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从良记》卓轻尘

17、巨蟒

　　林府的书房外种着两株芭蕉，扶疏似树，叶大成荫，偶有凉风吹动，绿叶莎莎轻响。织云站在窗前，低声吟咏：“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你急急忙忙将我们找来，就是让我们听这个？”陆亦亭不停地用帕子擦着汗珠，这几天太阳毒辣，他天天在外追查，俊脸晒黑不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难怪他心情烦躁。

　　一通茶喝过，织云还在漫无边际的东拉西扯，邹任飞也早就不耐烦了，这要在他的军营，谁敢这样跟他说话，少不了一顿军棍伺候。陆亦静素来了解表妹的性格，也不催促，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万轻舟脸上则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眸子中尽是温柔和宠溺。

　　这两人就是沉不住气，织云微笑着打量着众人的神情，终于切入了主题：“我找到医治皇上心病的办法了，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知道皇上以前是否受过惊吓？”这些天织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始终想不通，嘉安帝虽然一向懦弱，但毕竟是个青年男子，又做了多年君主，多少有些胆识，怎会听了那十六个字就吓掉半条命。

　　陆氏兄弟对看一眼，当年那事实在太过离奇，对外一直秘而不喧，就连太后都瞒下了，只有太皇太后知道原委，如今已没有隐瞒的必要。陆亦静轻轻咳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白，道：“这事要从四年前说起，那一年瀚国发生水灾，京都涌满了逃难的百姓，他们留宿街头，缺衣少粮，每天都有不少人饿死和冻死，可是贱民的命不值钱，那些大臣只顾自己升官发财，哪管百姓死活，赈灾的钱粮迟迟发不下去，发下去的也只有杯水车薪，皇上的性子虽然弱了些，却是个爱国爱民的好君主，他决定微服出访，去看看难民的实际情况。”

　　“是否在出宫途中发生了意外？”织云问道。

　　陆亦静点了点头：“不错，皇上那天乘坐马车在城里绕了很久还不肯回宫，坚持要去城外，在一个叫做刘家村的地方，车辕不知怎么松了，车夫停下来查看，他就下车到边上的亭子里避雨，我们一共八名护卫持剑站在附近保护，谁也没想到，意外发生了，一条足有水桶粗的巨蟒忽然从地底下冒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卷住了皇上，好在亭子里还有两名公公，有一个反应较快，不顾性命，和身扑上将洞穴堵死。我和其他七名护卫都冲了过来，巨蟒受了几处剑伤后松开皇上，迅速窜入草丛，游入附近的小河中。我见这条巨蟒来得怪异，和一名姓武的护卫追到河边，其他人则留下保护皇上，果然怪事再次发生，一只百年老龟浮出水面，慢慢爬向亭子，皇上大着胆子凑过去一看，只见老龟背上刻有八个篆字‘无道昏君，天地不容’。”

　　事隔多年，陆亦静淡淡叙来，声音清冷，语气平淡，所有惊心动魄之处都一语带过，然而织云和林涵雪还是听得毛骨悚然。顾非均象只受惊的小鹿，紧紧挨着织云，状态亲昵。万轻舟心头一滞，脸上便有些不痛快。

　　“皇上受了惊吓，回到宫中大病了一场，情况非常严重，好几名太医为此送了命。大家都很想忘了那天的事情，然而七天过后，两个公公在一夜之间暴病身亡，八名侍卫也在同一夜病倒，经过一位老太医的全力诊救，只有我和另外一名侍卫侥幸活了下来。”陆亦静看着兄弟自嘲地一笑，接着说道：“你大哥很没用，胆量并没有想象中大，那些天浑浑噩噩，怪梦连连，脑子里一直是各种恐怖的情景，差点死在恶梦中。直到现在，有时午夜梦回，醒来后大汗淋漓，也会想这世上是否真有神仙鬼怪。”

　　当年陆亦静等人的症状极是骇人，也有人怀疑中毒，然而太医院所有太医轮番诊治，都查不出任何端倪，便认定是中邪。拖了几天后，陆谦眼见不妙，亲自登门去求了一名辞官归隐的老太医，却已迟了，那六名护卫已经药石无救。

　　织云想起四年前陆亦静那场来热汹汹的怪病，如今才知来龙去脉，不由得眼眶都红了。万轻舟沉思半晌，道：“大公子等人只怕不是中邪，而是中了一种极厉害的剧毒，不知后来可有再去那凉亭查看？”

