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花籽兮

4、第4章

　　沈静瑜赖在林家到傍晚，林炜辰不好意思开口，她便雀占鸠巢也不走，直到林炜辰伺候着她吃了晚饭，她才心满意足拍拍肚子走人。
　　回去也是林炜辰开着车子送她到小区楼下，只短短5分钟的路程，她还能享受下饭后兜风。
　　下了车，沈静瑜指了指天蓝色窗帘遮住的窗玻璃，“要不要上去坐坐？”
　　林炜辰还没回绝，沈静瑜转了转眼珠笑着说，“下次吧，再见。”
　　愣是没让林炜辰说上一句话，莫名的坐在车里看着她一蹦一跳的上了楼梯，身影消失才驱车离开。
　　沈静瑜躲在窗帘后看着他的车子离开，转身背靠着墙看着满屋子的狼藉皱起了眉头。
　　屋子里都是她随意乱扔的书籍和衣服，唯一干净的是玻璃门后面的厨房，在乱糟糟的空间里这里却是干净整洁，像一个朝圣之地。
　　杨萌萌晚上来访，开门后看到屋子神情恍惚了一下，又退了出去。
　　“没错啊。”
　　门又开了，露出一张巧笑嫣兮的脑袋，“你没有走错哦。”
　　杨萌萌见鬼似地站在门口，屋内的摆件一览无余，什么衣服零食书本全部消失不见。
　　“沈静瑜，你转性了啊！”
　　沈静瑜站在书架前将整理完的书本一一归位，回头不满的冲着杨萌萌龇牙咧嘴。
　　“去，给我洗衣服去！”
　　满满一浴缸的衣服让杨萌萌瞬间苦涩了。
　　“静瑜啊，这个......我叫我家阿姨来洗吧......”
　　“休想，是该好好锻炼你的家务能力了。”
　　杨萌萌蹲在浴缸前一阵腹诽，早知道就明天再来了......
　　两人一直忙活到大晚上，最后直接累瘫在客厅的地板上，头挨着头望着头顶紫色的灯光。
　　“萌萌，我好累啊。”
　　沈静瑜转个身贴着她，下巴埋在杨萌萌的颈间，声音细如蚊鸣。
　　“我已经走到死角了，再不回头另寻出路我就要撞死在南墙上了。”
　　她曾看到别人的个签是这么写的：总有一个人，一直住在心底，却消失在生活里。
　　顾泽辉不仅仅住在心里，还融入了血液中，他是她血液里的白血病细胞，宁愿受病痛折磨她也不想治愈。
　　“静瑜，跟我讲讲昨晚接走你的人吧。”
　　杨萌萌安抚着她的头发，她的身心疲惫她能感同身受，他们自小一块儿长大，除了顾泽辉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肯为她掏心掏肺不计代价的人。
　　可是沈静瑜有太多秘密，她不说，她就不探查不询问。
　　沈静瑜挨着她低低的笑了声，“一个好心的大叔。”
　　这一晚她们彼此依偎着在地板上聊了一夜，天蒙蒙亮才睡着。

　　“喂，你叫什么名字？”
　　“沈静瑜。”
　　“小金鱼，你长得真可爱，会游泳么？”
　　“不会。”
　　“那你怎么站在这边，海水很快就要涨潮咯。”
　　“哥哥，你会游泳吗，你教我吧，这样我就能游到海的对面去了。”
　　“为什么想游到对面去？”
　　“奶奶说我的爸爸妈妈住在海的对面。”
　　“好吧，那我先游给你看哦。”
　　高大的身影噗通一声窜进海水里，平静的水面再也瞧不见他的踪影。
　　顾泽辉别去，顾泽辉回来，顾泽辉你回来！
　　“顾泽辉！”
　　沈静瑜愕然惊醒发现这只是个太过真实的梦境，却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头发凌乱的黏在脸上。她动了动麻痹的手脚，发现抖得厉害，只好躺下来像一条离水的鱼僵硬的蜷着脊梁。
　　没了厚重的窗帘遮挡，阳光很快从阳台照射到她脸上，沈静瑜眨了眨眼，这灼热的光能将她烧成灰烬。
　　恢复了体能，沈静瑜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去开冰箱门。
　　杨萌萌昨晚带来的蛋糕、点心和水果被分开放在保鲜盒里，沈静瑜微微一笑，捧着蛋糕坐在流理台上吃了起来。
　　吃完有了干劲，她又搬了个椅子，跨上阳台开始擦窗玻璃。
　　楼下坐在树荫下纳凉的老人惊叹的看着她，然后指指点点。
　　“这就是顾家长子收养的小孩子吧，长得倒是可爱，可惜顾小子死得早。”
　　“可怜哟，没爹没娘，现在顾家人也不要她了。”
　　老人说话的声音总像在喊叫，因为他们自己耳背目浊，就把声音放很大，深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沈静瑜嗤笑一声，继续擦窗。
　　她7岁认识顾泽辉，那时顾泽辉还是个高三学生，将她带回去的时候被顾家父母一阵斥骂。
　　她没能被接纳，顾泽辉便给她租了房子，自己也搬出来跟她一起住。
　　为此，顾家父母上门来吵过多次，最后在儿子以结束学业的要挟下无奈妥协。
　　顾泽辉养了她9年，将她从一个小孩子养到亭亭玉立。说好要养她到老，最终却食言了。
　　这房子，是他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回忆是附赠品。

