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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遇此良人(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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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钧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把志锜的那匹白马缰绳给了她。“早点回来!被窝克发现了,你自己兜着。”
其实式薇很想告诉他,她八成现在已经发现了。但话到喉咙眼就咽了下去。连连陪着笑脸,应和了几声,一个箭步,踏上马镫,飞身上马。
京城,妙峰山庙会。
春风熏得游人皆是醉醺醺。庙会上有民间花会、戏曲曲艺表演,且香火鼎盛,香客上自皇室、王公、权贵、豪富,下至庶民百姓、士农工商,热闹非凡。
式薇将马栓在庙会门口,迫不及待的朝里面走。香道两边皆是各色的铺子,陈列物件,从古玩至香料、泥人、吃食,一应俱全。
她掂了掂荷包,走马观花的瞧着各色物件。走至一面镜子铺边,仔细挑选。忽而一个熟悉的物件入了眼帘。这把铜镜,在把手出用红色的宝石镶嵌了一朵花儿,这...不是志锐曾赠给她的那面镜子吗?她楞了楞,伸手欲拿那面镜子。
谁知此刻,一只手附在了她的手上,也欲拿起那铜镜。那手心暖而柔软,她一愣,那感觉如触暖玉,刹那间,那感觉是如此熟悉。
式薇一抬头,那人眉目如琢,眸长而深,精致的五官,挑不出一点瑕疵。他身着一声素净的衣裳,身后站着一名小厮。她抬眸的刹那,他同是用微诧的眼光看着她。
她赧然一笑,绯红上了脸颊,轻轻放开了那面镜子。
他亦温然一笑,随即松手。
但二人楞了片刻,又同时上前握住了那面把镜。
她方意识到,此刻她已装扮成了一位公子。不必尴尬如斯。她清咳了半晌,理了理嗓子,道:“这位公子,你一个大男人的,要这面镜子做什么?”
对面的人楞了楞,饶有兴致的仔细打量她。害得她亦自顾左右打量,不知哪除了纰缪。那人的声音很平稳,很温柔,带着笑意。
“你不也是个大男人吗,你不是也想要这面镜子吗?”
式薇一下子被他的话堵得没有一言可以驳斥。她收了收手,向后望了望,却难以掩饰双霞上一抹微红颜色。忖了半晌,方开口。
“这位兄台,这面镜子是我遗失的,今日我想买回,还望成全。”
那位公子后面的小厮倒是无趣听这些,顺手取出七锭银子,放于店铺案上,对掌柜的道:“不必找零了,取块好布帮咱们爷包好就是。”
式薇急了,哎的一声,用手压在镜子上。“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有钱也不得这么压人。”她伸手指着那小厮道。“你,你过来。”
小厮望了一眼那公子,公子缄默不语,只微微点头示意以表许可。
“你家爷,是个什么爷?而今洋人们,不天天说人无贵贱吗?就算当今皇上来了,也得讲理是不是?是我先拿的镜子,你没瞧着,我的手还在你家爷手下面吗?”她挑眉,没有丝毫想让之意。
那公子含笑低头,只默然听他们的对白。
“我说这位爷,我们没偷没抢,正儿八经买东西,怎么个就不讲理了?你问问掌柜的,他愿意卖给谁?”小厮望向掌柜的。
掌柜的有些许尴尬,楞了片刻,还是对式薇鞠了个躬。“这位公子,那位爷诚心相求,你便让与他吧。”
式薇怎会罢休。“诶,我也有银子。”言罢解开荷包,将荷包全倒了出来。几声脆响之声,案上不过落下了些许碎银子。她尴尬了一会,小厮却已将镜子收好,搀扶着公子离去。
“不要走!”式薇喊了一声。那公子回眸深深的一眼,恰与她对视。那瞬间,四目相对,她上前两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这样,我和你比试,比试,你若赢了我,我便把镜子让与你,绝不纠缠。若我赢了,还请公子不要夺我所爱!”
公子暖暖一笑,点点头,问道:“兄台愿意比什么?”
式薇转了转眼睛,瞧见旁边有家铺子卖着书法横幅。便至那向掌柜借了纸笔。她拿着寸管,在公子面前一转,笑道。“比写字如何?”
还未等公子说话,那小厮就止不住的笑了。“爷,天底下还有人如此不自量力,愿与爷比书法?”公子抬手止住他的言语,略斜了斜脑袋,笑道:“如何比试?”
