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牌一號》辰雪雁

2、乖乖牌一號（２）

　　５
　　有時候，世界真的很小。
　　「宋奕偉嗎？」他給我的笑容有點詭異，好像看見某個天大的笑話，想笑又不太敢笑。
　　收到情書的反應還真奇特！怪人一個！
　　「我知道了。」他依然笑著，把情書夾進手中的地理課本裡。
　　地理課本？咦？都下課了！他還隨身帶著課本幹嘛？
　　「我會給他的。」什麼？給他？你不就是宋奕偉嗎？
　　難道？我認錯人？
　　「老師，你覺得我們班……」說話的是他旁邊的同學。
　　等一下！老師？他叫他老師嗎？
　　腳踏車先生是老師？太捉弄人了吧！天啊！我竟然把情書交給老師！
　　現在怎麼辦？把情書要回來？怎麼要？還是讓他拿給宋奕偉？萬一他把它交給校長呢？不會吧？怎麼辦？
　　欸！等一等！別走啊！
　　當我還在猶豫該如何彌補這個錯誤的時候，那三個人早消失在走廊轉角處。
　　而教室前呆呆的我，只能告訴自己：「章梓榆妳闖禍了！」
　　＊
　　我再次正式得到一張＂壞壞牌＂。
　　理由，欺騙單純善良好同學。
　　「嘿！妳回來啦！怎麼樣？他收了嗎？」前腳才剛踏進門，眼尖的徐庭已經緊張兮兮地在我周圍打轉。
　　嗯！他們老師收了。
　　當然，我才沒勇氣這樣告訴她。
　　「呃……當然啊！他看到就很爽快的收了！」
　　「喔！真的啊！哈哈哈！真是太感激妳了！章魚！」
　　接下來的整堂課，我沒有聽進半句話，這就叫做良心不安吧？
　　萬一徐庭知道，情書根本沒送到本尊手上，會怎樣？
　　萬一校長拿著情書來我們班，會怎樣？
　　萬一……不行！我不敢再想下去！
　　「章梓榆外找！」
　　「嗯？」不是在上數學課嗎？
　　「欸！下課了啦！」後面的徐庭踢了我椅子一腳。
　　什麼？下課啦？低頭看看我的課本，一頁都還沒翻過呢！
　　我往外看了一下，門口站著三個我不認識的男生，他們找我？
　　印象中，我應該沒有得罪什麼人才對。算了！去看看吧！
　　「妳就是那個笨蛋嗎？」我都還沒站穩腳步，中間的男孩劈頭就問。
　　「我？」這人，未免也太沒禮貌了吧？而且我又不認識他，他怎麼隨便罵人？
　　「我活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過有人把情書交給對方的導師的啊！」
　　「咦？」這麼說，他就是宋奕偉本人囉？
　　我不敢否認他長得好看，五官的搭配簡直接近完美，一點也不輸給紅遍太平洋的超級巨星，只是，態度真是差到極點。
　　「欸！不會忘記話要怎麼講了吧？」
　　所以，腳踏車先生是他們班導師？這樣啊！
　　「妳叫什麼？」
　　「情書是我朋友寫的，你應該關心她吧？」
　　他把頭轉向教室門口的座位表。他在幹麻？
　　「嗯……章梓榆。」可惡！完全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欸！你有在聽我講話嗎？」
　　「好！章梓榆，我記住妳了！」他像個孩子一樣滿足地對我一笑。
　　「什麼？」記住我？記我做什麼？情書不是我寫的啊！
　　「有趣的小傢伙，後會有期啦！」他說完，帶著他的跟班轉身上樓。
　　他的笑容，足夠讓全校一半以上的女孩子癡癡對著他的背影揮手五分鐘吧！
　　可惜，我不是花癡！
　　他在想什麼，我才不在乎！重點是，他拿到情書了！
　　章梓榆的任務，在遭遇一些小小曲折之後圓滿達成！成功！
　　６
　　想過很久，我終於想通了。
　　雖然從小到大，我總是圍繞在軒的身邊，但是那種感覺，就像好兄妹一樣。
　　我從來都沒表示過我對他的愛慕，所以，他才會喜歡小靜。
　　對！一定是這樣！軒心裡其實是喜歡我的！只是不敢說出來。
　　如果我說我也喜歡他，他一定會到我身邊來！
　　真是的，我怎麼不早點想到這點呢？
　　拉開窗簾，今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正適合告白。
　　我穿上我最喜歡的鵝黃色上衣，翻出好幾年都沒碰過的蛋糕裙，在鏡子前轉一圈，自己給自己一個滿意的微笑，然後蹦蹦跳跳地下樓。
　　要有自信！軒是喜歡妳的！我對自己說。
