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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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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就在蘋韵煎熬着最艰难的时候,对方突然停止下来,黑暗中短暂的沉寂之后,一个声音道:“睁开眼睛。”蘋韵仍旧紧闭着双眼。
“把眼睛睁开。”不允许丝毫的忤逆。
蘋韵缓缓的张开眼睛,几乎是同时灯被打开了。强烈的光线射入她的眼睛,这时候硕大的屋子白昼里一样明亮,亮得仿佛空旷的荒野。蘋韵觉得自己就好像光着身子被陈列在大青广众一样。
蘋韵的肌肤被照得雪白,柔顺的长发散乱的铺在海蓝色的枕头上,几细股发丝贯穿到脸上,仿佛镜子一样碎裂的裂痕,蘋韵的身材修长,孤傲的气质里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脱俗美丽。
“看着我。”蘋韵本能的转过头去避免他的目光。
“我叫你看着我你听不见吗?”蘋韵仍旧执拗的不肯看他,她太恐惧那种眼神了。
何钧奕扳正她的头,使她不能再逃避,一双野兽的眼睛给她一种窒息的恐惧。
“你从来不敢正视我,怎么,你很怕我?”
何钧奕的声音听上去很低很柔,他对人说话素来很温和,但是如果有些过头,就是他将要向人发起攻势的标志,蘋韵每次听着都会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那一句:“二十年很短暂,弹指一挥间。”
当时有一种要死的冲动。
蘋韵不说话。
“说话呀,你怕不怕我?”
“你想让我怕你吗?”蘋韵平静的道。
钧奕把脸伏的更近,几乎要和她的贴在一起。
“你根本不怕我。你每天低眉顺目,小心翼翼的,看都不敢看我,好像很怕我,可是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得出,你大小姐的高傲自尊一点都没有变过。每次不管我怎么折磨你你都是强忍着,从来不会求饶,你是想保留最后的一点自尊和我抗衡吗?”
何钧奕的眼神灼灼的盯着她,使她的心慌乱至极,她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恐怖到可以如此细微的洞察自己的内心。
“没用的,你觉得你的这种反抗有任何价值,任何作用?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牺牲,就应该彻彻底底豁出去,勉强要保留那么一点毫无意义的自尊只会让你更痛苦。趋炎谄媚应该是你们家的强项,你爸当年为了巴结高层不是什么解数都使得出来吗?你怎么一点儿也没有继承到哇。”
“那是他,不是我。”
钧奕笑道:“也是,你过去毕竟是杜家堂堂的大小姐,心高气傲惯了,那能知道世事艰辛,真的要你低声下气的服侍别人你怎么能受得了。杜静文一辈子别的好事一件都没做过,唯独生了你这么个又白又美的女儿,没理由就这么的被我天天糟蹋着,是不是啊?”
何钧奕一边说着一边从她的头顶顺着脸颊向下抚摸着,最后停留在她的胸口,这种近乎魔鬼的温柔使得蘋韵感到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动。她觉得这正是野兽要吃掉猎物之前轻柔的舔舐,等到舔干血迹就会毫不留情的把它撕扯吞噬掉。
这样的精神的折磨远比刚才身体上来的更叫人难以忍受。她努力的想挣脱可是他死死的压住丝毫没有逃脱的可能,此刻已经不是不看他就可以减轻恐惧,接近到几乎不存在的距离使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根本避无可避。蘋韵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赤身相对的和他对峙,恐怕这种骇人听闻的场景只会发生在他们两个之间,对于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这个男人,她过往的毫无畏惧已经变得荡然无存,这就是女人的弱点。
“听话点儿。”何钧奕轻而易举的制止住她的挣扎。
“我本以为你在身边可以叫我很舒服很开心,没想到你每天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以前不是光彩照人吗?怎么,一落到我手里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看你一身的骨头架子,摆着一副死人脸,想要和我较劲吗?”
