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四幕 踏雪(2) ...
-
(2)
难得自己傍晚时分在路上走走,突然想起在师父面前发过的誓言,仿佛就是昨天。也许手中的不仅是谋生的皮影,也是一种责任和传承。
师父说:我们的手只是用来做皮影的,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做伤害别人的事;
师父说:我们发过的誓言是用来帮助该帮助的人,不能为官宦权贵所用;
师父说:如果是这样,你能安守住一辈子的清贫和寂寞么?
……
师父,要安守的不止是清贫和寂寞,还有羞辱和压迫,无力的抗争以及仰头不敢触及的权威。这些也许您都知道,也许您都忍受过,但是如果我有一天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您在天上是会伤心难过,还是会生气愤慨?
师父,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伤害任何人。
————————————————————————————————————
迎面走过来的是上次给我看手臂的郎中,我叫住他,心想可真是巧。谁知他倒是一脸愁容,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瞧你这幅样子,可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我开口半打趣的问道。
他很显然是刚刚注意到我,叹了口气说:“疑难杂症毕竟还是病,治得好治不好还能治。就怕这不是毛病的毛病,才真真是难为人呐。”
“这又哪家的达官显贵出的难题?”我一边和他一起走着,一边问。
“别说,不是达官显贵,还真琢磨不出这种事来。”郎中摇摇手,说道,“不去还不行,前面侯爷府看见没?就从那里出来的。”
我抬头看看远处的高楼大院,碧瓦红墙,不似谷雨家的门庭,却更有种威严肃穆之气。夕阳折射下来,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是浓墨淡彩的一笔。我突然就有种寒意由心而生,许是我命里就该和这样的地方格格不入。
“王侯将相的,不是该有专门的帝王家的医馆来做诊治的么?怎么突然叫上了你?”我觉得奇怪,便随口问,“怕不是帝王家的医馆有意叫你去高就了?那我可是要提前恭喜的。”说罢,我象征性地朝他作了个揖。
他一脸无奈的表情,说:“你的手臂这又是好了,便乱动起来。还高就,天下哪里有那等好事,你尽是拿我取笑了。这次不是侯爷身子不爽,是侯府家下面的一个管事身子不舒服,叫我去看看罢了。”说到此处,他压低声音又说:“哪里是抱恙,分明就是装病。这些哪里还能瞒得住我,只是他还要做出声势出去。这官宦人家,怎么尽是这等心口不一的事,还偏偏要我搅进去。真是让人头疼啊。”
我听了笑笑,拍拍他的肩说:“他们爱怎样怎样,都不干咱们小老百姓的事。你既然知道就是个装病的,何不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开几幅让他多躺上几天的药,只要不伤身就好的,说不定除了诊费药费,还有多打赏你的银两呢。”
郎中看看周围,拉我到一边低声说:“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听说上个月侯府的这个管事托关家从西域附近运来些西域的特产,叫做‘珈蓝果’。东西到是到了,可是他如今装病,便为的就是不肯接收货物。一个是官家,一个是商家,都得罪不起。”
原来这个事情涉及关家,那就是谷雨家了。
万掌事今天办事回来接谷雨,为的可能也就是这个事情了。关家如今向西域和北疆货运的事宜,一律放手交给了万俟。权力大了,责任也就同样大。他做事多年,经验丰富。如今又是和官家做交易,必然万分谨慎,怎么会让这个管事拿住。想来管事称病,也是另有自己的打算了。
“你若纵容管事装病,便是得罪了关家;如若说出真相,便是得罪了侯爷家。我说的可对?”我想了想,他果然左右为难,“只是不明白,侯府管事这么做有什么自己的打算呢,还是说上面有所示意。”
郎中说:“说到底,不过都是些利益。既然侯府要的东西,必然关家不会抬价。低价给了侯府,管事哪里还有什么利益可图。他在其中斡旋,为的也不过就是想要些差价罢了。如今什么都没有,自然心里是有些不平衡的。弄出这些事情,八成就是想争些自己的利益。只是他这么一来,为难的倒成了我了。”
这件事明摆着关家多少会受些委屈,民不与官斗,管事再小也是官家;关家再大也是平民。而且双方都是耍手段的高手,只是不知道这场博弈最后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罢了。就算是最坏的打算,关家本身倒不会受太大的影响,最多的责任都在万俟。毕竟关家也是商家,丢车保帅的道理还是懂的。
“你也不必太过于为难,你想,如果侯府管事铁了心的要难为关家,你就算是按实情说了做了,他们也未必就放手。或者是换一个郎中来诊治,继续装病下去,或者还会弄出其他更难为关家的事件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郎中话说半句,但想从我的目光中寻求到最后的答案。
这件事情其实不会持续很久,因为别的货物还好,能僵持一阵子。只是这是种果物,加上运送过来的时间,怕是再拖就会有所变质。到时候,就算是关家再好的性子,万俟也肯定坐不住了。最后的结果有两个,要么关家妥协,给侯府管事个平衡心理的价位;或者是干脆僵持到下去,最后只能赔偿得更多一些。无论哪个结果,万俟都难逃办事不利的罪责。就算是给侯爷个事件交代,假戏也要真唱。
与其说难为关家遇到这个难缠的主,倒不如说难为万俟遇到这个难缠的主。
“其实不过是顺其自然,并非做侯府帮凶。”我风轻云淡地说出这句话,心里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这一句话,便是把万俟逼上了一条危险的路。这也是个不得已的选择,并非我要为难万俟。
就如我和万俟说过的,一切都要走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