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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晚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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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同样是夏日,张汪的亲生子降生。
仍旧是因为前些年子嗣太过艰难的原因,这个孩子依照春华出生的后的惯例,也没给马上起名,怕折了福气,又因排行尴尬,只好的用“哥儿”这样的称呼模糊着叫。
这是张汪的长子,然而由于老太爷的横插一脚,生生变成了“二少”。
五叔张岩的妻子柏氏在甘氏生产的当晚就心惊胆战地一夜未好睡。
由于是头胎,甘氏生产时也吃足了苦头,前半夜叫得惨,到了后半夜被人灌了参汤下去,一发狠人也有了劲儿,却是疼了一夜才生下了个小子。
柏氏听着妇人生产时叫的凄厉,心里却烦闷得很,拿了院中的公猫指桑骂槐,“叫什么叫,生不出个蛋的,当是母猫下崽了。”
因为是庶子,排行又后,张氏族人并不可能给每个族人都安排个单院,张岩一家就和族里的人同住一院。
对门的族人之妇关氏听了,对着丫鬟幸灾乐祸,“看吧,眼巴巴送个儿子过去,人家这回可真得了个亲生儿子,看她怎么得意吧。连院子里的公猫都可糊涂了当母猫骂。”
这一家人并不如宠妾子张岩家过得富裕,连伺候的人也只有丫鬟一个。
这丫鬟是不想成心腹也是心腹了,笑着一起陪主子乐,“可不是让他们家好算计吗。”
“赶明儿咱就去主妇哪里透个信儿吧。”
这位关氏也是个爱打小报告的人,只可惜张汪夫妇实在都是正人君子,后来也没接她这茬。
但关于嗣子的问题,许多人都已经挽着袖子准备拿礼仪正统说事儿了,也有许多人准备好奉承新族长,可最后大家还是没能看到张汪给个结论。
主要是孩子还实在太小。
这才让柏氏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去贺了人家满月回来,和丈夫两个一块儿乐。
“就说了是个庶子,哪里比得上先父发话来得正统呢,这是连族谱都改了的。”张岩悠哉悠哉地和妻子说,又嘲笑妻子杞人忧天,“他小子就算要改,还有那么多族老呢。”
要不是还在父丧上,他不能饮酒,家里也没有酒可以让他饮,他还真想让媳妇下厨烧几个小菜瓮酒小酌。
倒是张汪自家人都淡定得很。
到底得个亲子,总是好的。
在春华看来,她家人是傻了才在这时候去吵嗣子的事。
老爷子尸骨未寒,这时候诟论他生前定下的事,那是不孝。
另外这年头婴儿夭亡率实在太高,并不是她想咒自己的亲弟弟,只是要是好不容易改了嗣子,这孩子再死了,那么她家又如何自处。
真是情何以堪了!
“阿兰,替我找来昨日打的穗子,咱们去贺贺新弟弟。”春华这么吩咐道。
阿兰是春华住到本家后,山氏给置的丫鬟,如今跟着她的时间不长,信任度待考。
但这不影响她差遣人家。
阿兰比着张淮还大一岁,在万恶的旧社会中已经要开始服侍人了。
但就这样她家还是很乐意的,一家都是家生子,给族长家当差更是体面,而给小姐做丫鬟总好过当火头丫头,既不幸苦工钱有足。
再怎么骂万恶的旧社会,当她也成为了一个封建剥削阶级的时候,春华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至多,在现代社会,咱们也是一样拿钱给人打工的……好吧,她这是在雇佣童工。
越在这个时代活得久,她渐渐就会有了一丝迷惘。
当国人的意识形态和故去的年代之人在本源上并未有翻天巨变之时,有时她发现历史不过是在重演。
得了,姑娘你难得年轻一回,这样沉重的话题还真不适合“小萝莉”托腮苦思。
她家的姨娘头上包着布巾,还算是顺产,不过这年代顺产不了的也没个剖腹产。
当是华大夫给关公刮骨疗伤呢!
顺产的妇人,如果修养的好,生产完半天都可以下地走路了。甘氏本就身体算好,此刻看着也不算太虚弱。
到底她母亲还是很照顾的,不让吹了风,好好的给她做月子。
见是嫡出的小姐来了,甘氏这个老实人,就算是生了个少爷,也没敢摆谱,哪怕这只是个小女孩。
其实妾都是奴婢,生子也只不过算是开枝散叶罢了。许多的世家里,就算是生过孩子的妾要是她男人愿意也是可以随手送人的。
她生的孩子是主子,但她还是个奴婢。
正要起身,春华忙给甘氏的丫鬟使眼色,让扶着躺好了。
这也算她庶母,就算别人看不起,她还是个小辈,先行过礼,“姨娘可还好?”
“哪敢劳动您来了,这产房是个脏地。”甘氏让人给抱来新生的胖小子,“这是大姑娘您的弟弟了。”
这个小子大概是刚吃饱了奶,睡得很熟,要说可爱,儿子像妈,也是个圆脸的。
小坐了会儿,她便告辞了。
刚回房便被母亲的乳母姚妈妈找上说是山氏要见她。
又带了丫鬟去见母亲。
主屋后连着几件厢房,是祖宅里最大的院落。
她是个女孩,却无法和她“长兄”一样分到单独的院子,只能和父母一同住。
至于如甘氏那样的妾只能都挤到下人屋子里去,只是甘氏条件更好些,单独给了小间。
按理甘氏生的儿子也算是小主子,是不该让与其母一同住着,许多家族也都是在妾生完子后,妾依然留在下人房,儿子抱养走。
山氏是个厚道人,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仁德”,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人本主义”,按理该马上抱养走的孩子,她却体察到人之常情,让孩子好歹和生母住过满月。
但在仁慈,她也不想贤惠到把闺女去给个小妾行礼去。
于是就找来问话,“可是去看你弟弟了?”
“是。”
“去见长辈可有带礼物?”
“让取了前几日打的穗子。”
见闺女好歹还算知礼,山氏脸色也好多了,又吩咐玉桂给再添了东西送过去,也算是当妈的给她糊过去。
这才说到正事,“你要看弟弟也不急着现在去,让你庶母受了风呢?”
春华应道,“是。”
她本来不过是好奇罢了,心里却没她妈这么多的计较。
“家中还在守孝,你弟弟的满月也就办不了了,至多自家人高兴一回。”
春华更不在意这个,原本就是个庶子,操办就不会太大。
更何况这时候就算办了满月又如何,连荤腥都不能食,难道请了客人来一人添两盘青菜吗?
但让她在意的是母亲的下一句话。
“过了满月,咱们就该再回去见你父亲了。”
难得做了本家大小姐半个多月,虽说同样吃不好,但至少不用睡草棚。
这事儿她照旧没有决议权。
讪讪应道:“哦。”
她母亲看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她的心思,看她小孩子的样子不由笑了,“总不还过几天。”
然而这一年却注定了是不平凡的一年。
在张春华小朋友不完整的三国史印象中还该蹦跶个几年,给大家再过几年苦日子的董卓董太师。
他死了。
貂蝉,吕布,王允,历史上著名的连环计三要素都给凑齐了,于是当万恶让民众生活于水深火热中的董卓死后,全线的九州级战斗开始了。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一个时代的晚钟正落下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