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交響曲》青皎肅

24、第二十四小節 星之殿

　　我們分別和各自的監管者住在同一個居所，櫻實的住處座落在神獸之境最高的山頂上，和神獸各族的群落相距甚遠，只有她一人在這偌大的宮殿裡，沒有僕從也無侍女。

　　問起原因，她笑著說自己是一個人住慣了，不想讓人擾了清靜。

　　「行李什麼的都在這裡了，想住哪間房請隨意。」她指著被放置在前院的櫥櫃說道。「我睡的是前面直走右邊的第六間，房名白櫻。還有什麼事的話明天再說吧。我睏了。」說完之後，櫻實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天色已是黃昏了，今天幾乎一整個下午都在翻山越嶺四處奔波，也難怪櫻實會累，她應該還是人類吧。倒是我，當真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看著太陽漸漸隱沒至地平線之下，光線一點一點的消失，總覺得心情突然鬱悶了起來，說不出的惆悵。

　　將整棟屋子逛了一遍，幾乎打開了每一扇門，只略過了櫻實的房間。每一間房都大的不像是臥房，浴室，客廳，起居室………等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別緻而精巧的園林，一座小小庭院，與標註在門上的房名相關。

　　神獸之境裡，什麼植物都有。有個庭園裡是迷你的亞馬遜叢林，還長著好幾株看起來像是食人花的詭異花卉。也有閃閃發光，價值不斐的金銀樹叢，寶石花葉，不過比起美麗的花或是稀世的珍寶，我更希望樹上長的是可食用的水果。

　　於是，經過一番試吃之後，我選擇的房間就叫草莓。剛好在櫻實的對門，櫻實那一排的房間都是花，而我這一排都是水果，往後的日子應該可以美食美景兩不誤。

　　起居室的天花板上鑲著好幾顆夜明珠，效果跟日光燈差不了多少，讓人很是懷念，是以襤褸的力量維持不滅的燈也無法達到的亮度。

　　來到神獸之境的第一晚，我失眠了，就這麼看了一回日出。

　　不知道為什麼，就算連父母親的面容都已從記憶中消逝，對往日歲月的強烈思念還是與日俱增，僅存的每一點殘片都像是在清澈溪流裡的沙金，閃閃發光，璀璨無比，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少。

　　如果有一天，忘了自己從何而來，那我究竟還是不是我呢？若是關於雨諾白前生的一切被遺忘殆盡，那我又是誰？

　　門邊突然傳來了咚咚咚的聲音。

　　「小羽？你在這兒嗎？」是櫻實的聲音。

　　她是怎麼知道我睡這間的？

　　「啊。」

　　「我進去了喔。」逕自說了聲，櫻實便推門進了房，帶著看起來應該是早餐的三明治。

　　「有什麼煩心的事情嗎？」把手上端的食物放到桌上，她好奇的問道。

　　「以前的記憶在流失，我擔心有一天會忘了過去的自己。感覺就好像正一步步走向死亡，如果構成我人生大部分的過往都再也不能追憶，那跟死了有何兩樣？」水果三明治很好吃，但我因為心情正沉重而食不下嚥。

　　「若是擔心會忘卻的話，何不把過去的一切都寫下來呢？要是想不起來的話，只要再重新記憶就好了嘛。」櫻實摸了摸我的頭髮，臉上是比春光更明媚而溫暖的笑容，「打起精神來吧。你還得為自己的願望努力啊。就算失去關於前世的所有回憶，那些深深銘刻於靈魂之上的東西也絕不會有所改變。不管存在於何處，無論外表怎麼樣改變，就算遺失了過去的時間，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的存在。」

　　「謝謝。」櫻實是個好人。

　　「小羽還是個孩子呢。這樣耀眼的光芒，就算經過了血腥的浸染也沒有絲毫的黯淡，薄暮之湛紫啊。」玩著自己櫻色的髮梢，她邊吃著三明治邊感嘆。

　　「啊？」她在說什麼啊？

　　「嗯。你靈魂的顏色，昨日應該有見過吧？契約都沾染著靈魂的色澤。守護世界平衡的神獸們不用做什麼就看的到魂靈內在的光，我的話是星殿所給予的力量，算是這個職位的特權。」

　　所以煉是對自己靈魂的顏色感到驚訝囉？

　　「星侍是件什麼樣的工作呢？」感覺好像很不錯，連面對神獸族長都一副平起平坐的樣子。

　　「一言難盡啊。簡單來講我就是個傳話的而已，但是這是一件需要創造力，想像力，和很多話語技巧的工作。」她眉一皺，放下了餐盤開始大吐苦水，「每一次星殿有令，只給幾個畫面和結果就要我自己照著編出一個預言來，務必要讓結果符合祂老人家的指令。還有啊，這神獸一族很難搞的，好好的正常預言不要，偏要弄成複雜曲折的詩歌體來看，就愛折騰我們星侍……從初代開始，這都幾年了！族內權貴公開使用的居然還是那該死的古語！簡潔有力到根本無法理解的句子，優美富麗的詭異修辭！神知道在講什麼！……………」

