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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出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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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早宋家明被哄出了医院,虽然那俩一再保证不会有事,他还是三步一回头。他真是被挂在十楼窗口摇曳的许成虎给吓到了,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这么舍生忘死的一定要找到他的呢,虽然他找到了也只是为了找茬跟他发火,但好歹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还没到茶馆手机就唱起来了。却不是许成虎那边,是建行通知他这个月的贷款欠费了。这段时间忙忙碌碌的,忘记往那卡里转账了,这贷款是茶馆那栋小洋房抵押出去贷的,一多半拿去还了H市那栋房子的钱,剩下的付了H市房子的装修费和吴峰两年还贷款的钱,自己又买了点石头。现在要从哪里挪钱出来呢?茶馆那边?有两个月没去查那边的帐了,而且茶馆也需要维修一下了。
宋家明盘算半天,决定先从股市里转点出来。一查市值倒把他吓了一跳。之前他的股票账户一直是吴峰在操作,自从去年7月之后仓位一直没有动过,吴峰也再没有来过电话通知他关于股票的事情,他依稀记得吴峰提过一句某个股票的庄家打算年底年初再拉升,又忘记是哪个了,索性都没有卖。今天一查,简直疯了,总市值翻了四倍都不止。他是个万事求稳妥的性子,擦擦脑门上的汗,一鼓作气卖出了足够的现金。准备提前还了这边的房贷,剩余的钱正好买层合适的写字楼。这阵子看了几处出租的写字楼都太贵了,而且地方多少都有些局限。这么一折腾几乎是把利润提出了大半来。到了茶馆先叫会计小刘去找合适的写字楼,再开始查看这两个月的经营情况。
却说宋家明前脚刚走,沈灏后脚就带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进来。许成虎一见,忙坐直身体。那老妇人虽然也带着伤,但是看见许成虎非洲难民的造型,也傻了,迟迟疑疑地说:“恩人啊,俺是来跟你道歉的。谢谢你救了俺,俺当时真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捅了你一刀……你还救俺,俺,俺就想杀那个王八蛋报仇,真没想伤别人啊,你拦住俺,俺急眼了……这位同志都跟俺说咧,俺,俺给你跪下,谢谢你帮了俺死去的闺女……”
许成虎从人进来满身的肌肉都下意识得绷着,一看人噗通跪地上了,刷就跳到床那边站着,指着沈灏说:“快,你快拉起来。”
那女人已经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你别恨俺,俺回去给你供长生牌……”
“不用,不用,你能原谅我就行了。”
……
闹腾了半个多小时才劝住了哭泣不止的人,把人送走之后他问沈灏:“那人抓起来了?”
沈灏摇头:“没那么容易,只是下台了,翻身恐怕没戏了。齐少找了人把老太太放了,告诉她那人被抓了,老太太非要来谢你。”
其实哪里是老太太自己想起来的,沈灏亲自去接了人出来,又费了好大力气转弯抹角地暗示某人下台全靠许成虎当孤胆英雄卧底云云,又说许成虎放弃起诉才把她放出来等等,把老太太感动的不行才这么带来了,只为了解开他的心结。
许成虎这回出差是为Y省长家公子当保镖。这人仗着老爹的势利习惯了,手越伸越长,以为自己黑白通吃,被人忽悠着一起劫了边境外边进来的一批毒品。那边的却是新近上来的,势头强盛,哪里肯善罢甘休,从边境一路追杀过来,抢回了货,照旧追杀不止。他眼睁睁看着同伙死在跟前,吓得躲回了内地,等着老爹托门路善后。可横行惯了的人怎么可能安分,他喜欢年幼的女孩子。弄出了人命,也没当回事,继续去常去的夜总会玩。哪晓得苦主的母亲是在里面打扫卫生的,知道告诉无门,就一心等着自己报仇。
