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白》恒遇

2、2.我就是罗潇怎么的了

　　“在下欲再拍出这幅画，以偿还我竞其所负的债。”
　　张扬的笑容映着身后的画，快要干涸的墨迹补上后，毫无偏差，便是罗潇亲自上笔，也就这个样子了吧。
　　“好！画风飘逸，栩栩如生，丝毫不比罗大师差。”一玄衣青年笑道，“一千零五十两，我买。”
　　宋杳琴侧身看了他一眼，喃喃道：“眉宇英气，不似常人......”随即朗声道，“一千零五十五两。”
　　罗潇也看了看他，就被不断抬高的价格摒去注意力。
　　宋杳琴和那男子都未再开口竞价，最后，画被那男子以三千两的价格竞去。

　　从书画店里出来，罗潇很是高兴。
　　“没想到一张小女图能赚两千两，这可比皇上厚道。诶？杳琴，那个买我画的是何人？你猜得出吗？”
　　“从未见过。”
　　“好奇怪啊。”罗潇双臂抱头，与宋杳琴同时放慢脚步。
　　宋杳琴笑道：“你的画迷。”
　　“为何不是你的？”
　　“我没你那么张扬。”
　　“那么......跑吧。”
　　不觉中，两人走到一条深巷口，弯弯曲曲望不到头。
　　“我记得这条城巷里只有一间私卖地皮的铺子，你准备怎么逃，罗大师？”
　　“买地皮就买地皮！老子要隐居！”
　　远处已有一小群人聚来，轻声喊道：“那呢那呢......”马上就有人和道，问询着：“听说是罗大师，刚才走过了。”
　　“什么？罗大师不是归隐了吗？”
　　“年纪轻轻归什么隐，快别问了，去看看。”
　　“走，”宋杳琴道，话音还未落，已经被罗潇拉着扯进深巷中，近些的人看见他们进了深巷，忽忽追近。

　　天边雾云聚起，午时一过，有细如牛毛的丝雨，空气已经有些湿润。
　　“罗潇，我去那边引开他们，你先去避一避。”说罢，宋杳琴纵身一跃，翻上高墙，飞身而过。
　　“引什么啊，你也会被发现的。”罗潇低声呼道，宋杳琴已经消失在层层围墙中。
　　“诶，那里！”
　　“不对，那儿也有。”
　　“那是哪个？”
　　声音渐近，罗潇扭头就走。
　　虽是走，却脚下轻若点水，身影也快许多，一瞬间，一大队人又跟丢了。
　　接近了那家店铺，罗潇加快了步伐，正想跃上房顶，却被刚出店铺的人影一惊，步子也一滞，整个人撞了上去，罗潇忙一错身，那人手中的盒子飞了出去。
　　白花花的碎银散了一地。
　　“抱歉，抱歉。”罗潇猛一起身，不巧让脚给崴了，那人也不恼，只是轻轻地﹑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把罗潇的余生给瞥走了。
　　那人生得十分素雅，说是青瓷如水也不为过。一瞬间，罗潇以为是他画里的仙子走了出来。可现实是仙子不会对他这个大活人置之不理，转而去捡银两。
　　银两散落了一地，零零洒洒地，那人也不急，徐徐弯下腰，拾起来，抖落尘土，放入盒子中。
　　罗潇竟是就那样坐在地上，看着他，呆呆地将他的一举一动映在心底。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青白纹靴进入视线里，两道流水般的眸子再次把目光投向罗潇。罗潇忙单脚站起，踮了两下，一身白衣屁股后已经成了泥土色，那人再次弯腰拾起最后一锭银子，起身，转头，远去，再也未看他一眼，也自始至终未说一字。

　　“中门……中门……左转……”
　　罗潇从那男子出来的店铺里打听到他买地皮的地址，还费了一番功夫，费了一点钱。
　　天地间已漫上濛濛细雨，街上人不多。呼吐之间仿佛把南方的泥土、水汽、柔柔格调都纳入心中，无限柔情。
　　罗潇寻路停在一间尚在装潢的店面前，径自穿过大堂，无人问询，只有几个伙计忙活着打理桌椅摆设。
　　绕了几圈，来到中庭，罗潇轻轻揭开珠帘。
　　风吹开枯叶抖落了空蝉掉在开满牡丹的庭院，雨水滴落在开败的花墙上，斑驳下
　　一段注茶声；
　　一捥青丝结；
　　一撮细叶散。
　　屋檐下雨幕后，素衣男子沏出一杯新茶，氤氲的熏汽柔柔地环绕他，他静静地，用怜爱的眼光凝视杯中翻滚的茶叶，直到它们渐渐沉寂。纤细的十指捧起瓷杯，在轻鼓似的雨声中，嗅茶的香气，像是在品味它的灵魂。
　　须臾，他放下手中的茶具，又沏一杯，半起身子放在小几的对面。
　　“请吧。”
　　罗潇在花架下看着，也不知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良久，回过神的时候，罗潇已就坐在他对面，面前的茶已经去了一半。
　　罗潇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公子贵姓？”
　　他平淡地望着他，又低头看茶，没有要回答的样子。
　　“呃……恕在下难言，不便露姓。”说罢，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扑鼻的清香来亦快，去亦快。
　　“那也恕我不便留名吧。”他起身，小步向屋内退去，“人去茶凉。”
　　半响，罗潇也未动，只是觉得雨水声也太过静了，不然，他的声音为何一直都在耳边？
　　直到回到和宋杳琴暂住的小屋子里，罗潇还未回过神。
　　宋杳琴把洗好的罗潇的脏外衫挂出去，罗潇对着画纸发呆；
　　宋杳琴吃了半盒点心，罗潇仍对着画纸发呆；
　　宋杳琴在房外吹了几只曲子，罗潇依旧在发呆；
　　就在宋杳琴准备掀（罗潇的）桌说没人做饭时，罗潇突然动了，左手熟练地拉起袖子，手腕小幅度地转了几圈。一收一敛，勾勒出精巧轮廓；一停一挥，点缀着绮罗衣衫；一擦一顿，活色生香。行云流水的落下名讳。
　　罗潇一脸茫然。
　　宋杳琴倒是有些诧异，这可不想罗潇的一贯作风。
　　“杳琴，”罗潇道，“如何？”
　　宋杳琴走进，定神看了看。罗潇与自己的风格很是不同，罗潇擅画人，自己擅画物。最大的不同就在画人要揣摩人物本身的情感，把这些情通过人物的面貌、行为动作甚至衣裳饰品表现出来。这一点，罗潇罗潇总能发挥得很到位。而自己擅长的山水鸟兽、亭台楼阁，本身情感甚少，所以要画着自己的心情与感觉去描绘，既不能太显露，也不能太晦涩，此所谓融情于景。
　　而眼前这幅画，虽是罗潇一向擅长的人物图，除了画中人清冷淡泊的气质外，还很生涩地到出了罗潇自己的情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