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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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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遇到的时候就遇到,不该遇到的时候也遇到
每日下午五时的散步,我走的是老路线。沿着菜场外面的水果摊,一路都是苹果橘子的香气,然后要经过的是步行街,中段偏后处那家店是我几乎总要去的蛋糕房,不过有时会先到街道的尽头那家书店尽情地翻阅一通,才兜回来买糕点。除去欢闹的孩子跑来跑去的意外,是闭着眼睛也可以走过的道路。路上人总是很多,但是都是陌生人,从来从来不会抬头逡睃的我,那一天,鬼差神使地,让那个人,进到我的视线里来。
我几乎无奈地微笑,对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说,“好久不见了。”
坐到小茶楼里的时候,为这个意外跳错几拍的心跳还没回复平常。那依然不驯地翘服的黑发下沉默的眸子多么熟悉,仿佛岁月没有让里面的灵魂变化,但他是又高了一分,也不如从前削瘦,坚硬起来的肩膀看起来就觉得可靠。无论如何,这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正如我也不再是那个稚气的少女。这个好久是的确的好久,久到让我几乎没有想过会再遇到他。
他的手指划过铁观音那一行,然后把茶单递还服务生,我有点尴尬于他的沉默,只好首先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他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又似乎后悔这犹豫,利落地说:“上个月回国,先到的北京,过了元旦就回来了。”
他说完又是无话,甚至没有俗套地问问我好不好之类,我一时竟也想不起该说什么,若还是旧时性子,就也埋了头不说话,但现时毕竟不同那时,于是接着问:“你也毕业了吧。”
“恩,”他微微点头,“毕业了,暂时还在那边工作。”
“你爷爷不是要你回来吗?”
“是这么说。”他嘴角略微倾斜,一个极勉强的微笑。
茶端上来,几乎没有什么茶香,但总算欣慰地冒着热气。等到服务生走开以后,他始终盯住我让我手心冒汗的视线终于移开了一下,“下过雪了吧,这里?”
“还没有。”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一眼咖啡色玻璃的外面,天色昏黄得不象真的,也许确是晚了,也没带手机,是不是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但是或许也不需要的。随口又说,“德绍应该也下雪的吧。”
“和这里的不一样。”他目光里仿佛都是怀念。
我端起茶来喝,是铁观音,但是一点也不香,但是好苦。
时间一下子回到多年以前,一杯果汁把我面前的铁观音茶挤开,“你喝这个。”流衣的语调有着不容分说的确定。我皱着鼻子默默地服从,但从那天起,我最爱的茶,唯一爱的茶,就是铁观音了。
“你也毕业了吧。”他打断了我的回忆。
“是啊。”我故作轻松地把只剩下半杯的茶转来转去,“毕业后工作了三个月,就逃回家来了。暂时失业中。”想一想补上一句,“在准备考研。”
他竟又沉默了一下,然后竟问我:“你没考虑过出国吗?”
我愣一下,“没有。”
没有。没有是假的。说好要去埃及,说好要去印度,说好要去德国,说好要在爱情海旁住白色的小房子住到晒黑,然后在瑞士的阿尔卑斯山下住一辈子。所以我是认真地考虑过出国这件事,也考虑过是不是要先留学才能有比较多的机会实现这愿望。但是最后也只是考虑过而已。所以不如不说。何况是对他说。
冬天就是冬天,就是在有空调的室内,茶仍是一下子就凉了。我有些难以忍受这沉默,于是找个理由说要走,他不留我,叫了服务员过来为一口未喝的茶付帐,“你晚上总过来散步的是不是,明天再过来喝茶吧。”
“好啊。”我无可无不可地应着,胸前挤压着我的东西让我只有要快点走这一个念头。服务生找钱的时间久得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以至于他终于拿茶单夹着零钱走过来的时候,我听见自己大大松了一口气。
冬天的晚上步行街上人也少,我匆匆地告了别走,大口地把冰冷的风咽进呼吸。然后应该去蛋糕房,我对自己说,但都走过了也没有发现。水果摊空得只剩下果皮堆积在那里,还有烂的苹果和梨,有微微腐烂的味道。我突然一步也走不动,前后左右都是黑的,都没有灯,也没有星光,也没有人。“流衣。”胆胆颤颤,我试着让僵硬的舌头把这个久别的名字弹出来,但是相伴而来的是瞬间倾轧过来的黑暗,我遮住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的眼睛,在无人的街道上,突然肚子疼起来一样,痛苦地蹲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