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洛水采薇

4、第一幕 红袖（4）

　　（4）
　　平安最终还是看见了他不该看见的，也是他早晚都会看见的。
　　“跟了我这么久了，怎么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我一边蹲下来整理已经破碎的茶杯，一边说。
　　“师父，真的……我真的看见了！活的……皮影……活的……”平安抓着我的胳膊，使劲的摇晃，唯恐我不相信他说的话。我如此淡定，是因为这些事的原委我心知肚明，又怎是不相信他的话呢。我心里盘算着，一则知道得太多未必就是好事，二则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想好如何对他解释，决心还是不要说与平安。
　　“平安，皮影怎会是活的。风把窗子都吹开了，难免不会吹动薄如蝉翼的皮影，你最近怎么疑神疑鬼的。”我不再收拾地面上的狼藉，而是甩掉他抓着我的手，一脸严肃的说。
　　“真的……我……还听见……”平安还想解释什么，但是已然对自己的想法不那么坚定了。因为没有人会相信皮影是活的，没有人会相信。
　　“听见什么？”我接过话来，反问他。
　　“有，人，说，话……”迫于我的威严，这四个字声音很小，几不可闻。而后没有听见我回答，自己又嘟囔着，“也许是我听错了……”他已极麻利的速度收拾了碎片，走出屋子的时候，还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书桌前的红袖。皮影依旧安静的挂在桌子前，丝毫没有活动的迹象，如此平安才好似放了心，掩上了门。
　　我也只能如此先敷衍他，日后找机会再告诉他这些事情吧。见他出去了，我正要放心，谁知门再次被打开，竟然还是平安。虽然也只有他能出出进进这间屋子，我还是很惊讶他的去而复返，因为这次他比刚才还要慌张。
　　“平安，又有什么东西动了？”我极其无奈。
　　怎知他没有回答我的这个问题，而是见了我就嚷：“师父，门外来了一伙人闹事，说什么找我们要人，还要赔偿，还怎么怎么样。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非要师父出去给个说法。大家伙拦也拦不住，您快去看看吧。”
　　真是事情也喜欢凑热闹，一件未完，又来一件。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有喜欢皮影，找我要皮影的倒是还有，找我要人的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世界上奇怪的事还真多，这伙人真不知道哪里来的。我关上的房门，和平安一同出去一看究竟。我向来不与人结怨，想来也许是场误会。
　　可是一出去便惊住了，好一场气势汹汹的打斗。若非是有偌大的恩怨，怎能这般来头。周围还围观者好些人，大家更是不知道原委，私下里议论纷纷。时间越久，围观的人便越聚越多起来，大有不好收拾的势头。如果没有什么事，这一闹，日后我的皮影也大可不必演了。再怎么演，也终不会有今天的精彩热闹了。
　　“都住手，你们找人要去报官，到这里打闹什么？”我大喝一声。这一声倒是让他们些许暂停了下来。后面一个一直没有伸手的锦衣大汉便走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又绕着我走了一圈，才冷笑着又说：“嘿嘿，你不说报官就算了，你一提这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来人，继续给我打，给他们点教训以后就不敢招惹咱们的人了。”那人根本不讲道理，也不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论青红皂白便动起手来。一片混乱间，我甚至还没弄清楚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伙人，雨点般的拳头便朝我身上砸来。顿时无数处的疼痛袭来，让我没办法招架。
　　平安上来阻止他们，不过也是螳臂当车。但我知道，他一直尽心护我，不肯离开。
　　周围再次混乱起来，不可收拾的场面。生活竟比戏剧更加戏剧化，台下倒比台上更加热闹些。我想说什么，终究被那些人的粗暴所湮没，就像我想改变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台上台下都是故事，只不过台上是别人的故事，台下是自己的故事。我们只不过是演故事的人，不是写故事的人。
　　我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为首的大喊一声：“停！”，那些人也都停了下来。我努力地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右边的手臂怎样都用不上力气，刚刚抬起，就觉得折断般的疼痛。我趴在地上，只看见一双脚走到我面前来，丝绸包裹的鞋子，上面绣着虎皮的纹路，精致异常。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只是不知道我怎么就得罪了这样的人家。
　　他蹲在了我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怎么样，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
　　我撇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狠狠的说：“地痞无赖的行径，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
　　他好似没想到我会还嘴说他，说：“哎呦喂，我以为就是个走街串巷卖艺耍宝的，没想到手指头厉害，嘴皮子也这么厉害啊？”说完，又看看周围的随从，周围的人都跟着讪笑了几声。
　　笑声过罢，那人又对我说：“我也没时间跟你耍嘴皮子玩，我让你明白明白，你小子的胆子还真不小，竟敢惹我家小姐了。还好我家小姐没事，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戏台子就都别要了。看着没，这次只是个教训，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用脚狠狠地踩住了我的右手。指尖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好似手骨都碎裂开了，我“啊”的一声，失声叫了出来。眼前一阵眩晕，我以为，许是以后这手再不能用了。
　　“以后还想不想用这只手营生，自己想好了！”说完这句话，他这才抬起脚。隐约中他一招手，领着那伙人径自出了大门。
　　我心里暗自一个念头，我向来与官宦人家不搭边，又怎会认识你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