　　将屋子打扫干净后，沈静瑜从钱包中翻出点零钱拿着去了超市。超市里多舒服，有免费冷气吹，还有试吃的火腿丁和水果丁，她逛了一圈，又尝了点销售小姐递上来的小盒酸奶，终于满足的跑去水果摊位。
　　沈静瑜最会的就是选西瓜了，这招是爱吃的杨萌萌教她的。
　　西瓜要选底部圈圈小的，纹路要整齐，还得是青绿色的，这个步骤就像选男人，外表一定要再三考量，最后就是听声音了，好西瓜的声音是“噗噗”带着震动，好男人度量一定要浑厚，要不仔细，就会挑到金玉其外，却败絮其中的伪劣产品。
　　这一套杨萌萌就实行的很好。
　　挑了西瓜结了帐，沈静瑜抱着它奔赴国际花园。
　　林炜辰没料到今天会有人来拜访，他下午小睡了会儿，迷迷糊糊的开门，一个人影“嗖”的窜了进来。
　　“你......”
　　沈静瑜二话不说把西瓜扔进他怀里，脱了鞋跑到中央空调前吹冷气。
　　林炜辰无语的将西瓜拿去厨房，然后折身回卧室套了件睡袍披上。
　　“大叔，要切一半拿勺子挖的那种。”
　　林炜辰手握水果刀，纳闷的想，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个说话直来直去，毫不客气的小女孩的。
　　“谢谢。”
　　捧着西瓜坐在沙发里的看电视的小女孩俨然将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林炜辰决定要纠正她这个不好的习惯，哪怕他并不厌烦她的这种行为。
　　“沈静瑜，你去人家家里都是这么大摇大摆往主人家的沙发上一坐，叫主人来伺候你这个外客的么，老师有教你礼貌俩字怎么写么，做客人就要有做客人的自觉知道么？”
　　沈静瑜捧着西瓜徒然睁大眼睛，偏着脑袋看他，“大叔，你不欢迎我吗，嫌我麻烦吗？”
　　她眨了眨眼睛，将西瓜放到茶几上，弯下腰捡起掉在地砖上的西瓜籽。
　　林炜辰觉得自己的话大概是说过头了，尤其是看到一个小女孩失望的垂下眼睫毛的样子，罪恶感瞬间滋长。
　　事实证明他不该跟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斤斤计较。
　　“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随意点好了，吃不吃糖我去拿。”
　　林炜辰几乎是落荒而逃，活了一大把年纪连个小孩子都不会哄，这让他想起奈佳小时候很爱哭，他也很少将她哄停，往往是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哭到打嗝。
　　沈静瑜无所谓的挑了挑眉，捧起西瓜继续津津有味的开挖。
　　林炜辰出来将一罐水果糖放到茶几上，“喜欢吃么？”
　　沈静瑜乖巧的点点头，但是蛀掉的牙齿提醒她该拒绝这甜蜜的诱惑，只是很显然这诱惑力太强大，她忘乎所以的剥了一颗又一颗塞进嘴里。
　　林炜辰坐在一边想，还好这个比较容易哄。

