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灵山》秉素

5、严师顽徒

　　再说上官晴，从幻逸走了之后便拿起斧头忙碌起来。她一向我行我素，但这次不知为何害怕见到幻逸失望的神色。

　　但是建成像她计划的房子那样的就算一个熟练的工匠也起码要十天时间，她经验不足，又不会除了腾云驾雾外的仙法，于是到第二天天黑都未完成五分之一。眼看着怎么都完不成工作。

　　她心中一会儿恨自己不好好学仙法，一会儿后悔自己怎么不画一个简单点儿的房子，又困又累，便倚着一棵大树睡着，在梦中犹见到幻逸一脸失望。

　　忽然她睁开眼，自言自语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失望。”

　　说着拿起树枝，在自己画的画旁边重新画了一幅画儿，将之前的抹去。新的画和原来的相似，但简单了许多。
　　师叔祖只看了这画儿一眼，又过了两天，自然不记得这画原来的样子了。

　　她想到这里，暗自得意。又在剩下的一天里拼命赶工，终于建成一个与新画儿相似的房子来，但内里却各种偷工减料。只求的外形相似便好。

　　忙到半夜三更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在睡梦中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又有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拧起了她的耳朵。

　　她不满的睁开眼睛，“师叔祖！”睡意顿时消去大半。

　　既高兴又忐忑。

　　幻逸淡淡一笑。“你的宫殿呢。”

　　上官晴指了指远处，紧张道：“我领你去看。”

　　幻逸看了看上官晴，眼色变幻，忽然沉下脸道：“不用看了。是谁让你改的蓝图，又是谁让你偷工减料的。”

　　上官晴咯噔一下。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心里反而放下了什么。

　　“如果你不喜欢一件事，就不要做，如果你做，就要全心全意心无旁骛。”

　　“可是，这个世上总有人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上官晴脱口而出，心中一沉，这弦外之音不是在暗示自己是被逼得么？师叔祖定然要生气了。不由暗恨自己嘴笨。

　　然而幻逸依然面色如水，平静看不出波澜。只转身望着夕阳。淡淡道：

　　“那是因为你没有放下恐惧。”

　　“没有放下恐惧？”

　　“如果无畏，便没有人能逼你，如果无惧，便没有你所憎恶的事。当你想着远离你讨厌的事物时，你便多了束缚，你便无法放下。”

　　“真正的修行之人，没有所恐惧的事物，也没有需要逃避的事物。便是造一所房子，也要清心正气，你之所以造不好它，是因为你杂念太多，有所恐惧。”

　　上官晴一双眸子睁得圆圆的，一脸茫然，也不知她懂了没有。

　　幻逸伸了伸手，交给上官晴一只雪白的螺壳。上面还有金色的链子，长短正好她挂在脖子上。

　　“去把房子筑成你喜欢的样子。什么时候想给我看就对着这个螺壳吹一口气，再唱一首歌。我就来了。”

　　“唱什么都行吗？“上官晴接过。

　　“唱什么都行。“幻逸身边便腾起云雾。

　　“等一等……“上官晴喊道。眼前人影已经消失。她垂下眼睛。

　　“你想说什么。“左耳边忽然又响起幻逸的语声，吓人一跳。

　　“你……对我失望吗？“上官晴扭来扭去终于看到了他，睁大眼睛，咬咬嘴唇问。

　　幻逸忽然笑了，笑的像初见他时那样灿烂，带着羞涩欲语还休。像一阵醉人的风吹过。

　　师叔祖不会是用了什么迷惑人的法术吧，为何他一笑，好像自己连魂都被震动了。

　　“不失望。”

　　“真的？“上官晴眼睛迷惑中带着明亮。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七情六欲了。自然不会失望。”

　　“原来是这样。”上官晴点点头，幻逸的事迹她自然听说过，什么他是不世出的奇才，仙术修为深不可测，连仙界都忌他三分，再过一二百年便将得道升仙云云，修得心如止水自然不是什么怪事。然而心底深处却隐隐有一丝失落。

　　“我只想如何令事情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其他任何我都不会想。”

　　“晴儿，你若想要修仙得道，心禅的功夫便要如此练习方可。”

　　人影再次消失，却留下“晴儿”二字让上官晴慢慢品味。虽然是一个简单的称呼，像一个温暖平淡的余光笼罩住了她的心。

　　上官晴便在这幽谷里继续独居。好在所造的屋子已经颇具雏形，不用再风餐露宿了。便挑选上好的松木费尽周折给自己造了一个小床。再用木头做出小桌子，小凳子。再不好意思偷工减料，都尽其所能造的最好。再雕刻出木碗，木杯等。用藤编成筐子篮子。小屋便颇有家的感觉了。

　　上官晴仍然不敢叫幻逸来，还不住对小屋添砖加瓦。时值春暖花开，幽谷几百种植物倒有多半是开花的，一时间姹紫嫣红，芳香满谷。上官晴将花枝挂在小屋，又移植几株花藤缠绕在小屋外。顿时倍添趣味。一日心有所感，用磨出来的石刀在门楣上刻上“晴庐”两个字。心下欢喜，忽然觉得能够叫师叔祖来看看了。

　　她对着螺壳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还要唱歌。她从来到灵山还从未唱过，过去的歌谣全忘得差不多了。