　　「軒，我今天想去圖書館找一些資料，可以載我去嗎？」走到門口，我聽見小靜的聲音。
　　這女人，可不能小看她！前幾天聽媽說，小靜最近在附近找到了工作，所以借住在軒家。哼！其實是想跟軒同居吧？狐狸精！
　　「嘿！這麼剛好！我們剛好有一個作業說要去看文化中心的一個展覽耶！那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我說。這或許會是個好機會。
　　當然，小靜不知道我的企圖，開心地一口答應。
　　一路上，果然跟我想像得差不多，都是小靜和軒的甜蜜鬥嘴時間，完全無視於我這個外人的存在。不過，沒關係，我只要想著自己等一會兒要進行的計畫，就會偷笑。
　　很快的，車在停車場找好位子。
　　「小靜，要幫妳一起找資料嗎？」軒主動問小靜道。
　　真是個體貼的好男人呀！當然不可以給小靜搶去！
　　「不要啦！陪我去看展覽嘛！」我嘟起嘴吵著說。
　　「可是我怕小靜會找不到……」
　　「不會啦！找不到的話我們等一下再去幫她找就好啦！你先陪我去嘛！」
　　「嗯！軒你先陪梓榆吧！」很好！她主動讓出。
　　「對嘛！等一下遇到怪老頭怎麼辦？」
　　「真是的！妳喔！都那麼大了還這樣！」軒愛憐地摸摸我的頭。
　　終於，我們在廣場道別。
　　軒現在陪在我身邊，好久，我們都沒有這樣單獨散步了！
　　一年，真的讓我們的世界改變很多。
　　距離，會不會也變了呢？
　　「欸！展覽館在那邊吧？妳怎麼一直往草地走去？」
　　「軒，你看那朵花好漂亮！」我不理他，抓住他的手，直往草皮跑去。
　　那是一顆年老的大樹，樹下有朵盛開的粉紅小野花。
　　「軒，你還記得嗎？」我蹲下來，撫摸著脆弱的花瓣。「小時候，你摘過一朵類似這樣的小花給我，說長大以後要我當你的新娘。」
　　「呵呵！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吧！」
　　沒錯！那是我們都很小很小的時候的事。
　　「我答應了。」
　　「嗯……」我是背對著軒，所以沒看到他的表情。「那時候不懂事……」
　　「不！我到現在還相信。」
　　我回頭認真地看軒，錯愕的驚嘆號佔滿了他的臉。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喜歡你，到現在還是。」
　　他微微皺著眉，沒有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不說你也是？
　　「軒，一定是我都沒告訴你，所以才喜歡小靜的吧？」我站起來，走到他面前。
　　「不……不是那樣！」他似乎受到不少驚嚇。
　　他說不是！我感覺我的世界開始搖晃。
　　「為什麼？難道你從來都沒喜歡過我嗎？」
　　「那不一樣！梓榆！你一直是我妹妹！」
　　「妹妹！又是妹妹！為什麼我只能當你妹妹？我不要當你妹妹！」我看見我的天空徹底崩潰，地面裂成碎片，我的靈魂像自由落體一樣墜入深淵。
　　「梓榆……」
　　「說你也喜歡我吧！軒。」
　　「嗯......小靜找我。」他從口袋掏出吵鬧的手機。「我必須去幫她一下。」
　　「欸！你還沒回答我。」我拉住他。
　　「梓榆，我是真的喜歡小靜。她一個瘦弱的女孩子自己行動，我也很擔心，所以妳不要鬧了好不好？」他說著，推開我的手，化身成為小靜公主的英勇白馬王子。
　　「好過分！」對著他的背影，我罵道。
　　雖然不想哭，眼淚還是自然地滑落。
　　我也是女孩子，也不胖、不強壯，為什麼他就可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原來我的告白，對他來說，只是小孩子的胡鬧！
　　「去死啦！」我摘下手上從前軒送給我的手鍊，往前擲去。
　　軒，我要跟你絕交！
　　有軒的回憶的東西，再見！
　　「噢！告白不成功也不用這樣嘛！」忽然，一陣慘叫聲傳出。
　　誰？
　　我繞到大樹背後，那裡竟然有人！
　　「很痛耶！」他摸摸自己無辜的頭，手上握著我的手鍊。
　　「什麼？你剛剛一直躲在這裡偷聽別人講話嗎？缺德！」想到方才露骨的對話全給他聽見，我頓時丟臉得想鑽進地洞裡。
　　他邊說邊朝我轉過來。「我也不想聽好嗎？我早就坐在這裡了，是你們突然跑來打擾我寧靜的上午……」
