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缚》昨日黄花夜雨台

38、第 38 章

　　泼墨的夜，彻骨奇寒。

　　曾灿若云锦的佛奥花田，赫然已变成了焦黄的粗砺沙砾地，冷厉朔风低低呜咽着、呼啸着,席卷枯草猎猎做响——成为两界主战场的天空界，已不复往日盎然生机，只余一片荒芜景象。

　　风声之间的短暂间隙，明明一片死寂，却分明清晰异常地听到细碎的能量摩擦声。而细细的宛如薄薄翅翼振动的嗡嗡声，也终于随着众人身畔迅速泯灭的光点，逐渐消逝于愈来愈寒冷的气息中……

　　爱德华木然僵持着紧抱的姿势，怀中已然空缈。
　　“母——亲——”

　　头猛地向后一仰，跌坐于尘埃之中，爱德华嘶吼的声音穿透似乎业已冻结的空气，震得已有些摇摇欲坠的天空树剧烈晃动。天空不知不觉间已然乌云堆积，电光大作，瞬即千里瓢泼，万丈虚空，雨线若剑光直落。只是一股焦糊之气，倾盆暴雨也洗刷不尽。

　　站立在爱德华身后的明界主宰神，气息虽似有些不稳，面容却极沉寂端肃。她未用能量，只听任雨珠纷纷乱落打在身上。
　　“王子殿下，”明宫主人的声音中委实听不出丝毫悲喜情绪：“消失的，不能挽留；逝去的，不能追回。这是宇宙的法则，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即使是神祗，也必须遵守。”

　　尾音袅袅，方才一沉下来，爱德华周身腾起一片浓厚的红光，整个人像是突然幻化为一把利刃，猝然迸发的能量波将周围能力较弱的人众弹得直直飞开去。明宫主人神色一凛，瞬息间绚丽七色光芒便罩上了那片翻腾着愤怒的红光。红光左突右冲扎挣了几回，那宛如七彩透明泡沫的能量罩却丝毫不为所动，如是相持了盏茶工夫，那红光蓦然收起，七色光亦紧随着散去。

　　爱德华突地冷笑几声，站起身来，僵硬地转面看向明界主神：“公主陛下，您处死我的父亲，波贝亚杀了我的母亲，而我似乎并没有能力为他们做些什么……”
　　公主清冷淡漠地接着道：“承担起他们身后留给你的责任。至于朕和波贝亚，我二人都将湮灭，到那时，王子殿下的仇便报了。”
　　爱德华不急不慢地笑了一声：“岂敢言及‘仇’这一字。”
　　公主看着他，不由想到了那双纠结着几许忧悒的眉峰——即使在昏迷时，都未能展开。

　　“爱德华，你破不了朕这一结界，便毋须去送死。爱德华，天空界需要你，特里克特族人需要你，此刻实非你寻暗女皇复仇的时机。菲利普他……今后将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请你振作起来吧。这次……亦是朕之过。未曾想到，能有人通过设在天空界周围的结界却不为朕察觉。”

　　他铁青着脸，一双充血的琥珀色眼眸，瞪着她，几欲腾出火焰，却只是沉默。

　　时间无情飞逝，而失去主神能量养护的天空界，每一时似乎都愈发显出颓废之相。
　　整个界域摇晃不止，大平原上曾经幽静而湿润的港湾激起涛涛叠浪，而界域的象征——天空树——随着一次次的电闪雷鸣不断崩塌，天空殿下八层浮屠已有各个偏离中心轴的趋势，情势实在危急已及。零散围在一旁的众多侍卫及天空界界民，面上凄容尤在，已难掩或多或少的惶乱，骚动声愈来愈大。

　　爱德华单膝跪了下去，视线平直投向茜茜身后，沙哑着声音：“来吧。”
　　明界主宰神面色恬静地点点头，缓缓阖上双目，双手芊芊举于胸前，轻声吟唱起咒语。

　　只见一道如水波般润亮的光泽从她手心中流出，在双手间迅速汇集成极具质感的光球。随即七色光芒宛如新星迸发一般从她体内喷薄而出，七色能量柱冲天而起，在空中落下灿烂的流瀑。以能量柱为中轴，瀑布浪潮般涌动着，向四面八方溢散开去，瞬息之间，一张薄如蝉翼的能量网，闪动着彩虹般光华，竟已将整个天空界上空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公主张开眼帘，双臂翼张，口中清叱一声，那张网应声飘落，轻盈地覆上了界域上的所有花木土石，天空界的生灵都披上了淡淡的七色光晕。

　　“爱德华·特里克特，”艳丽夺目的光华中，公主的姿容飘渺如远山上的云雾，声音却安恬清澄似溪水：“君之天命，将寄于此界山水生灵，郁郁青青，长过千寻。”
　　“命运女神护佑。”低沉而雍容地应诺了一声，爱德华举起右臂，遥遥地，将自己火红的能量流朝公主的方向递送过去。眼见着火红的彩练甫一触及公主近身七色的光晕圈，悄无声息地溶汇进去，而那张巨大无朋的能量网竟瞬即跃动起曜曜红光。

