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劫之尽负》风之岸月之崖

77、第七十六章：地狱炼兮各有局，烟消云散

　　幻终界的一日，便是人界的百年，那这阿鼻地狱的一日，又是人界的多少？
　　不知道，没人能告诉自己。

　　烈火焚烧的石台，火焰中，那翻滚的人影，直牵扯得身上的铁链发出冰冷的声响，难以自控的呻-吟，痛苦的溢出嘴角，任凭他如何翻滚挣扎，也扑不灭身上的火势。

　　这样被烈火焚烧有多少次了？
　　蚩尤自己都记不得了，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快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了？

　　谁知道啊，这地方无分白天黑夜，对光速的流逝毫无感知，仿佛是被停止的空间，让人不知今夕何夕，只有一次次骤然而来的火焰在焚烧着他的身体，当初被祝融拔掉的犄角，算是彻底废了他一身的法力，除了咬牙硬撑着，别无他法……

　　自裁吗？
　　这也许是个不错的方法，说不定自裁后自己还能回道原来的世界里去，可是……蚩尤不敢……

　　因为蚩微还不够强。

　　都说血缘至亲是天性，这句话，蚩尤没有在伏千觞的身上感应到，可是却在蚩微的身上找到了，那孩子平安与否，危险与否，都能在蚩尤的心里带来一阵阵不一样的感觉，然而……就是在之前，蚩尤感觉到……蚩微似乎离开了魔界，好几次都挣扎在生死边缘……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让自己担心呢？

　　蚩微在做什么？他在努力的变强，他想要找回他爹爹，在魔界里等不到爹爹回来，蚩微就趁着西风不注意的时候跑出魔界，这一出来就没有再回去过，人界寻了两年，蚩微才知道，早在几百年前，蚩尤在涿鹿高地，被祝融炎帝联合着黄帝给杀了……

　　“少主，你真的不随我返回魔界吗？”漆黑的树林里，西风看着那坐在树干底下拨动着篝火的少年。

　　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头火红的长发，飞扬的眉眼，上挑的眼线，暗红的眼影，显得既妖冶而又凛然霸气，与魔界当初的第一位住很是相似，只是比起那人，这少年似乎要更显得邪狞而又危险一些——蚩微，蚩尤的小儿子，魔界新的主人，现在这流连人界不愿返回魔界。

　　“少主……”西风发急。蚩微却不疾不徐的打断了他：“这人界是个很好的锻炼场，不炼到足够的强大，不能杀了炎帝与黄帝他们，我是不会回去的”

　　“可是，你这样倘若有个万一，怎能对得起魔尊当年的安排？”
　　蚩微抬眼冷冷看他，分明就是一副少年人的样子，可是那双眼底却已经满是让人心惊胆战的煞气，无关魔气，就只是那一种天然的煞气，骇人异常：“如果我的安全，非要用我爹爹的性命来做交换，那我宁可自己亲手毁了魔界，毁了我自己”只要爹爹回来就好。

　　西风动了动唇，还想在说些什么，那靠在少年身边一身雪白的小狮子突然呜咽着朝着蚩微的怀里蹭去：“哥哥做什么我都支持，只要让哥哥不让我回去就好，我也想给母亲报仇的！”

　　蚩微不语，只是抬手摸了摸小狮子的头。

　　西风长叹，最后也只能拂衣而坐：“既然这样，那我也留在这里陪着少主”
　　蚩微明显一愣。西风只一脸肃色：“当日魔尊将少主托付给我，我不能放着你在人界不管”之前的那些时候只怪西风大意，若不是发现及时来了人界，指不定眼前得少主已经不是现在的样子了，只是西风反应再快，找来人界的时候，之前的小孩已经变成了一身煞气的少年人……

