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逢潇湘慢》清霜寒柳

1、第一章

　　戏台上的花旦水袖飞扬，唱腔婉转，依依呀呀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上演一出浮华百态，人世千般。
　　眉宇顾盼间勾魂夺魄，在侍女的陪伴下游着虚幻的后院，轻启了朱唇唱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请音似水，直唱的台下百炼钢化作一泓春水当即换了侍婢取来锦帛赏做缠头，丰厚的打赏令一众戏子喜笑颜开。
　　待一折戏完，打道回府。轻罗暖轿沉水木香，一路缓缓行至府邸前。
　　寒风吹过，他下轿。街边百姓俯首下拜。一个个眉宇间具是厌恶畏惧。忽的有人拔剑而起，寒光闪烁。他不闪不避，听得那人说道：“佞幸之臣惑上误国，受死吧。”
　　眼见得剑尖在距自己不过一寸处停下，他开口轻声说道：“横云不在，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那人怔住，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有此一说。又想起近日帝都中的传言，在侍卫擒了他时不禁笑出声来。笑声响彻云霄。
　　“报应，真是报应啊。”
　　踏进府邸的脚步停顿一下，墨绿色的锦袍被风吹起，管家迎上前来问道：“主，司徒侯爷，晚膳可是照旧？”
　　“嗯，”那人轻应一声，再加上一句“横云喜欢雨前龙井，也记得给他备上。”
　　“是。”管家侍女神色古怪的退下，他推门，想起方才那人说道报应，呵，当真是报应吗。横云，这便是，你给我的报应吗？
　　横云……
　　他们说你是佞幸之臣惑上误国，可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你身不由己。横云，我错听他们的挑拨，现在，你回来吧。你喜欢雨前龙井，那我便备下，你喜欢听戏，那我便日日去戏园。你不回来，那我便等。纵使是海枯石烂天崩地裂，我司徒半夏定会等到你顾横云回来的那一日。
　　到那时，我定要告诉你，我爱你。
　　所以横云，你回来吧。
　　我等着你。
　　一直等着你。

　　还未等他自思绪中清醒，那边管家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侯爷，有人自称受人所托，来向您送一样东西。”
　　略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请去花厅。”这样说着，他整了整衣襟向外走去。天色已昏，却原来已经是到了这么个时辰。有白雪自天空飘落而下，轻如飞絮。
　　进了花厅，炭盆在角落散发着热气，使得整个花厅温暖如春，来人着一身石青长袍，领口袖边滚了兔毛，一张脸隐在面纱后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坐在花厅里，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小小的锦盒，想必那就是要送的东西了。
　　那人见了他进来，未隐于面纱下的眸子眨了眨，抬手摘下面纱露出脸来。
　　并非想象中的绝色倾城，仅仅是得了中人之姿，而真正让人难忘的是那一身薄凉之气，带着看透众生痴缠的明了，以及自己也深陷其中的无奈。
　　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在心里这样定义。
　　那人见了他进来，微微一下，那萦绕在周身的薄凉之气便也淡去了几分，变得稍有了那么几丝温情。
　　“在下羽涅，受人所托前来，将此物交予公子。”
　　说着推上手边的锦盒。他接过，打开来，里面是一直小小的香囊。
　　看得出来已经是有些年份的东西了。边缘起了线。
　　旧的色，暗的香。但是却真实的的仿佛还带着那人身上的温度。
　　见了这个锦囊，他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横云横云，你在哪里？过得可好？可有……想起过我。
　　于是再开口时免不了焦急。
　　“公子是在何处见到此人，他，过的可好？
　　自称羽涅的男人抿了一口茶，在他期盼的神情中缓缓开口。
　　“在何处已不记得了，不过，他说他过得很好。”
　　“他过得好，那便好。”一字一顿的说完这句话，他颓然倒在椅上，眉宇间的神情半是欣慰半是疲倦。
　　只要他过得好，那便好了。
　　又一次沉溺于自己的思绪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再次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那自称羽涅的男子仍旧是坐在那里，仍旧是那样一个先前的姿势。
　　笑了笑表示歉意，他引着羽涅去了偏厅。琉璃杯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幽幽的光芒，隔着一扇屏风，低低的雅曲声传来。若有若无，似阴似现。琴箫相和奏一曲高山流水。
　　“让您见笑了。”他说着举杯示意，羽涅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几杯醇酒，那人先是醉了三分。不由得开口问道：“公子与他，是怎么认识的？”
　　羽涅听了他的话，沉吟一下方才说道：“不过是旅途中见了，一同避雨而已。交谈几句，便发现许多想法竟是不谋而合，于是相见恨晚，引为至交。”
　　羽涅那么避重就轻的说过去，他倒是不多问什么。只是在羽涅说完后问道：“既是相见恨晚引为至交，他又托了公子送那样东西来，那么，想不想听听我们的故事？”
　　羽涅听了他的话，似是有些意外他会如此问，不免沉吟一下而后说道：“那外面那些人……”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他笑着说道，一脸的轻松之色，就好像是站在暖阁内看着窗外的雪花，淡淡的说一句今儿个又下雪了一般。
　　于是羽涅就这样静静等着，等着他开口，亲口诉说，这个关于他和那个人之间的故事。
　　“当时，也是个这般的天气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