“我哪里有和你较劲,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做了还要我怎么样?我是个人,我弟弟还躺在医院里,我总不能每天欢天喜地的吧。”蘋韵没有想到他还知道自己过去光鲜照人。
“怎么就不能,就像你说的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叫你笑你就要笑,我叫你哭你就要哭,我不愿意看见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就要欢天喜地。”
“我是人,我也有感情,我不是个机器,你总不能连我的感情也要控制吧。”
“那你就不要把自己当做人,就努力的做一架机器,我就是要控制你的一切,不管你心里有多不愿意,装也要给我装的天衣无缝,我要你就是要你让我称心如意,否者你还有什么使用价值。”他的语气似乎在开玩笑,但是蘋韵知道他说的都是认真的。
“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蘋韵抬起一只手却被狠狠的按住。
“怎么,终于忍不下去了。不过你的忍耐程度远远比我想象的要持久。”蘋韵不再挣扎也不再反抗,眼神里只是愤怒和绝望。
何钧奕捏住她的下巴扶正她的脸,盯着她布满怒火的眼睛道:“我讨厌你这种眼神。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如果明天你还是这副样子,后果你应该明白。”
何钧奕说着从她身上滑下去,背对着她躺下。
“我现在多看你一眼就烦,回你自己房间去,今晚我不想见到你。”
蘋韵穿好衣服跑回房间里,一到床边直接横倒在床上。今天的屈辱是有史以来最致命的,她找不到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但是只要世界还存在自己就要存在。命运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出现阳光的迹象,这一切是因为何钧奕吗,是也不是。归根究底还是杜静文,是他把“童年”“幸福”“承欢膝下”这些美好的词汇从自己的头脑里彻底格式化掉,也是因为他自己最重要两个亲人事实上或者理论上永远的离开了自己,做他女儿的这十几年除了仇恨,失望就是对物质的追求。如今又要因为他的罪孽承受没有尽头的煎熬。
蘋韵从未怀疑过自己有多么的痛恨他的唯利是图,不折手段。她从来不会觉得真的有一天即使他因为自己做的事情遭受到任何惨痛的灾难她会有什么不忍心,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要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要死却真的不忍心。她从来不把外婆长挂在嘴边的血脉相连当做一回事,联系人与人依靠的是感情,但现在不得不承认,血脉亲情始终是难以割舍逃避的,即便她如今对于他的恨甚至要超过何钧奕,毕竟何钧奕没有义务要对她好,可是他有。蘋韵想到何钧奕曾经对她说过:“老天爷给他你这个女儿就是为了给他还债的。”
蘋韵一夜没有睡着,直挺挺的几乎没有动过,因为没有盖被子第二天冻得全身酸疼。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从窗子里投射到她的身上,暖暖的很舒服,蘋韵仍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何钧奕进来,见蘋韵蜷曲在床上,仿佛一只受伤坠落的青蓝色的鸟。钧奕背对着坐到她旁边,转过头去见她面色更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眼睛还在眨动,蘋韵看到他颠倒的脸。
钧奕回过头道:“本以为今天能好点,还不如昨天。怎么,真的不想干了?”
蘋韵不做声,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虽然她心里明白这样的沉默是最危险的任性。
钧奕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休闲衫,下面是黑色运动绒裤,两手放在岔开的两腿间,一副悠然自得的语气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你马上可以离开,我也会通知那个人的家里人在适当的时候去公安局报案。”
“不要!”蘋韵猛地起来,脑子里翁的一声,疼的她要用手扶住头。
“怕了。”何钧奕微微一笑道。
蘋韵不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张脸,这种春风拂面般的阴柔和煦远比最近的冷若冰霜恐怖的多。
“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的。”蘋韵无力的道。
钧奕抚摸着她的脸道:“何苦呢?我知道你很有气场,叫你强颜欢笑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其实你根本就不需要这样的,你弟弟现在不过比死人多一口气而已,医院也说没有治疗意义,活着还是死了有什么区别,倒不如节省些资源给那些还有希望的人。至于你爸爸,公安如今找他找的这么紧,抓住他是早晚的事情,非法集资,非法占有公共财产,行贿还有畏罪潜逃,加在一起至少要判上三四十年,恐怕牢没做完人就死在里面了,姑且这样,倒不如把这一项过失杀人也加上,来个一了百了,免得在里面受苦了。”
“我不能叫他们死。”听了这些,蘋韵的心乱的已经不能再乱,她感到自己的内心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你不能让他们死。”何钧奕轻轻把她扑倒,又是翁的一声,紧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何钧奕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她感觉他在一点一点的加重,平静的眼神又一次变得狠毒凶残。
“你不能让你的亲人死,那我呢,那个人他的亲人呢,他们就愿意自己的亲人死吗?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这样的人你还要去维护他,为了他连做人最基本的尊严都不要了,我要是有这样的父亲,我直接去揭发他。你不觉得有这样的父亲是最巨大的耻辱吗?”