　　四目相接之下，我們同時驚呆了。
　　「霍語……呃……老師！」差點叫出他的全名，可是在老師面前這樣好像太沒禮貌了一點。
　　他是我的陌生朋友兼宋奕偉的老師，沒錯，我特別去查過了，他叫做霍語宸。
　　「妳終於知道我不叫宋奕偉了！」他笑著。
　　這個人真討厭！還一直記得那件事。這麼說的話，那天偷車還有今天的告白，他一定永遠都不會忘記吧？有機會肯定會拿出來笑我！天啊！我怎麼這麼倒楣！
　　「真搞不懂妳耶！前幾個禮拜才寫情書給宋奕偉，現在又跟一個叫軒的人告白……」
　　果真記得一清二楚。
　　「你想怎樣？」
　　「沒！我哪敢！」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我的眼淚又不聽使喚地潸然落下，為什麼這樣？我明明不想哭的啊！
　　「不要看我啦！」我哽咽地說。
　　「對不起……坐下吧！」
　　７
　　當最後一片落葉從我面前飄過的時候，我知道，冬天來臨。
　　當枯黃的樹枝長出嫩葉的時候，我知道，春神已造訪。
　　當鞭炮聲逐漸消失的時候，我知道，寒假結束了。
　　寒假結束之後，又是一個嶄新的學期。
　　＊
　　乖乖牌適用對象：乖學生。
　　而我的壞壞牌還沒離手。
　　乖乖牌法則第二條：上課專心認真，回家用功複習，不翹課、不逃學。
　　我又犯了。這次是上課不專心。
　　我應該好好專心的。
　　可是我做不到，因為台上的老師，是霍語宸。
　　他會站在我們班的台上，完全是一個意外。
　　如果我們的地理老師不是女生，沒有結婚，更沒有跟著她老公跑到美國生孩子的話，他才不會被派來教我們班！
　　你以為我應該很喜歡上他的課是吧？我之前也是這麼想的。
　　可是我們都大錯特錯！
　　他這個人，壞透了！
　　對我的少女秘密暸若指掌就先不跟他計較，那算我倒楣！重點是，他上課的感覺，就像上戰場一樣。
　　我原本以為會輕鬆愉快的，畢竟他平常還算個好人，可惜完全相反。
　　他進教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人起來問上次上課的重點，然後開始上課的時候，依然會不時點人回答問題，最後，檢討考卷，他會先全部講解一遍，之後一題一題要人重新解釋給他聽。
　　平均每人一堂課下來被點名2.3次。
　　回答得好，算幸咛舆^一劫，要是答不出來，就要丟臉得起來站三分鐘。
　　對乖乖牌們來說，或許只是緊張一點，但對我這個長期的壞壞牌使用者，簡直生不如死。
　　今天，我分心了，沒有原因，有時候，胡思亂想總是不由自主。
　　我在想，關於「冰山美人」。
　　＊
　　三月十四號的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我的妹妹章梓桐也在。
　　她趴在床上，翻著最新出刊的少女漫畫，桌上是堆積如山包裝精美的巧克力。
　　拜託！論長相、論身材，我可是有自信比過她，但是為什麼，她的巧克力供應商總是源源不絕，而我，則是逐年呈直線下滑。
　　「交出來吧！」她看到我，很自動地伸出手，在我面前大方地索取食物。
　　「什麼？」
　　「裝傻！幹麻啊？妳每次拿到不是都會拿給我吃嗎？」
　　「沒有。」
　　「沒有？」她的音調提高八度，雙眼發射出不相信的訊號。
　　「真的沒有。今年一盒也沒有！」我以為我根本不屑那些東西，但是看著梓桐，我忽然覺得很不甘心。
　　「好吧！相信妳！」她露出一副自討沒趣的表情。
　　什麼啊？那是什麼臉！難道真的覺得妳姊的行情就是這麼差嗎？
　　「妳真的相信啦？」雖然真的一盒也沒有，可是我還是故意這麼問。
　　「對啊！像妳這種天下第一的冰山美人誰敢靠近？」
　　＊
　　冰山美人？是的，我就是。
　　沒有人敢靠近冰山，因為冰山有足夠的寒氣凍結遠方的熱情。
　　環境再惡劣，冰山自己可以過得很好，不需要陽光。
　　「章子怡！」章子怡？叫誰啊！
　　「喂！在叫妳啦！」坐我後面的徐庭推了我一下。
　　原來，我還在上課啊！
　　怎麼，滿腦子都是天寒地凍的白色南極洲？
　　「誰是章子怡啊？」我回答。活了十八年，我最痛恨的就是別人發音不標準把我的名字叫錯！
　　雖然章子怡很紅，演的戲也不錯，但是我不是她！也不想變成她！