许成虎接这活的时候不知道后头的事,单知道是躲□□追杀。那天那位少爷玩的开心,自个儿抢先出了车库电梯,许成虎完全被这下限到无敌的人恶心到了,慢了一步。老太太已经扑过来了,职业习惯使得他跨前一步,把扑出来的老太太打飞了出去。其实出手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所以老太太只是断了肋骨。眼看着报仇无望,老人家不顾一切破口大骂。三句话下来,许成虎就知道错了,他满心愧疚得去检查老太太的伤,低着头正骨的时候却被一刀刺中肝部,还没回过神来,惊弓之鸟的少爷就开着车子撞过来,他只来得及推开老太太就被撞飞出去了……
齐卫兵之所以接这活全是因为他大哥最近正想整这人的老爹,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用白不用。谁想到却让许成虎躺在当地医院抢救了一天,醒过来发现人又有疯了的趋势。齐少爷护短的性子彻底发作,发狠搜罗了一堆资料全给了他大哥。又让沈灏派人折腾了一个多月,总算把这少爷的爹拉下了台。老太太原本是被这少爷拎进去的,齐大哥也费了些工夫才保住人的命、治伤,一直到那省长下台才把人放出来。一捞出来就忙着送到许成虎这里。齐卫兵见过以前的战友完全失控的情况,只能报了烈士送进特殊部门养老,当年许成虎退役就是因为他的心理测评结果非常的有问题,他们几个费了番力气才做成了退伍。他很不怕再勾起许成虎的旧病,只能按照屠夫的建议让老太太过来一次,希望能有帮助。
宋家明忙到天黑也没见人打扰他,一边骂自己操心的命,一边还是不放心地摸回了医院。找了一圈,没人!沈灏也不在。他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往外走,边走边拨电话,好半天才有人接,他压住火气:“成虎,你在哪儿呢?”
“……病房。”
宋家明忙往回走:“我怎么没看见你?”
“……洗手间。”
他推开洗手间的门,里面没开灯,好一会儿才看清许成虎靠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缩着。宋家明很想踹他一脚,又莫名地觉得悲伤,只好伸出手:“那里凉,我们回床上坐着。”
许成虎歪着头看他一会儿,又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说:“我的手脏了。”
“没事。来吧。”宋家明哪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想把人先哄到床上再说,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人拖起来,领到床上坐好,又打水给他洗手,洗脸,把带来的保温桶打开:“尝尝看,我在茶馆煮的小面鱼。”
这次居然没嫌弃是流食,吃了两碗还要,宋家明有点担心他消化不动,盖上盖子说:“晚点再吃,别一次吃多了,难受。”被拒绝了仍然没有闹。
宋家明怕他积了食,跟护士交代了一声就下了楼。两人坐在凉亭的凳子上,虽然入夏了还是有点凉的。许成虎乖的吓人,自个儿仰着头看天空,不说话也不肯走。宋家明再次挑战极限,把人硬拉回去,居然也没翻毛腔。他有点发毛问:“今天有人给你吃新的药了?”摇头。
临睡的时候许成虎终于犯了牛劲,非得让宋家明陪他躺着。那么窄的床,躺上去只能俩人侧着抱在一起。宋家明却觉得很好,终于开始折腾了,一面去插门,一面琢磨我这算不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俩人面朝窗户躺着,窗外的夜灯很亮。许成虎忽然开口说:“家明,我以前杀过很多人……女人、孩子还有老人……开始难受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后来就成了本能,只要感觉到威胁,就会下杀手。”许成虎吸了一口气压住那种心慌:“那时候我知道那是我的使命,我从来没怕过。一直到退下来,我都以为只要离开那个环境,我就还是我自己。可是这一次我差点杀了个老太太,而且是错杀。”
宋家明被箍得动弹不得,没法回头。身后的人短促的笑了声:“我很害怕,你看真的变成本能了,我就像是杀人机器,还是有精神问题的。就像踩在一根钢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去了……”他一直是自信的,这种自信固然有他对自身能力的信任,更多的是从小到大养成的永不服输的性格。不过就是控制住自己么,有什么难的!
