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是如何从良的》阿渣

45、第四十三章

　　朱衍离尖叫出声之后，整个人也随即不安分起来，深深地皱着眉头，开始死命地挣扎，抗拒着韩颐，蜷缩起身子，想要躲起来。
　　韩颐知道他是想起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了，也不多说，迅速掀开被子，匆匆脱下鞋便跳上了床，将朱衍离整个人都扯过来，摁到自己怀里去。

　　“不要...不要！！别过来！！”
　　朱衍离仍然在尖叫，没有清醒过来，苍白的脸上泪水涟涟。
　　韩颐看得心疼，扯住他的双手想要将他制止住，还不断出声抚慰朱衍离：
　　“衍离，别怕，是我，我是韩颐，别怕。”
　　然而朱衍离似乎根本就没有听清他在讲什么，仍旧挣扎着想要逃离韩颐的怀抱，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使劲往旁边挪。
　　韩颐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状况，又是心急又是难过，笨拙地想拉回朱衍离，用力小了怕没用，用力大了又怕伤着他，一时犹豫了一下，便被朱衍离挣扎了出去。

　　“等等...衍离！”
　　朱衍离挣脱出了韩颐的怀抱，闭着眼睛单单靠着感觉四处摸索，韩颐还没来得及将他撤回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后一仰，“砰”的一声摔倒了地上。

　　韩颐赶紧过去，将朱衍离从地上抱起来，但朱衍离仍是动个不停。
　　韩颐只好咬咬牙，两手抓住朱衍离的手腕，强行掰开他的两只手，然后用小腿抵住他的膝盖，整个人伏在朱衍离身上，摁着他不让他乱动伤着了自己。
　　朱衍离挣扎了一会之后，终于是渐渐失了力气，不再动了，这时，韩颐的鼻尖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但他仍不敢轻举妄动，害怕朱衍离出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苦逼的军医先生欢喜地端着药推门而入——
　　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十分香艳的场面。
　　韩颐被他的动静惊到，扭过头来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起来。

　　军医：“......”
　　韩颐：“......”

　　军医愣了一会，这才回过神来，由于韩颐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凶神恶煞，因此他咳嗽了一声，也不敢多问，放下药便溜之大吉了。
　　韩颐叹了一口气，松开朱衍离，又见他的手腕被自己捏得通红，很是自责，拿起朱衍离的手轻轻地揉了起来。
　　朱衍离闭着眼睛，神色总算是平静了许多。
　　揉了一会，韩颐摸摸那碗药凉得差不多了，这才唤起朱衍离的名字来。
　　过了一会，在韩颐坚持不懈的呼唤声中，朱衍离慢慢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面前的韩颐。

　　“衍离，你总算醒了。”
　　韩颐松了一口气，端起药碗，舀了一勺药，送到朱衍离唇边。
　　朱衍离愣了一下，然后乖巧地喝下那勺药。
　　喂了几口，韩颐见朱衍离的脸色正在慢慢恢复红润，总算是放下心来，而朱衍离虽然没有弄清状况，但相信韩颐不会对他不利，一句话都没问，十分配合地喝着药。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朱衍离总算是把一碗药都喝完了。

　　“苦吗？”
　　韩颐放下碗，关切地问道。在他的认知里，古代的药物都是苦得不行的。
　　朱衍离摇摇头：“不苦。”
　　“你刚刚...想起了什么？”
　　朱衍离看着韩颐担忧的表情，怔了一会，认真地回想了一来，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韩颐见他表情有些痛苦，赶紧将手伸出去，抚平朱衍离皱起的眉头，柔声道：
　　“算了算了，若是些不好的东西，就不要再想了，现在先休息一下，你身体还没好完全呢。”
　　“没事。”
　　“嗯？”
　　“我想起来了。”
　　韩颐顿时噎住，也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

　　“我刚刚，想起了我小时候看到了的场景。”
　　朱衍离双眼放空，轻声说着，眼神里有说不出的痛苦。
　　“那个时候...闹了饥荒...我和娘亲去投靠别人...后来...大家都被杀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却没什么停下来的意思。
　　“我那时，年纪很小...很害怕...可是他们杀个不停，把我认识的人都杀了...”

