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雪》北漂

6、《六》

　　天高云淡的秋天一直很安静，只有在黄昏的时候偶尔有几朵晦气的云朵在太阳落山之际偷偷地爬上山头,坐看一缕阴冷的风扫过街头，恐吓一行胆小的人行色匆匆。一条破旧的死胡同里，它迷了路，跌跌撞撞地掀翻了挂在横木上衰落的铜扁。流浪的猫失足绊倒一根朽木，“哐啷，哐啷”地滚落在地......
　　每个季节都会下雨，安静的秋天也躲不过。在欺骗和恐吓中沉默了太久，该爆发了。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一层过后一层凉。自从那天傍晚和强哥聊天过后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的感情似乎就生疏了。话少了，相见少了，偶尔在路上不期而遇随便打个招呼一笑而过。我是个混蛋，我背叛了我和强哥的约定不说，还背叛了暑假许给高三要好好学习重塑自我的誓言，每天逗留在学校无所事事地瞎逛，只为寻觅一个擦肩而过陌生的女孩。即使结果徒劳无功，我还固执地告诉自己，多少次在人海里，拐角处我们擦肩而过，只是她当时没有身着米黄色的外套搭浅蓝色的牛仔裤，我相信始终有一天那个熟悉的身影和闪亮的米黄色及浅蓝色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我独自一人走到五楼左边最角落的走廊上，双手撑起脑袋远观秋雨迷濛。有时一个人看雨是件别有风趣的事情，尤其是在秋天，伴有雨中凋零的落叶和风吹过微冷的质感，或闲情逸致，或满腹忧愁。我自认为是一个感性的人，两者兼得，不偏不倚。
　　身后有人走过，拍了我一下左肩。我头习惯地向左转，不见人影，再转回来吓我一大跳，强哥眯着眼，咧嘴向我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感觉有点恐怖。我迟疑了一会儿，强哥说：“呆子，又发什么呆呢？”
　　“看雨。”
　　“雨有什么好看的，神经病！”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恋爱中的人都这样。”
　　“哪样？”
　　“魂不守舍，多愁善感。”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踮起脚尖，双手全力向栏杆外伸。斜落下的雨水在掌心聚集后又在指缝间流失。
　　强哥摇摇头。
　　“你等等。”强哥往楼下跑。
　　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亦随其身后。他跑进了食堂。此时正是食堂人流高峰期。我看见他站在投币饮料机前不停地摸口袋翻钱包。我有所准备地走上去，右手从兜里抓出两枚一元的硬币在他眼前幌过随即摁进了投币饮料机里。我们一人拿了一瓶可乐，尴尬之余，他说：“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带我从教学楼中间的楼道从一楼爬到六楼。六楼是的天台，以前是我们玩乐的天堂，很多时候我们俩在那里一起唱歌，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一起沉默，不论开心难过。后来知道的人多了，去的也就不仅仅我们两个人，还有一对对的情侣。运气好的时候，我们会遇上一对情侣，要是觉得无聊就干脆盯着他们看，直到都脸红了灰溜溜地离开。再后来，某天晚上某个老师无意间发现了一对谈恋爱的男女，并当场在天台抓获。第二天，学校给予他们全校通报批评且记大过处分，搞得两个年轻的生命差点跳楼殉情。事后，学校封锁了通道，自次我再也没有去过。
　　强哥把手中的可乐递给我，弯下腰卷起裤角，“砰”的一声，眼前那扇铁门丝毫未损。
　　我取笑说：“强哥，你当真以为你是超人啊？”
　　“砰！砰！砰！”连续三声，“吱呀”铁门开了，一抹强光射了进来，在我脚踩的位置上画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我惊呆了，我问强哥是是怎么做到的。
　　他背对着我站在亮的一面侧身擦了一把汗，指着阴暗的角落里的角落说：”瞧，那是我的A计划。”