蘋韵被他掐得很难受,这是他第一次真的用劲,以前就像玩笑一样,她知道他真的生气了。好一会才勉强发出声音道:
“他不是故意要害那个工人的,他不知道他会死。”蘋韵意识到这是她今生今世第一次为他父亲说话。
“那我父亲呢,还有那些被他害的倾家荡产的人,也不是他故意的。他想过那些人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很可能还要负载累累他们该怎么活办,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人因为他只能去死。你每天用着死人钱去做你的大小姐,去维护你的虚荣和自尊你不觉得很可耻吗?”
没等他说完,蘋韵猛地挣脱他坐起来,头仍旧剧痛,但是剧烈的情绪下已经无所谓了。
“欠你的人是他不是我,我们之间只是交易,你没有资格指责我。”蘋韵现在敢于直视他的目光,如果她能看见,她自己也是一只野兽的目光。
“你少把自己讲得好像是正义的化身一样,你这样对我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钧奕恢复了平静,温和的道:“没错,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从始至终我从来都没有逼过你,一切都是你自己愿意的。你要走随时都可以,虽然你的表现很差劲,不过我很佩服你,由始至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流一滴眼泪。所以即便我很后悔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大的价码,但看在这一点,我还是愿意附送给你一个分别的小礼物,你和我签的那份借贷合同可以作废,你可以无债一身轻的恢复自由的生活,医院也可以马上拔管子让他安心的去了。”
钧奕起身要走,蘋韵连忙抱住她,她想起了一切,恳求道:“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你给我一点儿时间,我真的可以的。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小涵是个好人,他已经很可怜了,我不能叫他死。”
何钧奕转过头,轻抚着她的鬓发轻柔的道:“情绪转变这么大,你真的很有你父亲的潜质。”蘋韵现在很想咬死他。
“那好吧,既然你还有合作下去的意愿,我们就谈谈我们的交易,我们的交易是要把他该遭受的报应转假道你身上。你要做的就是服从我,叫我高兴。对不对?”
蘋韵无力的点点头。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找你谈吗?从你到这里的第一天到现在刚好满一百天,但是你由始至终都是这副样子,让我很不舒服,在你身上我找不到丝毫乐趣。我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虽然不可能指望你物超所值,但最起码的期望值还是应该给我的吧,现在看来我是太高估你了。我们当初约定的是二十年,可是我觉得就算你愿意忍受 ,我也忍受不了你。你这样真的很不敬业。导致我对你的合作诚意很表示怀疑,我给你的效价水平够高了,你的激励力量却还是这么低,看来你对自己的期望值不是很高嘛,做不到我不会勉强你。”
“我答应你,我一定尽力叫你满意。”
钧奕伏下头吻她,过后注视着她无助的近乎呆滞的眼神道:“我很喜欢你现在的眼神,很乖很听话。不过我的耐心很有限,我希望尽快看到你的转变,如果不能不用我再往下说了。”说完起身走出房间。
他走后,蘋韵不知道自己又躺了多久才浑浑噩噩的起了,坐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自己真的很像死人。不要说何钧奕,她自己都很讨厌自己这个样子。蘋韵已经想的很明白,就算谁都不管,小涵无论如何是不能的,那是和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过去一直都是他保护她,作她的依靠,现在应该轮到她来保护他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种宿命。她已经清醒的认识到先前的那些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必须接受现实,敬业的扮演着他生活中的任何角色,彻底的销毁身体里哪怕一丝一毫的羞恶之心。而以后的日子里只有两种可能——不被他折磨死就被他折磨疯。
“努力吧,杜蘋韵。”
“我为什么要姓杜。”前一句是在心里说,后一句是在嘴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