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缚》昨日黄花夜雨台

24、第 24 章

　　甫当王子与两位侍卫落在天空殿外门道上，内务总管已经率几位女官候在道上，而在太殿上朝的茜茜公主特遣回的使者阿修罗也正巧闪现出身形。
　　阿修罗行过礼后立刻向王子、侍卫和女官们传达公主的旨意：“陛下，公主陛下与慧灵大师这几日将无法回天空殿，公主陛下让阿修罗回来告知陛下一声，请您原谅。公主陛下还请维纳斯夫人与众位大人这几日多费心照料王子，勿让陛下过于劳累或受凉。”

　　众侍从皆稍稍躬身应诺。菲利普初听得茜茜今日不回殿时，心内隐隐有些许失落，只是毕竟自两人大婚后便常如此，他也已经习惯，不论心情或是表情都能迅速地调整成正常的状态。众人话音才落，他便能心平气和地让阿修罗带话回去复命了。

　　但阿修罗接着却说公主还有些话只能让王子一人独听，众侍从听她这么一说，立即便悄然退了开去。女官们返回殿中做准备，侍卫们只是离开礼仪要求的距离，却不让王子离开视线。

　　公主私下嘱咐王子的话既多而细，阿修罗传达了好一会竟都未完，侍卫们看在眼里，腹中暗想公主大概是从日间切不可过度劳累于花事到晚间洗漱睡眠等等琐碎小事都要一一嘱咐吧？

　　阿修罗站在王子身边，向他一一复述公主的叮咛，眼中见到他一脸的幸福与甜蜜，当所有的话都说尽后，阿修罗犹豫着，喉底处压着最后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向王子道出。

　　菲利普心细如发，怎能看不出阿修罗一副有话要说不敢说的样子？
　　“还有么，阿修罗？难道茜茜还会让你带回这么难以启口的事来？”阿修罗历来性情爽朗心直口快，吞吞吐吐在她身上的确是件稀罕事。

　　“公主还说……公主让我转告陛下……陛下这几日可试着接受……接受其他女神的侍寝请求……”

　　菲利普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把抓住阿修罗的肩，努力压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栗：“你……你再说一次！”
　　阿修罗看着王子脸上似震惊又似难以置信的表情，狠狠心又重复了一次：“公主让您试着接受其他女神的……侍寝请求。”

　　“……”
　　当菲利普终于明白阿修罗说了些什么之后，只觉头顶一盆冷水浇下般，全身都冰住了。双手颤抖着，心中涌上无数的烦郁，腿软软的，似乎整个人都悬在空中一般，没有着落。幸而阿修罗见他脸色倏然间苍白得吓人，能量流也乱了，连忙扶着他的身子，方才没有倒到地上。

　　王子眼帘已垂下，阿修罗只能见到他长长的睫毛颤个不停，知他心内定是已痛到极处了，以至半晌都发不声音来。
　　过了好一会儿，菲利普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声音：“茜茜她……她没说为何要我如此做么？”

　　“……”阿修罗难过地摇了摇头，菲利普唇角扯出一丝苍凉的微笑，心中却突然觉很累，非常的累，累到只想闭上眼睛不要醒来。

　　王子与公主的贴身侍卫们全都知晓并理解王子那种在其他明世界的神祇看来颇为古怪的洁癖，是以当阿修罗听到茜茜公主那般匪夷所思的吩咐时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可……

　　阿修罗努力想找些可以让王子稍感安慰的理由：“陛下！陛下您别这样啊……当时……当时公主还在完全的执政状态下，她大概是……忘了告诉我原因了吧。也可能是她担心陛下会寂寞……呃，不是，是担心陛下会……”说到后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菲利普长喟一声，轻轻拍了拍憋得面红耳赤的侍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我知道了。我没事。阿修罗，回去告诉茜茜，如果这是她的旨意，我拒绝，她可以当我在抗旨，随她处置；如果这只是她的建议，我……”话未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迅速飞向寝殿，把一干等候在远处的侍卫们完全置之不理。

　　奥森等先是一愣，赶忙追了上去，而早已回到他们中间的雅典娜却转身去询问知情人阿修罗。
　　王子去的太快，侍卫们又碍于礼仪不能在天空殿里冲撞，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子在抛下一句“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后“砰”地把寝室沉重的宫门摔上，将他们全部拒之门外。