　　魔尊蚩尤陨落了，但是新的魔神也随之崛起了，炎帝死于茶陵，随后两百年，祝融命损天河，而黄帝……却是一直下落不明……

　　够强了吗？也许是吧，当初稚嫩的小孩已经强悍到可以击杀炎帝与祝融，是很厉害，所以……阿鼻地狱里的蚩尤是不是也可以离开了呢？

　　好像是时候了。

　　焚烧的烈火中，蚩尤感受着拿牵扯着自己心脉的小孩，已经变为了名符其实的魔尊，统领妖魔两界击杀炎帝祝融，仿佛已经强悍到了无人能比的地步，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可以松了口气，而现在……只要自己再积攒一点力气，破了身上的封印，也许就可以回去了……

　　经过了这么多年，直到这一刻，蚩尤的心里还是抵不住的想念妈妈，想念外公……他们……还好不好？

　　“蚩尤……”
　　蚩尤才想着自己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恍惚间好似听见了谁的声音，只是被火焰覆盖的身体，让他连睁开双眼看清楚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都做不到，而后，在狐疑间……周身焚烧的烈焰却是突然消失不见……

　　“蚩尤……蚩尤！”熟悉的喊声接近身边，蚩尤难受的气喘呼呼，在被人抱起之后总算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伏羲……？原来……你还没死啊……”平淡的语调除了满是沧桑悲凉，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伏羲一身锦衣蟒袍，抱着蚩尤伤痕累累的身体，无法想象这个人会是自己记忆中的人：“怎么会是这样子……你怎么会是这样的……我带你走，我带你去疗伤……”

　　“不……啊……”伏羲的动作牵动了蚩尤那被铁链穿透的琵琶骨，随着冷冰冰的声音，当即疼得蚩尤□□出来。

　　伏羲惊愕，眸光仔仔细细的看向蚩尤的身体，除了触目惊心，伏羲已经找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所见：“这……这是……是千觞弄得？”

　　“不是……”蚩尤大口大口的喘息，只是两个字仿佛就用了很大的力气。
　　伏羲紧绷着心，指尖运法，拆去了蚩尤身上捆绑的铁链，又急忙接下外袍给蚩尤披上，将人裹住紧紧抱着：“对不起……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我现在就带你走……我带你走……”

　　“我不……不走……”想要推开伏羲，可是受尽折磨的蚩尤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这里是个很好的归宿……我……我不走……”

　　“蚩尤……”伏羲低压着嗓子：“为什么要这么傻？留在这不过就是受这烈火焚身之苦，这算什么归宿？”

　　蚩尤低低一笑：“至少……你来了，这里就是个归宿……”
　　这话，伏羲不懂。
　　蚩尤长长呼了口气，仿佛积攒了几分力气，话语已经不似之前那么虚弱：“我记得以前，我说过，你若成神我必定入魔，这话……我从来都不后悔……只是没有想到……我入魔最后却是因为小Q……如今这般局面……也是因为他……”

　　“对不起……对不起……蚩尤……”管不住湿润了眼，伏羲将人抱着，只是贴在他耳边，沙哑的一直在重复着这三个字……

　　蚩尤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伏羲……在你的眼里，我从来就比不上你的子民……你跟我义结金兰……只是……只是想要约束我……不让我为恶……我其实是知道的……可是……我想要的并不是很多……我只希望你不要总是把我放在最后……只是这样而已……都不行……不周山你选择的不是我……说好了不理天下事……你还慢着我……到最后……小Q明明没有死……你却……不告诉我……伏羲……你觉得……对不起……当真有用？”

　　好平静的蚩尤，平静的将话语里得难受全都压抑住了，可是伏羲……却只听得心脏更疼，更绷，话音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带上隐忍的苦意：“所以啊……我欠了你这么多，你就不想跟我一样一样的讨回来吗？留在这里……你还……”

　　“我没力气了……”不等伏羲将话说完，蚩尤便无力打断：“我已经没有力气来跟你清算这些了……从你成神之后，我跟你……有哪一次我是真的赢过了……”不止没有赢还输得体无完肤，最后甚至……丢掉了儿子……