　　界中人众均已双手合十，虔诚恭谨地默念祷词，其中蕴含的点点情义，借由明界主宰者的力量，一分不差地传递到天空界新生的主神的小宇宙之中。

　　茜茜公主微一挥手，铺开的能量便开始如同骤缩的昙花般向内卷收，那样磅礴的能量，竟迅速地在她胸前凝缩成一个手可盈握的七色权信珠。公主与依旧跪在地上的爱德华对望着，她的目光清冷深邃，而他的一双眸子却如同阳光般，荡漾着生命的辉煌。

　　公主双手托起那枚权信珠，走向爱德华，将珠子交到他伸出的右手之中：“从今日此时起，君与天空界，生死相依。”
　　一言未毕，浩瀚天地间，阴霾尽扫，生机勃然。

　　旭日升起在天边，晕染出瑰丽不可方物的霞光，湿润的清风徐徐带来香樟树与种种难以名状的花香的气息。
　　随着香气一同飘来的，是如潮的欢呼声，在公主身边随行的众人听见，心中自是欣喜。

　　公主清声命道：“爱德华，天空界今日受损甚重，请你尽快巡视一番，整顿事务，安抚界众吧。”
　　天空界的新主神默声草草施了一礼，领命转身离去。

　　公主目送着他，眼神中带着了然与谅解，继而微微侧过身来，示意身后的随身侍卫与近臣们上前，吩咐道：“今日因与暗宫女皇对决一场，天空界周围的能量平衡已遭破坏，朕欲在天空殿中冥想三日，修复平衡。在这期间，想暗宫女皇暂无法再穿过结界了，大家保持谨慎便是。”众人诺然，纷纷离去。

　　公主却又唤住侍卫长，道：“奥森，朕即刻送你回明宫去，请你将这里发生的事详告菲利普，让他……”说到这里，不禁颇为伤感地湿了双眸，轻叹一声：“他想来也已知晓，若他不问，你便不必主动说了。只告诉他，我这三日不再派人回去，让他勿挂念。还有，切勿再不顾身体地耗费能量，我很担心。”

　　奥森黯然，躬身不语。公主也不多说，轻念咒语，转瞬间便将他送往明宫界域。之后，她仰首望天，心中默默安祷慧灵大师逝去的魂灵。万道霞光之中，她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姿却隐隐透出一丝难掩的疲倦。

　　三日之后，明宫文渊阁外。

　　维纳斯夫人拦住埋头走出门的喀克库神，忧心忡忡地压着嗓子问道：“陛下可还好？”

　　“嗳？”喀克库神有些惊诧地抬起头，似是一时转不过弯地直直瞅着她，好一会，才双手一拍，道：“这个……我还真是给弄得有些糊涂了，哎，夫人，这里面还真有蹊跷！我就怎么都想不明白，哪个人敢篡改公主陛下调阅的书卷呢？！竟改动了数本之多！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啊！更为可恼的是，我一点都未能觉察到，到底是何人有这等本事？！简直就是骇人听闻啊……”

　　奥森自回明宫传达过公主意旨后，一直便与维纳斯夫人侍立在阁楼外，此时颇为急切地打断他：“陛下呢？他已经在阁里三日了。”

　　这里话音才落，阁门此时却悄然洞开，菲利普王子走了出来，脸色白得直如纸一般，眼神却有些飘忽，似喜还忧。

　　“陛下？！”面对着门口的奥森与维纳斯夫人异口同声，有些忧虑地匆匆对视了一眼。
　　菲利普定了定神，虽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开口时声音里却还是流露出些微焦灼。
　　“夫人，三日已过，茜茜有消息来了么？”
　　内务总管摇了摇头。

　　王子眉峰拧了起来，密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遮住了眼帘，思忖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沉声对奥森道：“没办法，只能我过去了。奥森，你陪我一起往天空界吧。”

　　“陛下！这如何使得？”那三人简直是大吃一惊，奥森不由跨出一步，竭力劝阻：“陛下，公主陛下与暗女皇在天空界周围设下的结界，只您一人之力哪能通过？现下界域周围的能量又失去了平衡，更是危险万分，您千万不能冒这个险啊。”

　　菲利普顿了一顿，婉言道：“不要紧的。等我们到了界外，想必茜茜定能察觉。我只挂心她是忙着在天空界协助爱德华，一时忘了派人回来。”

　　“只是……”这理由维纳斯与奥森自然不能接受，然而菲利普显然铁了心，温和却是极坚决地下了旨。奥森僵持不过一刻，无奈，只能从命。而雅典娜与阿修罗今日正陪着海伦娜在明宫中游玩散心，待她二人发觉不对赶过来时，文渊阁外只有目瞪口呆的喀克库和满面惊惶担虑之色的维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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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拖得实在有点太久了。
今后我一定努力更新的。
擦汗，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