　　“你们怎能在此如此喧哗？”
　　一直在寝殿偏室等着为王子更衣沐浴的维纳斯夫人听到声响赶了出来，出于内务总管的职责，低声呵斥着在门口挤成一团的侍卫们。
　　夫人要问清了原由，却无人晓得确实的因由，转眼间雅典娜也飞了进来，瞧见大家殷切的眼神，她叹了口气。阿修罗不愿也不敢将公主的话告诉她，只是神色怏怏地急匆匆返回太殿复命去了。
　　大家于是面面相觑——自认识王子以来，他便从未对周围的人有过粗声粗气的时候，今日居然象是发了脾气！？

　　“公主到底会对陛下说了些什么，才让陛下的情绪突然这么低落下去？我等不能就这么站着吧？”奥森简直是郁闷到了极点。
　　行德斜斜站靠着墙，环抱着双臂，好笑地看着在不停转圈圈的侍卫长——奥森虽然能量、法术都是明宫侍卫队中最强的神，其忠诚心与反应速度也是无可置疑的，可对感情的事就有些迟钝了。从这方面看来，他与王子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他也许正是因此而被公主选为侍卫长的吧……

　　“陛下已经说过他要一个人静静，而我们也不能冒冒失失地跑到公主那里去理论，所以，侍卫长大人，耐心等待也许才是我等目下最该做的事。不过……”行德右手很快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暧昧地顿了顿，笑道：“我相信公主应该不会让王子一个人在寝殿里闷坐上很久的。”

　　维纳斯夫人虽不满行德话里带着调侃的意思，却也觉得他说的有理。而其他侍卫都已对行德素来的表面散漫习以为常，不愿在这时候计较太多。奥森想反驳他，但也确实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思来想去，便只能让大家就在寝殿周围布下结界，自己一面暗暗祈祷王子能尽快消消气，一面加倍留意宫内王子的能量流罢了。

　　菲利普却是被茜茜这突如其来而又完全不知原由的话语深深伤害。
　　因为担心自己在侍卫们和女官们面前会失态，他将自己锁在寝室内。宫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似裹在一团迷雾中，脚下软软地如踩在云端，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转……他原想躺到床上去，却在快触及床沿时跌倒，他干脆就坐在了地上。

　　他虽不想在阿修罗等人面前表露出来，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那时喷涌而出的失望与……恐惧。他失望——他早已知道自己的那份矜持在明世界中并没有任何的道义支持，可难道茜茜对他的理解竟还不如奥森等人？他恐惧，今日他第一次有了心碎的感觉——茜茜这分明是在将他推给别人，可他根本想不到她这么做的理由。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也许他当时就该立刻到太殿去亲自问问茜茜，可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他只是逃进了这间充满着她的气息的寝宫。在这间寝宫的中央，在蓝色的大床上，她带着他跨过那道阴影，两人紧紧相拥，能量融合化为一体，淌漾在彼此的爱意中，陶醉在被迫阻滞了许久的激情里。

　　他怎能在这张床上接受其他女神的存在！茜茜，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该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否则就根本不可能想明白茜茜的心思。可不知什么东西在不间断地汹涌地挤上胸口，脑中一片混乱，浑然不觉时光的流逝。

　　“……陛下，陛下？”
　　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呼唤声，菲利普重重地甩甩头，终于清醒了一些，他听出这是维纳斯夫人的声音。有那么一瞬，他真想就这么藏起来也好。

　　“陛下……臣请陛下准许臣进屋。您该服药了，陛下？”维纳斯夫人尽力用与往常一般的语调不慌不忙地重复着。

　　雕刻着古朴葡萄蔓的宫门外，一圈侍卫站在端着托盘的维纳斯夫人身后，焦急地屏息静候。已经过去了太长的时间，被王子锁住的寝宫内一片难耐的死寂，王子没有召唤他们，而公主则是影子也未见，方才自信满满的行德已经沉默。

　　过了很久，他们才听到屋内没有多少生气的平淡的回音：“进来吧。”
　　门悄然启开，人却并没有立刻进来。菲利普在出言许可夫人进屋前便已坐到床上，只是保持着背对来人的姿势。虽然这并不礼貌，可他今日此刻身心都已疲累不堪，实在无力勉强挺起精神装出平静祥和的模样来。

　　“夫人，药先放着吧，我待会儿再喝。”菲利普先开了口，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恪守礼仪的内务总管并没有回话，也没有依言离开，反而继续朝着他飘飞过来。
　　“……”
　　毋须抬头，菲利普已然知晓落在身前的是谁。那种与他肌肤相亲，在记忆里萦绕徘徊不去的香气，一下将他全部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