　　「抱歉！章梓榆，妳在發呆？」
　　「我？我哪有！」
　　「是嗎？那為什麼這一題不能選Ｂ？」
　　＂這一題＂是哪一題呢？
　　「呃……嗯……這……」
　　「算了！」
　　可想而知，我站了三分鐘。
　　霍語宸很奇怪的看我一眼，他一定覺得我是個笨蛋。
　　所以，我決定，從今以後，霍語宸將和楊軒一樣，列為我章梓榆的拒絕往來戶。
　　８
　　「噢！煩死了！我不要做了啦！罷工！罷工！」我拋開剪刀，攤在座位上。
　　昨天，當我把抽屜收藏已久的垃圾紙堆扔進回收箱的時候，才赫然發現裡面竟然有一張被埋沒的公文。
　　公文發給的對象是全校的學藝股長，內容大致上是關於教室佈置，最重要的是，教室佈置評分的時間就是明天。
　　明天？開什麼玩笑？
　　我抬頭看看本班連一朵裝飾的小花都沒有的超陽春公佈欄，絕望地搖搖頭。
　　沒錯，我就是可憐的學藝，最打混摸魚的股長，即將害全班顏面盡失的罪魁禍首。
　　可是，當初是誰選我的？明知我最討厭美術還陷害我！哼！算妳們活該！
　　「不行啦！妳一定要做完，而且要做得很完美！不然就完蛋了！」
　　「為什麼？我做得亂七八糟不行嗎？」我疑惑地瞪著徐庭，真是奇怪，大不了沒得獎而已有那麼嚴重嗎？
　　她環視四周一圈，神秘兮兮地把嘴湊到我耳邊，「可是班導說，如果沒有得名的話，妳就要穿上她特製的草莓戲服，邊唱歌邊跳舞的幫她在社展的時候招生耶！」
　　什麼？妳在說什麼？我差點沒像火箭發射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撞破天花板。
　　我們班導負責指導話劇社，聽說上個禮拜，她製作了一件招生專用的超搶眼草莓戲服，穿上去的效果就完全和草莓一樣，又圓又蠢。
　　那種幼稚又裝可愛的調調，和我高貴的氣質，太不搭了吧！
　　根本是存心要看我笑話！
　　「為什麼這樣？」我問。竟然我事先都不知道！要是我早知道的話，現在的公佈欄才不會長這個樣子！
　　「可是……我也不知道妳這次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啊！之前妳明明做事都很有效率！」徐庭露出一副非常無辜的表情。
　　「這跟我的效率有什麼關係？」
　　「唉唷！就因為……」
　　「因為什麼？」
　　現在的說話方式，實在太不符合徐庭的坦率風格了！這件事一定不單純！
　　「好啦！我說了妳別生氣喔……」
　　「好…… 好吧！」
　　「就是啊……妳知道我是話劇社的。」
　　我點點頭。
　　「那天班導就很煩惱啊！因為我們話劇社的新社員招生不足！」
　　「所以妳就這樣提議嗎？」我氣得握緊雙拳。
　　「對不起嘛！我以為妳一定會弄好的啊！而且班導聽到了以後也很高興，心情就變好了啊！妳不覺得她最近看到妳特別開心嗎？」
　　什麼跟什麼！
　　而且，班導聽到這個爛主意竟然很高興？那不就表示，她早就認定我一定不可能得名了嗎？
　　好啊！這一群人，竟然敢貶低我章梓榆！
　　「我告訴妳！妳給我好好看著！我拿獎狀給妳看！」我指著徐庭發誓。
　　或許是因為有目標的關係，這次再拾起壁報紙，我變得特別有勁！
　　然後從這節課開始，我都沒放過任何一個可利用的時間，拼命埋首於紙堆中。
　　「梓榆，借我音樂課本一下！」又是誰？打斷我的興致。
　　我把即將完成的左半邊壁報往公佈欄旁的櫃子一放，從前門出去。
　　「同學，這是下一節課的講義，幫忙發一下。」我聽到霍語宸的聲音，他從後門走進教室。
　　接下來，後面傳來一陣慘叫。
　　「啊！老師！你……你……」尖叫聲來自本班幫忙佈置的女同學。
　　「怎麼了？」我趕緊奔至案發現場。
　　不用別人回答，我目睹了宇宙最糟糕的慘案。
　　我才剛要大功告成的海報從櫃子上滑落，現在正踩在霍語宸的腳底下。
　　「啊！對不起！對不起！」他趕緊從紙上跳開，但是，很遺憾的，上面印了一個大大的腳印。
　　我可愛的海報在還沒問世之前就宣佈徹底報銷。
　　我無法形容現在的感受，我瞪著毀掉的海報，說不出一句話。
　　而霍語宸，除了對不起之外還是對不起。
　　之後，他走了。
　　然後，我詛咒他從我的世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