　　气喘着，蚩尤动了动唇，到底……还是做了决定：“伏羲，能在帮我一个忙吗？我后背脊梁的下七寸还封印着一只护体灵兽……你帮我破了它，放那只灵兽出来，它不但可以给我疗伤，还能助我恢复法力”

　　伏羲狐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蚩尤无力的低低轻笑：“这灵兽本就是我的护命符，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不会这么做的，你帮我破了他，我一定会感谢你的……”

　　伏羲心口酸疼，一把将人紧紧抱着：“我不要你的感谢！我只想带你离开这里，我只想要你跟我都回到以前！像以前一样，对我任性对我耍赖都好啊……”

　　只是……
　　当背脊梁下的封印被伏羲的点破之后，一切就更不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眼看着那处突然涌出点点的黑雾瘴气，伏羲脸色大惊：“这里……这怎么会是这些？”

　　靠他伏羲的肩头，听着耳边他那低吼的声音，蚩尤眸色微变，却是眉宇紧拧，后背脊梁的下三寸，那里是他的死穴命脉，这回，也许他真的可以解脱，真正的回到起点……
　　蚩尤靠他怀里，满足似得轻轻喟叹：“也许我可以回去……但你……你早就注定回不去了……”
　　“蚩尤……？”
　　伏羲完全怔住，而后，只看见那被他手指划破的地方，涌出越来越多的黑色瘴气，像是那蛟龙一般，这情况，让伏羲惊愕得完全不能反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这里关了灵兽的吗？！！”

　　蚩尤任他抱着，嘴角轻笑出声：“那里是我的死穴命脉，如今穴破了，才是我真正回到原点的时候”所以……死对蚩尤来说并不痛苦，无声无息，只是身体越发变得无力……看，连着骨头都跟着松散了啊……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伏羲一脸慌乱，心里的悲痛让他已经彻底乱了方寸，怒吼之后才想着要救人，可是……

　　“没有用的，就算是你也没有的，你根本就做不了什么……”蚩尤的话，像是一枚炸弹，震的伏羲脸色瞬间惨白，神色不经意的都变得有些狰狞了：“你是故意想要这么做的！你就是想要我看着你死！看着你是怎样死在我的手上！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封不住的瘴气黑雾，越来越多，雾霭中，蚩尤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一点一点隐没在瘴气之中。

　　“这次……你终于也输了一回……”轻轻的呢喃，带着说不尽的满足，弹得伏羲浑身冰凉，所有得理智再也无法控制，只想伸手将他抓住：
　　他也会痛了，他也能体会到自己当初所受的痛了，真好……“蚩尤……不要……不要……不要！！！蚩尤……回来……回来蚩尤！”眼前得人，一点一点的消失，即便是伏羲，非但不能将他抓住留下，最后……竟还是自己亲手打散了他那已经化成烟雾的影子：“蚩尤！蚩尤！蚩尤！！！”彻底化成了瘴气的人，边做抓不住的雾霭，那么轻易的，就从伏羲的指缝间溜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蚩尤……蚩尤……蚩尤……！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蚩尤！！！”
　　雾霭散去，整个阿鼻地狱只留下伏羲一人伏在地上的身影，仿佛这里一直以来就只有他一个人似得。

　　趴在爬在蚩尤刚才躺过的地方，伏羲呜咽着，哭喊着，嘶声竭力，一声重叠着一声在这阿鼻地狱里面层层荡开，都得不到一丁点儿的回应……

　　——我伏羲今日便于蚩尤割袍断义！今后生死各不相甘！他朝若你蚩尤再惹杀戮，我将不会再手下留情！——
　　——从今以后，我蚩尤与你伏羲将恩断情绝，再没有半点瓜葛，若违背誓言，我蚩尤自愿落入阿鼻地狱，受尽煎熬之苦，从这三界里面烟！消！云！散！！！——
　　当初的割袍断义，指天发誓，都是毒药，是诅咒，阿鼻地狱这遭……伏羲……根本就不应该来……

　　所谓得归宿……就只是因为……在最后……自己终将还是死在了伏羲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