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215、绝境

　　血魂尽染天阶雪，卷去苍生无辜命。

　　天外天的战火已祸染万界，心傀燃起自身拥扑法相，惨叫声中身魂凋亡化作荧惑星流卷进了敌我不分的轮回旋涡之中。熊熊燃烧的星火砸进本已停息了乱局的万界，比之先前的祸乱更是毁灭！心傀与灵修的玉石俱焚，只需一颗就能把一些小界炸得四分五裂。
　　无数如此这般的星火无情地落向万界，似在战局开始之初，棋手便已做好了毁天灭地的打算。

　　几个肉体凡胎在此处已然快要承受不住，孑飒孑肆留下琉璃月玦为他们设下防罩，可身边无数乱窜的灵力与威压，即便是琉璃月玦也要顶不住了。
　　防罩有如玉碎，蛛网龟裂爬上，不知何时就将土崩瓦解！
　　生死一线，然而此时此刻，又有谁还能搭救一把呢？
　　凤吟空与神王牢牢纠缠在一处，龙复遥已被魔尊逼得浑身是伤，孑飒孑肆对战浅城只觉蚍蜉撼树。西炜枫赐予他们的灵能正在消亡，而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可怕的对手，更是失了智的亲近之人。三御招招赶尽杀绝，他们却不能下死手，本就不敌，如此更是艰难。

　　防罩之下，仅余无迟忆同孑舞阳还在坚持，他们一刻不停地念着孑肆授予的咒诀，苦苦支撑着琉璃月玦。
　　他们一面盯着愈加脆弱的防罩，一面望向高处凶狠的战局。他们牢牢记得父亲与师父留下的嘱托，直到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真正发生！

　　黑龙终被逼出化神象，腾啸之间疯狂卷动着身形，他将自己比作一捆麻绳，缠膝锁肩企图困住庞然的魔尊法相。然而不想自己在对手眼中，不过是一条细得不能再细的蚕丝！巨大的手掌一把便擒住了黑龙中腹，一声痛号，黑龙本能得一口咬上就近的肩头！
　　墨紫烟气混着烧焦的浊味从黑龙中腹处生出，而魔尊法相的肩头却是毫发未损。剧烈的疼痛使得黑龙狂啸不止，可见他的腹腔内正透出愈发明亮的紫色。
　　被惨叫引来半片分神的凤吟空只是看了一眼便失声叫喊了起来！
　　不消一瞬，痛苦的嚎叫戛然而止，无零业火应声烧穿了黑龙头尾，魔尊法相双手握住黑龙身躯，只是一扯便将其碎作百十残块！
　　火仍未熄，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味，刺鼻且又绝望。

　　凤吟空几乎傻在原地，神王法相已然向他猛攻而来亦不为所动。

　　“爹！！！”
　　一声破音喑哑的叫喊传来，凤吟空破碎的神智猛然醒来，下意识便接住了师尊的攻势。他没有机会回头，但他能听到无迟忆发狂般的哭叫。
　　突如其来的冲击压向他的心头，眼前瞬息便被泪水侵没，他来不及思索，全凭着本能对抗着眼前无情强大的敌人。

　　龙复遥身死一刻，孑飒孑肆也看到了，可他们同样来不及绝望，他们的主人已是万兽之主，浅城作为延陵无的兄长，有着比她更深不可测的灵能。区区妖兽在祂眼中就如小猫小狗一般，任凭他们拿出何等看家本领都无法与之匹敌。
　　他们化作血狼，浅城法相亦可变为血狼，且是比他们大上十数倍的血狼！记忆一时便回到了当年流落颠沛之时，残暴狠毒的月狼构陷他们、戕害他们，瘦弱病痛的他们便是以卵击石……

　　“哥！”

　　孑飒分神了，他忆起黑暗的曾经，忆起孑肆伤病濒死的模样，此刻他们同样伤痕累累，血色的毛发掩盖了渗透的血痕，眼前的浅城不断幻变着原相与血狼模样，似是挑衅，又是疑敌。他们盯着那同主人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便想起那奇迹一般的相遇；又看到巨型的血狼，当年受难时的挟制又如临大敌。

　　神形与兽态的浅城将孑飒孑肆死死压制，根本由不得他们反应，切换无形令他们本有优势的灵活攻击反变得杂乱无章。
　　月狼的王到了天兽山主面前，也不过就是两只小狼崽了。浅城是逗弄，孑飒孑肆却是竭力以待。前一刻偌大的血狼巨爪劈头盖脸而来，孑飒刚接了半招，下一瞬巨爪就变回了神形的全力一踢，力道全然是相反的，刚接了半招的孑飒便被灵力一脚踹进心窝！
　　眼看着孑飒一口鲜血喷吐而出，且仍被那一脚挂住动弹不得，孑肆心急如焚，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孑肆半空变回人形，猛力而上拽住了血狼的后足，全力拉扯才将孑飒救了下来！