　　我仔细看是一块大石头还有零散的若干个饮料瓶子。我就奇怪了，为什么在室内的铁锁没有风吹雨打也会生锈，原来是强哥搞的鬼。
　　“那B计划呢？”我问。
　　“额......”他犹犹豫豫地走近堆放坏桌椅的角落胡乱地翻了一通，最后找出一把用报纸包裹着的东西递给我。
　　我打开看里面是两片钢锯，我佩服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重新踏在久违的地方，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愉悦。我投身细雨中在天台上漫步，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墙角的青苔寂寞地生长寂寞地枯萎。出于建筑美观的需要，天台的边边角角皆可以躲雨。强哥将我从雨中拽到边上说：“担心感冒了。”
　　我甩开他的手大声说：“没事！这点小风小浪伤不了我！”
　　“哈哈！猛男！”他说。
　　“来！为了我们失去又得到的天堂干杯！”我举起瓶装的可乐喝了一大口。
　　“干杯！哈哈”强哥爽快地说。
　　“没酒真不给力！”我说。
　　“改天吧。”
　　“恩。”
　　我们站在不同的边角，背倚栏杆，相视无语。雨，忽大忽小，滴滴答答，听得乱人心。
　　“怎么没和你女朋友在一起？”强哥问。
　　“她有事先回去了。”我借口说。
　　“她叫什么？哪个班的？一定很漂亮吧？”
　　“漂亮是必须的，至于名字和班级嘛—暂时保密。”我有意把“嘛”字的读音拉得很长，一方面是为了调他的胃口，另一方面是为了不露任何破绽。
　　“切，女人我见多了，多漂亮我没见过？少来这套。”
　　“呵呵，就是。我们强哥是什么人物？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追你的女生从街头排到街尾，任你挑任你选！要不你也去找一个？”
　　“少拍马屁了，我才不要，我答应我姐高三要好好学习的。”
　　“你姐又不是你妈。”我说。
　　“我姐就是我妈！”刚说完他就傻眼了。
　　我狂笑，“你姐就是你妈，哈哈！”
　　他叫我不要笑，我偏要笑，他拿我没辙。
　　天台的凹凼出积满了雨水，他走过，故意使劲踩踏，溅起的水花弄得我满身都是。我不甘心，我缠住他一起在积水中乱踩，最后搞得两人全身湿透了才罢手。
　　“既然都已经湿了，不如多淋会儿雨吧？我都好久没有淋雨了。”我坏笑道。
　　“OK，我舍命陪君子。”强哥朝我作了个OK的手势继续说：“遇上你我真倒霉。”
　　我右手搭在他的肩上，左手扶住栏杆，木木地站在边上任雨淋。应试教育下，繁琐的学习生活将我压得喘不过气，只有在雨中才能感觉到我存在的温度，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嘴里，尝过了才有咸涩的回忆，人在江湖，有多少无奈是泪流满面。这是我很早就对强哥说过的一句话。
　　天边沉沉的雾霭笼罩整座城市，周围白茫茫的一片。站在六楼的高度向下望，一切花草，树木，建筑若有若无，虚无缥缈，有如仙境。我轻叹道：“太美了！”
　　不想强哥也有此感触，他说，是啊，真美。
　　他说我的文采好要我即兴作诗，我推辞说不会。我写过诗，写过词，但流露的都是自身的情感。没有灵感，强写强说是件很伤脑筋的事，它会让我的脑细胞大片大片地死亡。
　　在他强烈要求下，我答应吟诗。望着雨中飘过的花花绿绿的雨伞和伞下一颗颗朦胧的心,我选择了戴望舒的《雨巷》,一首给人一种孤寂忧伤的情绪和说不尽的缠绵的诗。我喜欢它，因为我正处于所谓的暗恋阶段，我亦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那个她。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
　　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读着读着,内心一股不能言说的伤痛油然而生。我哭了，泪雨滂沱。强哥双手握住瓶装的可乐,嘴里叼着红绿相间的吸管,若有所思地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咋一看,瓶里头的可乐永远也吸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