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而我在等你

1、雪姬

　　雪姬
　　凄冷的月光多寒，却不及我的心寒。利刃划破吹雪可破的肌肤有多痛，却不及我的心痛。
　　我的心也会痛吗？我只是一个舞姬而已。在世人眼中，舞姬不都应该心冷胜月，只会伴月而舞么？
　　我一直都自诩无情。是的，够无情。多少王孙公子散尽千金只为赏我一支舞，我却害他们家破人亡，千金覆灭，我却报之以粲然一笑。直到遇见他，我才明白，我还是无法无情。
　　还记得那天，洛阳城破，城内一片哭嚎。他穿着铁甲进城，带着士兵的他威严无匹。我临着绮窗，穿着至爱的流仙裙，把酒临风，是准备一舞之后绝命么？可惜，此生不慎遇到了他。
　　他带着部下闯进吹雪轩，我正欲饮鸩，免受耻辱时，他一手打翻酒杯，嫣红妖艳的鸩酒碎在一地的玉杯碎片中，光影斑驳。他迫近我，生生掐住我的手臂，莲藕般的玉臂在蝉翼纱下若隐若现，我仿佛能听到他胸腔中跳动的声音，丝毫不紊：“想死吗？我偏不让。”
　　我如水般清澈的眸光对视上他的眼：“为什么？”
　　他逼视我说：“我要让你夜夜为我而舞。”
　　我丝毫不退让：“丞相的铜雀台中不缺雪姬一个思妇。”
　　他掐的更紧，我的手臂丝毫不得动：“我会让你成为第一个跟在孟德身旁的舞姬。”

　　他兑现了他的诺言，把我留在军中，随他行军打仗。的确是夜夜起舞，歌不绝。他对我够好，甚至特意为我备了营帐与婢女。对于一个俘虏来说，这已是极致。他是曹操，是当代枭雄，是可以轻易饮下人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丞相。而我，只是雪姬罢了。
　　他要我跳舞，只是跳舞罢了。他很忙，我时常见不到他，有时只能偷窥几眼而已。我在军中已有三年了吧。三年，是一个曼妙少女的三年。三年，我没有逃过。他没有让我搬进铜雀台，却也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希望。
　　我有许久没见他了吧。有多久呢？是三月，四月，或是半载。我坐在铜镜前，梳了精致的分肖髻，画了精美的妆容，穿上了三年前的流仙裙，浅粉色的光辉在衣裙间袅袅而下，缥缈虚幻，又绾了烟霞色软烟罗披帛，莲步轻移，不久便到了他的营帐外。
　　帐内灯火通明，他仍未睡。是谁有幸与他议事呢？是荀彧，或是典韦？我在帐外等侯。许久，他都未出来。我渐渐倦怠。
　　真的好冷，凛冽寒风刮入薄袖，如此的彻骨。我正欲回去添件衣服时，帐外走出一个黑影，竟是司马懿。
　　我急急上前，吩咐守卫道：“请通传丞相，雪姬要见他。”
　　守卫诺诺进去。不一会儿，便传来消息：“丞相请您进帐。”
　　我理了理披帛，款款走了进去。走入帐中，我沉稳下拜：“雪姬拜见丞相。”
　　他却没有回应。我缓缓抬头，他在榻上睡着了。我缓缓起来，走的榻旁，看他的睡容。他单身撑着头，披着硕大的斗篷，宁静的睡着。眼睛也不像外人传说的睁眼而眠，眉紧紧蹙着。他在想什么呢？刘备或是孙权的问题吧。
　　我忍不住上前，用涂满丹蔻的嫩红指尖轻轻抚平他的眉。他却醒了过来，见是我，只说了一句：“雪姬。”
　　我盈盈下拜，衣抉飞扬：“雪姬是来为丞相跳舞的。”
　　他惊异的说：“我没有传你。”
　　我没有起来：“雪姬想为丞相跳。”
　　他无奈说道：“我累了。”
　　泪水濡湿了眼眶，我戚戚说道：“丞相就这么不想看到雪姬吗？”
　　他无语。我当他是默许。我站起身来，挥舞衣袖，飘转飞升，倾尽倾尽一生跳了一曲长门赋。
　　许久，我盈盈落地，他迷离唤道：“雪姬。”
　　我微笑说道：“丞相可以陪雪姬赏一次月吗？”
　　他允了。我笑着携他出帐。站在月光下，我恬淡笑道：“想必当初虞姬就是在这如此美得月光下自刎的吧，虞姬有幸。”
　　他沉重说道：“我也是霸王么？”
　　我抽出早已备好的匕首说：“雪姬没有霸王。”
　　他竟没有发现匕首，背手说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若霸王身边有范增，何至自刎？”
　　原来他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竟是招纳贤才之语，我早知道。我拿出匕首，一刹那划破肌肤，血珠汩汩而出，我用尽一生力气说道：“丞相可以对雪姬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吗？”
　　他发现了我的自刎，正欲喊军医时，听到我的话，他一滞，然后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雪姬！”
　　那快速滴入我眼中的液体是他的泪吗？我微笑瞑目。妾，此生再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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