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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的名字叫念眸,是堂邑侯府里的一个小丫鬟。

      而我的主子,便是被罢居长门宫的陈皇后。

      外人都说,堂邑侯的翁主是个娇纵的人,唯有我知,她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拉着我说心事的样子。

      那神情娇柔至极,听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梦里般,一点也不像白日里的她。

      在翁主的嘴里,我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彻儿。

      彻儿,除了翁主,在昨夜以前,已无人会这么唤当今的皇上,大汉的天子了。

      而过了昨夜,这世上更是连这个唯一也没了。因为翁主死了,死在了皇上赐她退居的长门宫中,死在了昨日的寒夜。

      长门宫里的宫人都说,是昨夜守夜的宫女睡着,忘了给翁主添防寒的锦被,翁主才会断了气。偏偏我却知道,翁主不是冷死的,她只是太急着做好那件衣衫,累的吐了血,愁的断了命。

      那口血,染红了翁主做的衣衫,看得我心无缘由的痛了一下。但在一眼后,我趁着大家都慌了的时候把衣衫偷偷藏了起来。因为翁主说过,她不愿别人在他之前看见这件衣衫,包括一直伺候她的我。

      他,他……

      他便是皇上,大汉的武帝,翁主的夫君。翁主常与我说,很多时候,她不愿叫他皇上,只想唤他夫君。可这是不合规矩的,所以她只能在每个深夜,趁皇上熟睡的时候,偷偷睁开眼,抚着皇上的眉,无声道:“彻儿,夫君。”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那时的翁主应是她一生最美的时候。只是这样的光景,仅仅只过了十年,翁主就被皇上以施“巫蛊”之名送进了长门宫。

      翁主被罢居长门的那日,我问她:“做了这么多,值吗?”

      我的翁主,在皇上最无援的时候,不听馆陶长公主的劝阻,一人偷偷跑去看他。为他想法子脱离困境,为他谋了那用无数人鲜血换来的皇位,为他与精明无比的窦太后周旋,为他撒下从来都不屑说的谎,为了他把素手扎了个透彻,为了他,这都是为了他!可这一切的一切,换来的却是这座冰冷的长门宫,换来的是他的变心,值吗?到底值吗?

      我深深的替翁主不值,她却是痴痴的望着椒房殿的方向,幽幽道:“彻儿,这样活着,不累吗?我宁可输给卫子夫,也不愿输在这莫须有的罪上啊!为什么会走到这步?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步?那么多的苦,他们都过来了,为何却过不得这“甘来”的日子?我沉默的看着翁主的背影,久久,久久。

      久到一场大雨将长门殿的宫廊打湿,久到翁主说话的嗓音沙哑。而我,却不敢上前一步,只因翁主那痴痴等待皇上出现的眼神,痴痴地让我不忍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

      翁主,他不会来了,皇上是不会回头的……

      那场大雨,没日没夜的下了七日。七日后,雨停了,乌云慢慢散开,明媚的阳光将幽静的长门宫完全笼罩。就在这一天,馆陶长公主派她的心腹董偃送来了一首赋,一首花了千金买来的《长门赋》。

      翁主从董偃手里接过竹简,慢慢地展开,那首带着哀怨和期盼的辞赋出现在她眼帘。翁主轻轻地读了一遍,随即苦笑:“好一个司马相如,好一个司马相如。”

      翁主把这话说了两遍,而后放下了竹简,起身走到窗边,又看向了那个能通往漪房殿的方向。

      翁主的反应出乎了董偃的预料,他深望了一眼翁主,旋即执起竹简说:“娘娘,若是皇上看了此赋,兴许、兴许……”董偃一向会说话,可这会他就算把话想好,也不敢在这儿说出揣摩皇上心思的话。

      “兴许什么?”翁主见他迟迟不把话说出,转过身问。

      董偃颇有些小心翼翼道:“兴许翁主可以离开长门宫。”

      “离开?”翁主闻声大笑,她笑了很久,久到笑声低的几乎听不见了,才道:“把这篇赋带回去吧!让我娘不要再买这无用的东西,我不需要,他也不会喜欢。若是这样就能让他回首,我就不会在这了,就不会在这了。”翁主转身出了殿,幽幽的尾音在殿内回荡,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