　　陆亦亭皱了皱眉，道：“大哥护着皇上回宫后，我立即带人赶去那里，然而已经迟了，没有村庄，也没有亭子，只有一片水泽，等到大水退去，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还被巨蟒缠身，而且当年八个字的谶语，这次增加到了十六个。龙代表皇帝，那条远看着象金龙的黄金巨蟒，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升了天，嘉安帝没有被当场吓死简直可以算万幸了。织云如今总算搞明白他的反应为何会那么大，可是她仍然忍不住要质疑表哥的办事能力：“龙王身边有大批人马，这些多人汇集京都，你们事先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陆亦亭果然沉不住气，跳起来道：“当然听到风声，其实早在端午节前，就有许多来历不明的武功高强人士陆续进入京都，这些人分散了在各处客栈住下，相互绝不碰头，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就不想打草惊蛇。五月初二那天，一名细作拼死送回来一张绘有双龙抢珠的图画，然而无人看得懂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只得在暗中加紧防备，谁也没料到五月十三那日会来一出龙王显灵。”

　　陆亦静道：“其实我还接到了一个密报，皇上身边的刘公公那段时间经常出宫，行迹非常可疑。端午那天，他又出宫，我和张毅两人暗中跟着他，到了秦淮河边，忽然失去了他的踪影，我们两人一商量，决定兵分两路，他乘坐画舫搜寻水路，我留在岸上搜寻陆路。那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顾非城搅了进来，张毅被他逼得没路走，逃进撷芳院，然而无巧不成书，刘公公扮作一个豪客进了二楼的第一间雅室。”

　　皇帝当年在宫外出事，如果有人存心暗害，必是他身边的人泄露了行踪。陆亦静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又看到这样神秘莫测的图画，自然是加倍敏感，派人暗中跟踪皇帝身边所有的近侍，果然发现刘公公有问题。

　　顾非城血洗撷芳院的故事无人不知，只是大家却不知道暗中还有这个缘故，只听陆亦静恨恨地说道：“他一个宦官，怎么可能召妓，还不是图谋不轨？那间雅室里本来还有一名女子，我本想暗中跟踪她，好查看她的来历，可是王嶦也搅了进来，刘公公为了掩饰身份，将那名女子杀了。线索中断，我的行踪泄漏，王嶦还不肯出手相救，在边上冷眼旁观，好在亦亭赶来救我，等我们脱身回到宫中，还没来得及调查，侍卫来报，刘公公回宫后掉入御花池淹死了。”

　　现在大家都已猜到，刘公公混入妓院，是要将嘉安帝的行踪泄露出去。再接下来便是张毅不知怎么的又进了栖玄寺，结果死在里面，而栖玄寺也被一场大火焚成灰烬。织云虽然痛恨顾非城，却不愿颠倒是非，道：“那天的事情我也看到一些，张毅其实不是顾非城杀的，那火也不是他放的，至于谁是凶手，又是谁纵的火，我却没看到。”

　　顾非均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一眼织云，目光闪烁。万轻舟面色一沉，也抬头看了一眼织云，却什么话都没说。

　　陆亦静看着织云的眸光也有些复杂，好一会才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要解了皇上的心病，再拖下去就要出大事了。”

　　邹任飞道：“我从不相信世上有什么妖魔鬼怪，这事一定是有人在暗中装神弄鬼，只是他们时机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我想对方一定有人懂得察看天象，事先知道五月十三会有雷阵雨，这才设计了一场龙王显灵，糊弄了无数人。”

　　这件事说来很神秘，实际上要做到并不难，军队中一般都有这样的人物。

　　祈雨那天，茶楼里一共有三个重要人物，分别是瀚国嘉安帝、荻国质子和代国太子，这三人无论哪个死了，都能挑起一场大乱。那天陆亦静等人倾尽全力保护皇帝，龙王如果真想搞一场刺杀，另两人极有可能被刺，可他只是演了场戏，不仅能要嘉安帝的命，还能颠覆他的天下。

　　想明白这一层，织云的手脚有些冰凉，道：“我有一计，可以搀回这个局面。”

　　闻听她有计策，陆亦亭和邹任飞满脸惊喜，顾非均满脸崇拜，陆亦静和林涵雪面露微笑，万轻舟则是面无表情。

　　织云的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与狡黠，道：“对方来一招龙王显灵，我们便来一招八仙过海；对方有老龟刺字，我们也去找只百年老龟，同样刺八个字上去。”

　　四年前那只老龟背上刻的是“无道昏君，天地不容”，如今要破法，一般的字没什么震摄力，需得旗鼓相当才行。邹任飞见她一副笃笃定定的样子，知道她必定已经想好了，惊喜地追问道：“我们刺什么字上去？”

　　“听说过李斯为秦始皇制作的传国玉玺吗？”织云微微一笑：“现成的字摆在那里，何必再去动脑筋！”

　　陆亦亭眼睛一亮，八个字脱口而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