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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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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帝君驾临,市舶仓连夜将里外上下打理得明明白白,待得当日下午浩浩荡荡的仪仗来到市舶司所在的城南港,竟是二帝连同皇后、五王、神秘的几位新贵统统到齐,市舶司上下简直惶恐不已!
工部尚书携市舶司郎中令跪迎圣驾,率先步出銮驾的正是白皇,落下车马回身探手,脸上挂着期待的笑意迎向銮驾之内。直到虚王等皆落车至前,那落下良久的帐帘这才掀起。
延陵无的手伸了好半晌,却未见她有半分不悦。西缄攸迟迟方从銮驾内走出,甚至当作没见到她的示好般越过其下车,延陵无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消散。她上前想同西缄攸说话,西缄攸却径自向前来到了虚辰身旁,将延陵无晾在了一边。
常人被如此忽视已然是败兴,更何况是堂堂虚无幻王,然后延陵无的眼中此刻只有愈发高涨的兴致,连带着挑起的嘴角都更上翘了几分。
“平身,带路。”
西缄攸向前喊起跪迎的臣子,直直向着仓内而去,延陵无倏而一闪身便晃到了她身侧。
“你如此避着我,还如何谈情说爱呀?”
她这一声轻得只西缄攸能听清,言语间满是调笑暧昧,西缄攸足下一顿,回眸冷眼看她。
延陵无又忍不住在这眼神中搜寻起来,如今西缄攸在她眼中便如一座宝矿,有无数趣致和惊喜等着自己,每一次收获都能令延陵无高兴得发颤!
半晌过去,西缄攸忽然朝她一笑,令延陵无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便是我的情,我的爱,你爱要不要。”
温热的笑意间泄露出的却是极致的冷漠,随即大步而去,再不管愣在半道的延陵无。
虚辰等跟在身后也被顿在原地的延陵无搞得莫名,眼见西缄攸经已走出十多步,倏时间一阵狂笑自延陵无处传来!
她笑得几乎要弯下腰去,看得身后一群人大惑不解,连前方的西缄攸都因为这笑声停下了脚步,全仓的人都看了过来,唯独西缄攸仍是背朝于她,然那背影似乎也能隐约看出战抖。
“你越是如此,孤越是中意!你记住,孤的承诺,永远有效……西缄攸,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满仓静默,延陵无忽然如此高阔一言,像极了情深意笃的宣告,但落在西缄攸耳中却满满都是威胁与折磨!
坚定背朝于她的身影猛然转了回来,双眼含着难以忽视的怒意,西缄攸置于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延陵无的一句话逼得她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若是从前,她可太喜欢延陵无如此的言语了,可如今不同,她分明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丝,又将延陵无推开得不能再推开,为什么她偏偏就要像块狗皮膏药一般非自己不可呢!
西缄攸气得连喘几口粗气,抬手微颤着指向延陵无。在场的人太多了,西缄攸不好发作,但她指端的怒意几乎化为有形的实体。延陵无却歪过头享受着西缄攸此刻的情绪,她仿佛闻到了一股奇妙的香气,是火辣辣的冷檀香,随着鼻腔滑入肺腑,一时充斥了她的胸腔,那处似乎不是空落落的了……
西缄攸再看不得那嬉皮笑脸的无赖,拂袖而去,甚至将气撒在了无辜的工部尚书与郎中令身上,吓得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带路的双腿都抖如筛糠了。
这出好戏终是在港前暂告一段落,众人来带西缄攸先前命市舶司修造的大船之前,负责船工入水祭程的掌司已于吉时开坛请诰,只待圣上前来便可为新船开幕。
面前一块巨大红绸四角拉起遮住了新船的样貌,工部尚书上前为众人奏表了按圣命建造的过程,西缄攸听了还算满意,先前拢拉的面色有了一丝舒展,但又一想到昨夜延陵无那句胁迫,一股怒气再度升腾而起!
西缄攸没好颜色地甩了延陵无一个白眼,不料延陵无自始至终都在盯着她,于这船的介绍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此刻西缄攸一眼刚好落在她眼里,延陵无哑然失笑,似乎莫名的高兴,随即只见她朝着虚空一点,那死死绷牢的红绸四角皮绳应声而段,巨大厚重的红绸轰然落下!
以往这揭幕红绸都要由数十个船工在统一指令下一道松绑才能解开的,延陵无突然这出吓得仓内臣工们一大跳,郎中令更是以为出了大错,惊惧不已伏地不起!他这一跪,连带着其他人都跪了下去,工部侍郎更是连连请罪唯恐大祸临头!
西缄攸自然知道这是延陵无干的,不料自己一个白眼竟惹来那么大的动静,这不通人性的神明便是如此肆意妄为,实是能把凡人吓出个好歹来!
西缄攸开口恕众人无罪,虚辰也顺手扶起了她跟前的两位大人,可怜工部尚书年余半百被这么一惊手都冰凉了,虚王好生安抚了两句这才安下心来。
延陵无这想一出是一出全凭喜好而为的行迹属实跳脱,凤吟空与龙复遥濯冰对视一眼,复又去看西缄攸。西缄攸对上凤吟空,眼中皆是求求他们能否管束于其的无奈,凤吟空沉闷片刻叹出气来,西缄攸自知是无果了,又去看后头的孑飒孑肆。这俩可好,望向延陵无的眼神全然是仰慕崇拜,也是了,如今的延陵无便是他们主人当年的模样,要说他们能有什么办法,那可真是想都别想了。
西缄攸懒得再管了,快些办完事回宫将这混世魔王隔绝起来才是正理!
今日的要紧事便是这艘船,如今船貌已然落入众人眼帘,着实是一艘巨大坚实的船,但它也并非是西王朝至今建制过的最大船舶。真正值当西缄攸亲自前来见证其入水的理由,是这艘船并非常规的木制。
西斜的日头照进港口,落在这宽阔的船身之上,其龙骨显然不比寻常那般圆顺,船体的龙骨肋骨直凸而出,穿出底板与侧板,如一层层破浪的巨帆反向生长于船身之下,将船底高高架起。而船身上的粼粼光波更不似涂蜡的木纹,濯冰疑惑之际手中一颗冰粒已弹了出去,直直砸上了船体。
一声清脆的回响传来。
“铁的?!”
西楚尧头一个惊奇!
众人皆奇异,包括那些制船的船工至今都觉不可思议,更是觉得此船恐怕无法入水。
是时,延陵无来到了船前。
“不是铁……是铜。”
“铜?”
“比铁更重?!”
“铁船都未必浮得起,更何况铜船?”
“这船真能出海?”
“谁说,我是要它浮了。”
延陵无转回身来,笑靥如花看得众人不免有些呆愣,即是下刻,倏然一掌袭去,如一座小山包似的铜船哗一声被推入了水中,巨大的水浪冲击回岸,龙复遥屏障一起,牢牢遮住了众人,但一旁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满身满脚的水淋了个透湿。
在惊诧与浑惑之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一处。
一层浅浅的银色笼罩在浑身干爽的延陵无四周,她身前的铜船亦如一片鹅羽轻巧地浮在了离岸的水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