　　又是西瓜又是糖，吃多了的后果就是沈静瑜半夜三更疼到睡不着觉，牙神经直接刺激着脑神经，让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想吃后悔药。
　　第二天沈静瑜顶着一对熊猫眼出现在林炜辰家门口，他若无其事的给她开门看着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奇怪的问。
　　“怎么了？没睡好？”
　　沈静瑜将头发撩起来给他看肿胀的右半边脸。“牙好痛。”
　　林炜辰让她进屋，“张嘴，让我看看。”
　　沈静瑜仰头张大嘴巴，林炜辰皱起眉头，二话不说拉起她斩钉截铁的说，“去医院。”
　　林炜辰的车拉去洗了，两人只好去坐公交。到了医院也是林炜辰一人忙上忙下交了挂号费，沈静瑜捂着脸坐在牙科门外，闷闷不乐的低着头。
　　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的就是拔牙补牙。
　　林炜辰拉她进去时，她还百般扭捏拽着门框不肯进去。
　　依着牙医的指示躺倒，沈静瑜还不忘偏头看一眼林炜辰，林炜辰冲她笑笑，“别怕，很快就好。”
　　“洞很大了。”医生拿着金属制的东西左敲敲右敲敲，一边问，“疼吗？”
　　沈静瑜小幅度的点头，牙肉被刺探的酸酸麻麻，她还想说什么，一根尖利的针刺进了洞穴里，几乎是同一时间，沈静瑜痛的身子弹了起来，硬是被牙医压制着躺回去。
　　“要挑牙神经，不然就要拔掉了。”
　　沈静瑜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不打麻醉药，但所有的思想被一波一波加剧的疼痛折磨的差点晕厥。
　　很快血混着洗刷液在口腔里绵延，医生命令着吐掉、再来、吐掉，她麻木的做着，感觉蛀掉的牙齿被撬掉了一半。
　　林炜辰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前握住她的手，“忍一忍，打麻醉剂对脑子不好。”
　　医生在一旁凉飕飕的说道，“早知道今天这么疼当初还吃那么多糖，放心吧，这牙补好了保证你5年内不会再来我这儿。”
　　沈静瑜提起精力狠狠的瞪了林炜辰一眼，你呀就是帮凶，然后很想抽这面瘫医生一耳光，这就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尤其是在她毫无准备拿针连连刺进她肉里的时候。

　　沈静瑜坐在人来人往的医走道上，牙齿里塞着棉花的感觉很不好受，尤其是她舔了一下发现原本的小洞变成一个大窟窿的时候，所有负面情绪都涌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7岁换牙那年。
　　很少有人还记得自己换牙期时的情形，沈静瑜却牢牢记着。她的乳牙进入换牙期后就松动不已，第一颗牙齿是顾泽辉拿着一根绳圈套着扯下来的，他还一本正经的骗她说拔牙一点都不疼，事实上拔完牙后她生了很久的闷气，自此，她深深记得这种疼痛。
　　嘴巴里有个空缺后她习惯性用舌头去舔，顾泽辉捧着她的脸说，再舔牙齿就要长不出了哦。
　　那是她的门牙，每次照镜子都看到黑漆漆的洞，讲话还漏风，被顾泽辉一恐吓，吓得她抿着嘴整日整日的不说话，无论顾泽辉怎么挽救她都拒绝张嘴到最后连他都奈何不了她。
　　就像现在，她也极度不愿开口，哪怕林炜辰一直在说冷笑话调节气氛，她却抿着嘴低垂着头一副不欲与人交谈的冷淡模样。
　　等上了车，她坐在位置上，林炜辰站她身边无可奈何的看着她金黄色蘑菇头中间一圈新长的黑发。
　　女人，小孩子是喜怒无常的最佳代表，沈静瑜都占尽了。
　　林炜辰本来是想放任她自己纠结去，公交车经过一堵墙时窗玻璃上倒映出她湿漉漉的脸，林炜辰一惊，手扳着她的肩将她转过来面向自己。
　　“怎么了，怎么哭了？”
　　林炜辰手忙脚乱的去包里找纸巾，沈静瑜忽然扯开嗓子哭了起来，抱住他的大腿不撒手，一边嘴里模糊不清的喊着，“好痛，好痛。都是你，你要负责，你一定要负责！”
　　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他们，又惊奇又疑惑又鄙夷。
　　林炜辰被围观的有些不自在，但一低头看着她纤细僵硬的肩部线条，莫名的觉得心疼，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轻轻地松了口气，哭闹总好过冷漠无言。
　　林炜辰就这样听之任之，手指时不时的顺着她的头发给以无声的安慰。
　　直到下车，沈静瑜耸着肩膀抽泣，眼睛肿的厉害，但情绪已经趋于平静，仰头看着男人温和的表情揉了揉眼睛。
　　“大叔，你养我吧.。”
　　沙哑的声音透着一丝不确定，红肿的眼睛却认真的看着他的。
　　林炜辰僵硬了一下，然后用看孩子一般的眼神，温柔的，不赞同的看着她。
　　“沈静瑜，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
　　沈静瑜抿了抿嘴，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很好养的，你看我那么瘦，吃的也不多。”
　　林炜辰沉默了下来，脸上清清楚楚写着责备。
　　“沈静瑜，年轻并不是你为所欲为的资本。如果想找刺激该找年轻人，我已经过了这年龄了。”
　　林炜辰说的一本正经，结果沈静瑜捂着嘴扑哧笑了出来，偏着头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大叔，你太较真了，我跟你开玩笑呢。”
　　说完，她摆了摆手跟他道别。“我走啦，等补牙的时候再找你哦。”
　　但之后的几天沈静瑜却一直都没出现，就连周末补牙她都没来。他也淡忘了这事儿，只是偶尔看到茶几上散落的巧克力糖果，仔细一瞧才发现被搁置的都是橘子味的糖，然后不经意的便会想起当天她哭的有多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