　　然而如此一来，后背空门便全数暴露了出来。

　　孑肆托住的血狼已然半昏死过去，浓稠鲜血顺着他嘴角汩汩而出，染透了嘴角直至胸口的毛发，而血狼的胸骨皆已寸断，孑肆只是碰到，便听其惨痛呜咽一声，幽幽转醒。

　　“哥！哥！孑飒！！”

　　孑肆颤抖着喊着，再也管不得什么斗战了，他揽起孑飒一心只想救他先出这片危难。可他甚至来不及走出原地，倏而一点顷刻蔓延浑身的寒冰之气令他顿住了身形。

　　血狼挣扎着睁开双眼，他浑身疼得快死了！可他还不能睡，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弟弟一个人处于危难！
　　孑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孑肆的脸。他呼出一口气，尽管痛的要命，但还是庆幸孑肆就在身旁，他没事！
　　然而远处舞阳的尖叫却如钻进风里的刀刃，不偏不倚偏刺进了自己耳朵。

　　孑肆仅有视线能够微微下垂，他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胸口，他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平静、稳健、规律的心跳声。
　　却在他意识到的一瞬间停止了。

　　“不要！！不要哇！我求求你！！！放过我弟弟！！！！！我求求你！！”

　　孑飒已经看清了！
　　浅城法相的左手贯穿了他弟弟的胸膛，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却被同来的寒冰之气冻住，所以孑肆并不觉得疼，可他的心已经被浅城捏在掌里！
　　孑飒猛地变回人形，他紧紧拦住孑肆已然冰冻的身体，高昂起头向上面那张半笑半嗔的神象祈求！他死死拽着孑肆的手，就像再跟那无情的神争夺着孑肆的命。

　　天外天再次回荡起孑飒的哀求，他恨不能跪下求祂，求祂不要带走自己的弟弟。
　　可三御早已失了本心，祂们已然成为了主神的傀儡，遵从着主神麻木不仁的要求。

　　原来被冰冻过的心碎裂时会是玉石崩碎的声音，孑飒无助的哭求声中，他最在意的那块璞玉终究是碎了。

　　浅城撤去了手，孑飒接住了孑肆，却接不住他支离破碎的心。

　　此时孑肆还没有死，他身上的冰凌一点点化开，先是眼睛，足以他再看一次自己心碎欲绝的哥哥；然后是嘴唇，容他同孑飒说一声别怕；直到化冰终于到了手上，他已迫不及待要将手伸去孑飒面前。
　　孑飒颤抖着回握住那还没有全然解冻的手，小臂上的冰冻还在一寸寸地退去，孑肆紧紧地攒着他的掌心，四目相对，他们似乎回到了圆月中天的那夜。

　　孑肆没有再说一个字，当愈发迅速的化冰蔓延至他血淋淋的胸腔中央，已然没有了心的这具身体才央央在他最爱的人怀中气绝。

　　龙复遥与孑肆的殒灭一前一后不过如梭，疯了的又何止凤吟空与孑飒，防罩下的无迟忆与孑舞阳已然红了眼，再不顾得叮嘱，他们尖叫着冲出了防罩，飞蛾扑火一般冲向了自己的仇人！

　　本就癫狂的战局愈发混乱，而防罩没了两个维持的人，顷刻之间龟裂亦攀上了琉璃月玦，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一阵罡风便将防罩卷得四分五裂，其中的几个凡人再无迹可寻……

　　西炜枫冷冷地看着这发生的一切，他的眼中是对死亡的一视同仁，却也莫名染着一层极难察觉的哀伤。
　　三御的强势已然不可抗衡，但他有数之不尽的心傀，只需招招手，便涌上前去助攻凤吟空等人。

　　他眼中的敌人，永远只有一个。

　　“殷阙，别躲了。你我之战，旁人谁都不可干涉，今日必见分晓。”

　　朝向虚空中的叫阵，终在一声轻轻的笑意中有了回应。

　　殷阙从很高很高的黑暗处探出身来，弹指间便来到了西炜枫面前。
　　他似刚去忙完一场别的事务，衣襟上还带着莫名的痕迹。

　　“是呀，分晓，很快便能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