式薇顺手又拿起一支寸管,同时沾上墨水,得意的望了他们一眼。“是否不自量力,请兄台勿轻言。某人,献丑了。”言毕,双手同时落笔,行云流水,寸管旋舞宣纸上,顷刻,两行敦秀的梅花篆已落成。“桥峻斑骓疾,川长白鸟高。烟轻惟润柳,风滥欲吹桃。”
围观的人群皆是惊叹,叫好声连连。搁下笔,式薇歪着头笑走向公子,不无得意,含笑道:“薄技而已,让公子见笑。在下已献丑,请兄台一试吧。”
公子望着眼前的这位“兄台”,眉目秀丽,精致如画,出神了半晌。瞧了一眼她的字,上前拿起一支寸管,挥毫只落下用草书“凌云”二字,再不多写。他笔力透纸,纸上字字如飞,苍劲有力,宛若游龙腾跃,蛟龙纵横,勾连不断,笔笔皆藏隽永意味。
式薇瞧得出神。她双手的梅花篆,对付对付别人,着实绰绰有余。而她的作品在他面前,显然相形见绌,简直不能称之书法,顶多能称为字罢了。
他挽了挽袖子,悠悠放下了笔。朝着她投去一个柔然的笑意。“在下,是不如兄台,这镜子便赠予你了。只是你的字,可否给我留念临摹?”
式薇没反应过来,本能的点点头。小厮已掷去镜子,她傻呵呵的接着,二人收好宣纸便要离去。她低头,楞呵呵的看着手中的镜子,唤了一声,“公子!”
他再次回头。两双眸子再次相望,那一刻,她突然不知言语,只是微微对他投去一个笑靥。浅浅的两窝旁,风忽然将碎发吹至。她习惯性的顺手将它们挽在耳侧,低首赧然。
“美人如斯...”他顾自喃喃,只是她定听不到。他转过身,问道:“冒昧问一句,姑...兄台姓氏名谁?”
式薇楞住了,一时半会,真不知如何回答。她忖了忖,本想说志钧的,但想想那小子若有名声,也定是臭名,便随口搪塞:“在下,满洲镶红旗他他拉氏志锐。”
“志锐?”公子挑眉。“光绪六年进士及第,授编修,人称有慷慨许国之志的人,是你?”
式薇没想到他竟然认识哥哥,早知道,她便说她是志钧了。覆水难收,如此情况下,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怎么,不可能是我?”
他眉眼间分明带着笑意。拱手道:“幸会,幸会。在下慕名久矣,只是能否请兄台去那边茶楼饮几杯?”
式薇点头本想应许,却想到答应志钧的东西还未买。于是道:“在下答应了哥哥,不,是弟弟给他捎带些东西,可否等我先制备一下?”
“那是自然。旁边有一座抱月茶楼,我在二楼恭候。”言罢,他朝式薇微微颔首,甩开折扇,携着小厮走远。
“爷,奴才若是没有记错,志锐而今已是二十余,近三十岁的年纪了。眼前这位,大致也只有十来岁的模样,连胡茬都没长,怎可能是他他拉志锐?”小厮一面跟着他,一面在他耳边压低声响。
公子将折扇甩给他,一如既往的温然而笑:“你管这么多做甚。”
庙会里面实在是大,式薇徒步难寻,便决定去门口乘马而行。边走边回忆那位公子,脑海中却闪过一句诗:“今夕何夕,遇此良人。”她忽而想起,忘记询问他姓名,好在相会尚有期。
寻到了路,寻到了门口,寻到了那木墩。而寻不到那匹白马了。她急的四下打听,还是一位卖糖葫芦的大爷告诉她,早被人牵走了。
式薇鲜少管马,这下心慌了。这匹马,是志钧骗出来的,是志锜的坐骑。虽不是一等一的好马,却也是百里挑一的良种大腕马。这下可好,能不能回去是个问题,回去了之后后果是什么,还是个问题...
满族的格格会骑马不假,但可没人教满族格格管马!式薇这才后悔,每每自己骑完马,都有人牵走保管,而没人替自己管理了,她傻乎乎的就把这样一匹好马栓在外头了!
她没办法了,暂且先寻到相约的茶馆,回去再做计议了。她上了抱月茶楼,小二询问了一番后将她带到了二楼。那位公子正品茗呢,只是这楼层再无他人,询问后才知,已被人包下了场。
“公子究竟何人?处处出手不凡,想不是寻常人家。”她走近,却也未落座。
他不语,待茶韵留齿,淡笑着看着她,起身摆出了请的姿势,待她坐稳方落座。
“公子......?”
他替她斟满茶,笑言道:“正如你所说,我不过是京城一纨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