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126、洗髓

　　西缄攸不顾一切奔向曜日殿，虚辰都险些跟不上，更不用提孟乔与中卫军了。
　　一路宫人见圣驾如此惊惶，皆惶恐地跪地两侧，西缄攸更是连一句万岁都没听清，便跑得没影了。

　　虚辰无奈，只得留下一句吩咐给孟乔，命他速速去把西楚尧与洛夙请来，便赶紧追西缄攸去了。孟乔领了旨，带上根本跟不上的中卫军一同转道。

　　“别慌！延陵无定是让上官拓去找濯冰了，不会有事的！”
　　虚辰一路紧随西缄攸，曜日殿就在眼前了，西缄攸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

　　曜日殿的宫人们听闻圣驾出来相迎，西缄攸堪堪定住脚步与狂跳的心，却克制不住要发狂的问询！
　　“白皇人呢？！”

　　宫人们皆是惶恐疑虑，为首的太监颤巍巍抬起头来回话。
　　“禀圣上，白皇陛下并未来此。”

　　“那濯冰呢？！”

　　龙颜震怒，太监都快吓死了，说话都结巴得不行。
　　“濯…濯冰殿下追！追一团黑云去了！”

　　西缄攸定下神来，朝四方天际眺望而去，终是在北方远天看到了那团黑云！
　　虚辰也见到了，二人一跃到了殿宇瓦顶之上，在宫楼玉宇之上飞速穿梭，在底下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也追着那团黑云去了！

　　黑云驱雷掣电，一道又一道劈散在重天塔顶，劈啪作响分裂作无数电光火花。重天塔却如一名坚定的巨人，承受这不间断的天雷击袭。
　　延陵无在一丝丝凉意中醒来，迷茫间，她仿佛看到了重天塔外下起了火雨，睁开眼，却仍是黑暗。

　　“你醒了。别动！”
　　濯冰见延陵无转醒，赶紧提醒她别动。只因此刻她八脉皆被濯冰抽出离体，情状不经她一丝异动。
　　妖童之血可使其心血源源不绝，但没有魔神精血便无法清除怒枷印记，延陵无便只可生扛。即便不受天雷劈身，亦会如遭雷击！怒枷会爬满延陵无的每一丝血脉，八十一道承受下来，延陵无极有可能心血耗尽堕为原石。

　　濯冰可不想见到这结果。
　　天雷本源已靠重天塔阻挡一时，而他解除怒枷的办法，便是补足魔神精血的用处，以灵力为延陵无洗髓，怒枷来一道，他便化去一道。
　　濯冰将延陵无八大脉直接抽离出体，将灵力源源不断汇入其主脉之间，灵力会顺着八脉清洗每一丝血脉，每走一整周天，便能化解一道怒枷。
　　这办法果正有效，就是效慢，远不及天雷降落的速度，所以延陵无还是要承着那苦痛，只是比先前总要好上不少，至少她能说出些完整话了。

　　“多谢……”
　　延陵无乖乖听了话，她知道这里是重天塔，她能听到天雷落在塔顶雷公柱上的声音。说实话，她对这雷电之声是怕的。她承天谴之时，以为那便是世上最痛的刑罚，直到天怒袭来。即便她抱着必死的决心与释然，还是在那九九八十一道乌金玄雷中感受到了恨不能立死的痛意！
　　延陵无在雷阵之中一遍遍幽咽呼唤着西缄攸的名字，是西儿，支撑她承下了那灭顶的苦厄……

　　“若我没数错，还有三十二道……你忍住，能挺过去的。”
　　濯冰从延陵无的眼中看到了牵挂。
　　他犹记得自己当年离开之时，延陵无已然慢慢懂了情爱，但与此刻的她还是相去甚远。西缄攸究竟有什么魔力，能使一个无心的神生出心来呢……

　　“辛苦你了。”
　　延陵无知晓濯冰如此做所需冒的风险。他为自己洗髓，是需要将她的血吸入他的灵海之内的。一个不当心，便可能被怒枷印记所伤，所以必须提起十二分精神，在催发灵力推动血脉流转的同时，也要护住自己的灵海不受怒枷侵袭。
　　此举分外耗费灵力，好在妖童之血也会为其所受。那可是蕴含了天地本源的灵血，即便无法再使延陵无重塑灵基，但对其他修道之人而言，却仍是至宝。每一周天之内，濯冰都能吸收一部分的妖童之血，以此来补充灵力便绰绰有余了。

　　“天怒之劫如斯可怖，即便你活着逃脱，竟还是逃不过这怒枷。”
　　濯冰感叹，延陵无实在是侥幸。若非此时自己正好出现，这一次的怒枷，怕是就要她的命了。

　　“殷阙……本就，不想让我活。”
　　延陵无克制着血脉皮肉骨骼之间如百虫嗜咬的疼痛，喃喃开口。
　　“我的命，本就是偷来的。”

　　濯冰听不得她这语气，也见不得眼前无神双眸中的情绪。
　　她本是这天地间最负傲骨桀骜不羁的生灵，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命道又合该如此！

　　“延陵无，你昏迷间还喊着西缄攸的名字。为了她，你也得好好活着！”

　　延陵无闻之，只觉浑身的疼都止了片刻。
　　是了，她便是她百解的灵药，是她一切苦厄的终结。
　　只是延陵无心悦不过一会儿，她忽然想到早朝似该结束了！

　　“现下什么时辰了？！”
　　延陵无瞪大了眼，濯冰一时被她骇住了。

　　“该是，快过巳时了。”

　　延陵无大骇！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平日西缄攸午时之前一定会下朝的，今天想必只会更早。若是被她看到自己如今模样，前情一切舍得便要露出马脚了！

　　“濯冰！一定要拦住西儿！不能让她见到怒枷！不能！”
　　延陵无惊惧地险些动身，濯冰眼疾手快封住她大穴使其动弹不得！随即看向这个说了两句便要气喘吁吁的人，瞪大双眼蹙紧了眉头不断恳求自己。

　　当年在遥水居，这个人就因类似的情况害自己落入险境过一次。那一次，是因为她的高傲不允许；而这一回，却只是为了守住那个会令她心许之人心碎的秘密。
　　延陵无甚至恳求濯冰放下对自己的救治，放眼宫中，只有濯冰可以制住西缄攸，只要别让她看到，她可以再硬扛一阵的。
　　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搏呀！

　　“延陵无你清醒些！若你化为原石，西缄攸只会更痛苦！”
　　濯冰忍不住了，他喝止住延陵无的乞求。千变万变，执着不变。延陵无总有一些执着，似其劣根，绝不转移。

　　延陵无停下了，她喘着气，都忘了自己此刻遭受的苦难，眼神流转之间，她紧紧咬住下唇，如一尾搁浅的鲛鱼绝望而无力。

　　“那个送你来找我的凡人还在外面，若是西缄攸到了，我会让他拦住她的。”
　　濯冰终是应下了她，“你顾好你自己吧！赶在她到之前，快些洗去怒枷，便可皆大欢喜。”
　　延陵无眨眼以示同意，果然濯冰还是嘴硬心软的。

　　二人复又专注于洗髓去印……
　　不知觉间，头顶远处的雷电之声也如钟鼓御馔敲击出的和声，不再那般刺耳尖利。濯冰带着延陵无也洗去了十多个周天，还有十多下，便能熬过去了！

　　正这时，黯云遮蔽的重天塔外，落下了西缄攸与虚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