　　看來星侍也有星侍的辛酸，是能享有很多特權福利沒錯，不過要擔的責任義務絕對是所有好處的立方倍。

　　「………要不是為了能讓法則破例一次，我不信有誰會想做星侍！」她最後總結。

　　「法則？是神獸一族堅持的那個什麼平衡的嗎？」

　　「喔，對了，你是從異世來的，會不知道十二法則也是正常的。關於這個，要從最初之時，世界剛被創造出來的那時候說起。」

　　她帶著星星一起來到這裡，照亮了無盡的黑暗。

　　在漫長的等待中，即使有著星星的陪伴依然寂寥。

　　所以用十二項最堅固的法則做支架，其上無數條條框框，構築出了世界的雛型。

　　雖然世界有了架構，卻沒有能讓她看清的光，星星的光又太過刺眼，於是她將透明的紗裙罩在世界的頂端，外面再放上星星，世界就有了明亮的星光，剛好夠她看清自己的作品。

　　空無一物的世界太過荒蕪，她在底部鋪上厚厚的絨布大衣，自此有了大地，支架突起的部份則成了山脈。

　　絨布大衣上沾著的露珠順著高低起伏的地勢流動，積聚成為溪流，湖泊，河川與海洋。

　　有天有地有海了，但顏色顯得很單調，她又剪下碧色的頭髮灑在地上，頭髮在土裡扎了根，受不同的環境影響，快速的長成了各種形態，世界上有了各種植物。

　　她走入了自己所編造的牢唬诩澎o中繼續等著。

　　無聊時就四處閒晃，因她的踩踏而濺起的泥濘成了有生命的物，被踩硬的地面則變成了岩石。她因疲累而急促的吐息在空中盤旋，風吹遍了整個世界。

　　承受不住暴風吹襲的有命之物沉入了水底，大部分的泥沙在水裡消散，混濁的水有些變成了滿是淤泥的沼澤，有些則沉澱下來，恢復了清澈，池底積上了沙。而那些外表黏著小石子的生物在水裡沒有散成汙泥，就這麼留在了水裡。

　　有了能讓她解悶的活物，她便沒有再走出這個漸漸熱鬧起來的地方。

　　至此，世界支架的負荷到了極限，她苦思了一會兒，從星辰耀眼的光中勻出一點，分成十二等份，把十二支主要支架加固，十二條法則就各有了一個守護者，後來的人類口中的十二神。

　　因為這樣星光從此就沒那麼明亮了，燦爛依舊，卻比之前要微弱一點。

　　十二神的性格樣貌都不一樣，但都很依賴她，對她有一份孺慕之情，她也為他們取了名字。

　　守衛著公正的迪歐，維護公平的瑞奇，分別擔負運氣與命運的安羅耶和安羅佳，因為同時出現意識而結為姐妹，堅信自由的狩，擁護規束的加索，沉醉過往的米洛，期望未來的桂培，肩負著生的拉維利維亞諾，擔起了亡的雅蕾依，管理時的提昂，還有最接近星星，守護著空間的納堤。

　　十二神依著自己的興趣喜好又創造和改良了很多東西，其中就有著人類和現在的飛禽走獸和昆蟲水族，地下埋著的礦石，山上的冰雪，天上的日月還有循環著的天氣與四季。

　　十二神創造的熱情還在持續，她卻發現光靠著加固過的法則也無法繼續支持世界了。捨不得世界傾覆的她拿出了母親送的天秤，再度取了些星光揉入冰雪，風暴，雨水，泥土，製成釘子，把天秤固定在世界的底下，但還是阻止不了世界傾頹的趨勢。

　　心及如焚的她以自己的鮮血燃起世界上最初的火炎，做出第五個鉚釘穩定天秤。世界終究存續了下來，十二神也被勒令不准再弄出多餘的造物增加天秤的負擔，但不放心的她又選了五種當時最為強大的獸類，為他們注入星光，賦與牠們號令同族的權力，命牠們守護世界的平衡，絕不能讓這件事重演。

　　牠們被人類稱為神獸，聯合起來能與神相抗衡的獸。

　　櫻實說這是所謂的官方說法，她成為星侍後才知道的版本，人世間的神話傳說又要更誇張一點，而且根本沒有提到那個「她」的存在，「她」的所作所為都被移到了十二神的名下。不過她認為即使是這個神獸的紀錄上記載的也一定多少摻了點水份，畢竟是創世的神話，真正的史實也只有當時的人才清楚吧。

　　「十二神分別守護的法則下又有許多細則，合稱泰坦十二則。全部的條例都在這裡。」

　　「呃……」櫻實分次搬出了十二本精裝磚頭書，疊起來跟書櫃差不多高，每一本的字體都只比螞蟻大一點點，而且完全沒有插圖。

　　「等你全部看完，抄過一百次，並通過我的抽考之後，我們就可以開始進行禮儀和其他課程了。你要想出這星之殿的門就必須學！到你面對著依娃能不失禮踰矩，讓她滿意為止，不准離開星之殿的範圍！這是命令！」

　　櫻實一句話開啟了我日後地獄般的生活，簡直像是重溫考高中時的那段日子，我在水深火熱中掙扎了無數個日升日落，然後不知不覺得不再需要睡眠，進食成了娛樂，白白浪費了好不容易跟襤褸磨來的心想事成點菜機。

　　好在十二個法則都不難懂，有些是前生聽過的常理，例如人死不能復生，已經發生的事不能改變什麼的，細則之間也都有因果關連，並不難記憶。

　　但奇怪的是，十二條法則間隱約有些相互矛盾的現像，就好像在它們之上還有位階更高的規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