　　朱衍离闭上眼睛，眼角又渗出了泪水。
　　韩颐伸出手轻轻地帮他把眼泪擦掉。
　　“他们是官兵，可是却不管大家的死活...所有人都不想死，他们都不想死...可是他们还是被杀了，全都被杀了...到处都是血...”
　　朱衍离终于说不下去了。
　　韩颐给他擦净眼泪，将他抱坐起，搂到自己怀里，又将被子弄过来，仔细地盖到两人身上：
　　“那些事情...实在是难受就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朱衍离把脑袋埋在他干净柔软的衣服里面，呼吸着他身上散发的浓浓的血腥味，很不舒服，却还是不想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
　　“韩颐...”
　　“别这样叫，多生分啊，叫我蘖执就好了。”
　　韩颐轻轻拍打着朱衍离的背，柔声道。
　　“蘖执...”
　　“嗯？”
　　“我是不是...很胆小，总是拖你后腿，什么都干不好啊...”

　　朱衍离闷闷地说着。
　　韩颐连忙否认：
　　“怎么会呢，你很厉害啊，武功和兵法都学得很好，要不是你说要离间他们的话，我肯定拿不下雁城的，不要这么想了，乖，咱们睡觉。”
　　“可是我什么都不敢做...我知道战场上很多人都一定会死，也要去杀，可是我办不到...所有人都不想死的，我不想逼他们，更不想杀他们...我这样很没用，也不能保护好你...”
　　朱衍离低声喃喃着。

　　韩颐听他说小时候碰上的场景，多多少少能理解他一直都不肯杀人的原因，毕竟那种事对于一个年幼的孩童来说，实在太过残忍。又听到朱衍离这番自责的话，以前对他的小小不满与不解都消散了，看他都这样虚弱了却还是想着要保护自己，心里忽然觉得很感动，很温暖。
　　就像当初知道他信任自己，关心自己一样。

　　韩颐将那个单薄的身子拥入自己的怀中，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傻。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有些事情瞒住就好了，这样的话朱衍离便不会离开他。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当初根本就不该带着朱衍离，不该留下朱衍离，不该让朱衍离见到战场的残酷，更不该放任他去守那个满是恶人的监狱。
　　有些心魔是很难克服的，就像朱衍离这样，在太小的年纪遇见太残酷的现实，注定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他也注定不能留在韩颐身边。
　　因为他不能够见到死亡，而韩颐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能在摆脱战场。

　　战场上，永远都不可能没有死亡。

　　韩颐想到这里，悲哀地叹息了一声。
　　他想他是时候该让朱衍离离开了，他是时候该送朱衍离去一个远离战火的地方，去好好地忘记那段阴暗的过去，开始他的新生活了。
　　可是，想到这里他便会觉得很不安。这样一个时代，没有什么发达的通讯工具，也没有什么真正和平安全的地方。分开之后，也许两年三年之后还可以再找到对方，可是四年五年呢？万一战事不顺，八年九年都不是不可能，那个时候，他们还会相遇吗？
　　就算是找到了对方，那段时间又可以改变多少事情？万一他们之间有一人死了呢？万一有一人残废了呢？万一回去的时候已经生疏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呢？万一他们相处的这并不长的时间早就不重要了呢？
　　万一，万一那个时候，朱衍离身边已经有了别人，再也不需要自己了呢？

　　韩颐觉得好笑，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就应该果决一点，为什么还要纠结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朱衍离对他那么好，他当然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把他绑在身边，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也该放手，送朱衍离去一个世外桃源，让他过上快乐无忧的生活，不再像这样，呆在自己身边受苦。
　　只是，一旦想到那样做会出现的种种后果，一旦想到那样做也许朱衍离就会遇到新的人，再也不需要自己了，韩颐便觉得心里堵得慌，闷闷的，难受得紧。

　　“蘖执...”
　　“嗯？”
　　神游得有点久了，韩颐被朱衍离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唤惊了一下。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韩颐看不清朱衍离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这句话说得有多么郑重，心里一暖，鼻子酸酸的，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好好睡吧，我来保护你就好了。”
　　在心里默默叹口气，韩颐将朱衍离搂得更紧，自语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