚风之中转过身来，花满楼就在同一时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风扬起了他薄纱般轻快的衣角，也带起了花满楼脑后飘长的发带。
　　“我想喝酒”
　　“好，我陪你喝酒。”

　　金陵自古多酒家，而江南自古多名楼。
　　所以在这里，名楼即是酒家，酒家即是名楼。
　　在秦淮河边上，就有不多不少十二座。
　　他们每进一家酒楼，陆小凤都会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拍在桌上，让店家快点把最好的酒拿出来。
　　可是陆小凤每喝完一家，眉梢间的愁绪就会增加一点。
　　他看着花满楼，好像已经喝醉一般道：“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我花了十万两银票，都买不了一场醉。”
　　花满楼沉默了良久，说不出话来。
　　陆小凤又问： “那你知不知道，我这十万两银票都是从哪里来的？”
　　花满楼还是说不出话，他的确不知道。
　　他与陆小凤做了十多年朋友，他知道陆小凤会在睡觉时说梦话，知道他在洗澡时要加几次水，但从来都不知道他那些银子的来源。
　　他也并不想知道，更没想过去打听。
　　陆小凤见花满楼沉默了，眉梢的愁绪似乎又多了一点：“我见过很多人，做过很多事，我赚钱的方法至少不下一百种，但我可以保证…”
　　花满楼突然打断了他：“你说的这些，重要吗？”
　　陆小凤一愣，随即轻声笑道：“不重要。”
　　花满楼的手臂轻轻一动，放在他对面的酒壶已经被拿在手中，然后斟满了两杯酒：“陆小凤，你要清楚，花满楼喝酒永远不是因为寂寞，而是因为朋友。”
　　于是，花满楼就这样跟着陆小凤，一路从下游喝到了上游。
　　陆小凤喝两杯，他绝不喝一杯，陆小凤灌一口，他绝不少饮一滴。
　　他从未喝过这么多的酒，只为陪一个朋友。
　　他人生中太多的意外，太多的不合理，都源于他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世界上最最最麻烦的好友，也是最最最亲爱的朋友。
　　想到此处，花满楼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仰头饮罢杯中酒，然后站起来，等着陆小凤去下一家。
　　陆小凤却突然站起身来，上前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拥抱。
　　花满楼最开始并未反应过来，因为这是一个双手合实紧紧并拢的拥抱。
　　不算什么太过亲密的姿势，但对于认识了快二十年的他们而言，前所未有。
　　直到很久，犹未松手。
　　但可惜的是，陆小凤并未喝醉，花满楼也没有,连酒精都不能侵蚀他们的愁绪，更不能让陆小凤做出进一步或许有些失礼的举动。
　　但他的眼角有些发酸，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落下泪来，只好狠狠的将眼睛闭了下去。
　　同时，他慢慢的抬起手，用那两个几乎是天下无双的手指轻轻的在花满楼后背上连点了三处穴道。
　　花满楼不能动了。
　　被同时点住的，还有花满楼的哑穴。
　　可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拥抱在一起，仿佛像一对多年未见刚刚重逢的老友。
　　花满楼说不出话来，更看不见陆小凤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中却陡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陆小凤的一只手忽然抽回，将一个东西塞进了花满楼的怀中，这一手的速度之快，让花满楼突然想起了一个天下闻名的神偷。
　　一下轻微的刺痛出现在花满楼的胸前，随即，便感到有冰凉的液体从胸口处开始蔓延开来。
　　仿佛只是一刹那的功夫，陆小凤的手最后点上了他背后一处昏迷的穴道，便将花满楼推开了。
　　喧嚣的世界变得寂静无声。
　　花满楼看到陆小凤的手中有刀，那是一把正在滴着献血的匕首。他认得，这是桃花堡桃李阁大堂中的摆设。
　　他也看见鲜血正在从自己的胸口处涌了出来，可那刀分明只入肉不到半寸！
　　他突然间明白了一切，却只能在明白的那一刹那昏迷着倒了下去。
　　混乱之中，花平带着人从门外冲了进来。
　　陆小凤猛然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影，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风中。

　　就在这一天，很多江湖人士都亲眼目睹，那个大名鼎鼎陆小凤与花家的七公子不停地出入酒家，陆小凤却一刀将花满楼捅成了重伤，然后飘然离去。
　　也就在这一天夜里，传出了陆小凤同时洗劫了金陵万通钱庄总铺的所有资产，总共七千八百万两银票。
　　更有风言流出，花如令前番所中之毒，也是陆小凤暗中下的毒手。
　　江湖再一次震动了，各路人士无不扼腕叹息道，原来花家不过是被奸人所骗，花公子误交恶友。
　　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对花家的遭遇表示了无比的同情，更有不少人登门造访，寥表安慰。
　　但花如令却谢绝了所有访客，不管来的是谁，一概被拒之门外。就连司马紫琴与莫成才这两位世侄亲自造访，他也只是见了半刻便借故离去。
　　可所有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纷纷表示理解，他们都明白，花家再是财大气粗，也断断不会将八千万两银子视若无物。
　　更何况爱子又受此重伤，无心见客也是人之常情。
　　花家虽然并未像其他世家门派一样折损人丁，却也受到了巨大的财力折损，更何况，花满楼的性命正危在旦夕，谁还会责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