      董偃走了,带着那篇千金买下的赋,一起离开。

      只是,不知董偃回去有没有如实禀告长公主,那篇赋在翌日还是送到了皇上手中。听说,皇上看过赋后,当日便再赏了司马相如千金,对他的诗作大加赞赏,可从头到尾都没提及翁主,从头到尾都没有。哪怕,一字。

      我不敢把自己听到的告诉翁主,我怕她伤心。可惜最后,翁主还是知道了。在那个漆黑无月的夜晚,四周静悄悄的,偶有一缕清风拂面,翁主立在暗处,听那两个大胆的宫人谈起此事。

      翁主一直咬着唇,直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一滴泪从她眼角滑出,那是翁主进入长门宫后落得第一滴泪。

      我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流泪的翁主,不发一言。记忆里翁主自从当上皇后就很少哭过,唯一能让她哭的便只有皇上了。翁主曾说,皇上是不能哭的,因为他是一国之君。如此,他若是痛了,她就替他哭出来,他若是笑了,她也替他哭出来。只有她知,那笑的背后是他们用无数的辛酸换来。如此的来之不易,如此的,苦尽甘来。

      翁主哭了片刻,才抬起手拭去脸上的泪,喃喃道:“彻儿,我知你甚深,可你是否如我这般,知我、懂我?”

      之后的三日,翁主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许一人进,也未喝一口水。等到她从寝宫出来,人已消瘦的不成样子,走几步便倒下了。

      看着被宫人扶进寝宫的翁主,我不由得想起那个在长乐宫里承欢在祖母膝下的小女孩,那个在窦太后面前坚定的说“此生非彻儿不嫁”的少女,那个欢喜的站在椒房殿前等待良人的少妇,那个……慢慢走进这座长门宫的女人。

      翁主病倒了,消息传到了皇上耳中,他还是没有来,哪怕车驾经过此处,也不曾驻足片刻。

      这就是翁主深爱的男人吗?

      这,就是翁主深爱的男人吗?

      最是无情帝王心,翁主,你可看清了?

      冬去春来,翁主病了大半年,终于在夏日来临的前夕,翁主好了。期间馆陶长公主来过,也将这半年里皇上所为说与翁主听,翁主一直沉默的听着,待长公主没法再说下去时,她才幽幽一叹:“娘,你可还记得薄皇后?”

      此话一出,长公主愣住,“娇娇,你怎……”怎说起了她?

      “娘,此刻的我,与当年的薄皇后何其像。您,还没看出来吗?”翁主沙哑着声音道。

      凝视着女儿,长公主不住地摇头,她的娇娇不会是薄皇后,不会!薄皇后之死,是因皇弟根本就不喜欢她,那是皇祖母用权给逼成的怨偶;娇娇可不同,他刘彻可是亲口说过要用金屋贮之的呀!

      虽然心里否认,但长公主还不是个自欺欺人的人,她终叹了口气说:“娇娇,别说这些丧气话,娘一定想法子让你离开这。他刘彻担心外戚,娘就把权放给他;他刘彻要是不再喜欢我的娇娇,那娘就求他放你回府。娘什么都可以不要,娘只要你好好的。娘不会让你走薄皇后的路,不会。”说罢,长公主转身就走,大有现在去见皇上的意思。

      翁主追了上去,跪在长公主面前,求道:“娘,别去。你忘了娇娇当年在皇祖母面前说过的话吗?”

      长公主闻言一怔,她竟忘了,当年母后劝过娇娇,劝娇娇不要选择当今皇上。甚至母后在死前还与她说,刘彻城府极深,终有一日会像对付窦氏一样,对付堂邑侯府。而那时的她,只想着女儿会母仪天下,会成为大汉最尊贵的女人。却忽略了,圣恩难测。

      良久,长公主垂眸,慢慢地扶起翁主道:“娇娇,你皇祖母说的对,选了刘彻,就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长公主终究没有去见皇上,经过这番谈话,她也像是悟了些什么,没有再进宫来。

      而翁主,经过这场大病,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远眺椒房殿。

      翁主可是放下了?如果是,那可真算是一件幸事。我如此想着。

      然而事实并不如我想的那般。

      忘不了。

      忘不了在那个嵌着几点寒星的夜里,我站在殿内的屏风后,看着从未拿过针线的翁主执起绣针,绣起了这件害她失去性命的衣衫。甚至听见她对着染了血的丝线说:“彻儿,我很想很想为你缝件衣衫,即便你永远不需要我为你——缝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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