　　模糊中想起一首小曲的影子，口中唱道：

　　“远期难可托，桃李自依依。□□无容迹，戎裘未下机。随风开又落，度日扫
　　还飞。欲折枝枝赠，那知归不归。”

　　唱完才想起这是当初陪伴自己的宫女最爱唱的小调，一时间往日的重重影子笼上心头，一直不愿去想的往事翻腾起来。

　　“晴儿。”

　　上官晴听了心头咚咚直跳，忙回头。看见一抹纯白挺拔的身影。

　　依然是笑盈盈，温和的容颜，再一次见到却更深刻了些。

　　上官晴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想念他。也许是在孤单的发慌的时候，一直用达到幻逸的标准来作为目标，逃避那些在胸口尖锐碰撞的寂寞。不知不觉，每一刻的生活的深处藏着这个人的影子，安宁而隐晦。有他做底，心不会没有限制的一路下坠。

　　“晴儿，你的小屋建成了。”“是。”这回比上次有底气的多。

　　幻逸环视小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看了看，道：“做工依然粗糙，构造也说不上精巧，缺陷不少，不过这回这屋子有了灵魂。”

　　“只是细节都做的太差，偏偏最后的成果好坏在于每一刻的精益求精”上官晴的心沉了下去，又听他叹了口气“看来你天生是个粗心的人儿，我真的要多费心思了。”

　　说罢他一指向上官晴点去，她眉间便多了半个淡淡的红色指印，弯弯如眉月。

　　“还不快下跪拜见师父。”幻逸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上官晴又惊又喜，师叔祖竟然要自己改拜在他的门下，这是多少弟子求之不得的福气。

　　“难道你不愿意？”幻逸见她仍傻傻站着。

　　“愿意，”上官晴低声道。便跪在地上，郑重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只是内心还有微微的疑惑，虽说对灵山门规不怎么熟悉，但改拜师父绝对是一件大事，为何幻逸能屈尊收她为徒呢。这份福气令她茫然不解。

　　“起来吧。”幻逸轻声道。伸手将她拉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慈祥。

　　“不过做我的弟子可能是最累的，你要心有准备。”

　　“嗯。”上官晴心喜点头，厉害的师父，自然管教徒弟也厉害。不过幻逸怎么管，她都不会反感就是了。

　　她自小便是倔性子，喜欢谁便千般包容，讨厌谁便一刻也难以忍受。且一旦认定就难以改变，当初就令她父王头疼。梦尘便是因为刚入门对她的一次不公被她所讨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但她也未想到，新师父虽然一副温柔的样子，训练起徒弟却一点儿都不含糊。从仪表到起居时间，到练功的态度，姿势，时间，次数，都有严苛精细的要求，光记那些要求就令她头大不已，更别说练功的时候总是顾此即彼，次次不合格。每日早晨四更起床的时候更是痛苦无比。她从小就有赖床的习惯，困起来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把她从床上拉下来。

　　前两日还好，上官晴乍做人徒，终于在千辛万苦的自我催促下起了床练习。练功的时候也勉强打起精神。第三日早晨微微睁开眼，想起自己还要打着瞌睡一遍遍练师父说的那些基本功，顿时心下一片绝望，发起狠心，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又睡了过去。

　　待得再睁开眼睛，一片金色日光照亮视野，心知此次做的过分，忙爬起来，就见到幻逸一身精美的黑色长衣，站在床头，脸色不豫。

　　“师父……”幻逸气的只甩下几个字。“跟我过来练功。”便转身出屋。

　　“师父，”一只小手却拉住了他衣角。

　　“师父不是说要无所畏惧吗？我刚刚就是那样想才睡过去的。”上官晴咬咬嘴唇，认真的看着幻逸。

　　幻逸什么也没说，不过那天上官晴为了练习真气不得不绑着沙袋在山上跑了十来个钟头。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四更的时候幻逸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上官晴的床头。从此上官晴再不能睡一次好觉。

　　她暗暗在心里疑惑，师父起的那么早，一天到晚都盯着自己，怎么还能有时间练功呢。

　　她不久便知道了答案，但这已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月有余上官晴终于练完了幻逸所规定的基本功。虽然时间上较其他弟子短，但论强度却毫不逊色。且上官晴之前在梦尘那里就练过。这才达到了幻逸的标准，开始教她仙法。

　　“除了腾云驾雾，你还会什么仙法？”幻逸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上官晴转着眼珠想了半天，干巴巴的回答“驾雾腾云。”幻逸于是沉默了。

　　只好从最基础的教起。

　　数日下来，幻逸便发现自己女徒儿的毛病。做什么事都沉不住气，聪明却是聪明的紧，一个法术学上几天便像模像样，但之后却就失却兴趣，不是想尽办法偷懒便是又央求他学别的法术。平时安安静静和和善善，一到狡辩的时候花样百出，振振有词。

　　怪不得梦尘被这女娃气得不行。她的确懒散难缠，而幻逸天生勤奋，一向练功不用师父敦促，反而曾经被师父派师弟天天监督他按时休息，怕他练功练到忘记休息。他收的大徒儿也是对师父百依百顺，被他轻易调教成练功狂人一个。哪里遇到过这刁顽懒惰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