离开部队时,屠夫的诊断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有种终于可以歇歇了的感觉。吴芳菲的冷遇乃至背叛,他也没太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疲惫。这次错手伤人是最后一根稻草,自退伍以来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不停的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价值观,否定自己的婚姻观,否定自己的存在意义。甚至连他最引以为傲的身手和判断力也出现了失误,这几乎让他无法立足在这个世界。他发现原来吴芳菲那些指责都是对了,我真的就是个变态暴力狂。这种否定和自我厌弃已经折磨了他一个多月,今天终于说出了口,是的他怕掉下去,他怕自己不是自己了。
宋家明忽略掉肩上的湿润,努力组织语言:“不会的,你不是受伤了么,大概压迫到哪里引起后遗症了。而且你一直都没有真下过重手,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数的。”
“你把我当宝宝哄了!”
“没有。”
“有”
“没有”
……
这也太幼稚了,不过能知道反省了,算是好转的迹象了吧?宋家明想了想,决定拿自己的糗事安慰他:“现在社会大环境是这样的,是人都有点精神问题。比如我吧,以前跟强迫症似的,针尖大的事情也要跟人辨出个黑白来,没结果坚决不给人睡觉,摇醒了继续辩论……”
许成虎不由自主的上当:“你没跟我辩论过……”
宋家明立刻点头:“是呀,我好了呀。可见精神上的问题只要你愿意就肯定会好的,乖,睡吧……”
许成虎低头看看怀里快睡着的人,又轻声问了句:“你会陪着我的吧?”
“会……”
许成虎觉得一颗老心又酸又麻,好吧,老天对他还是不薄的,就算为了对得起这个人的信任,自己也得站的直一点。他捏捏怀里的骨头架子,想想自己的诊断书,终于把睡着的人抱回了另一张床上。
又隔了三天,脑CT的结果显示淤血已经消失,肝部复原也比较好,可以考虑出院了。但是几个人都怕他回去以后继续乱发脾气,靠宋家明一个人是无论如何吃不消的,都有些犹豫。
宋家明琢磨着不能说话不算数,刚刚表示了信任没几天,如果真的情况不好,大不了回头把宝宝继续放在叔叔家,就当陪婶婶过更年期了,嗯,暴力婶婶,感谢上苍,当年不是叔叔喜欢发火,他胡思乱想着开口问道:“你觉得自己能出院吗?”
许成虎是早已经住烦了,可也不敢保证自己就正常了,迟疑着沉默。
“先办出院吧。”最后宋家明拍了板。
许成虎像犯了错误的孩子问家长:“你觉得我行?”
“伤都好了,当然回家,住这儿好人都闷出病来。你哪里不行吗?”又故意暧昧地眨眨眼说:“没事,就算你不行了,还有我呢。”
旁边偷听的沈灏扑哧笑了。
因为临时决定出院,许成虎的房子里一层灰,宋家明叫来阿姨打扫,赶他下去修剪头发。沈灏不放心地跟着一起去了。回到家,房间已经打扫干净,阳台上晾晒着床单、衣服等。然而宋家明不在,沈灏已经离开,许成虎坐在沙发里,房间里寂静的吓人,他打扫这边?隔壁还不是他的家,无边的孤独漫上来。他握着打火机一遍遍打着、吹熄……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还夹杂着宋宝宝的笑声,他觉得自己像是慢慢浮出水面的鱼。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门,宋宝宝靠在爸爸怀里抱着她最钟爱的小独角兽,歪着头笑:“叔叔,宝宝回家了。我们来玩吧。”许成虎有点犹豫的看着他们,宋宝宝招手:“快来啊。”
两个人是坐在厨房门口的地上玩的,宋家明不时看他们一眼,他发现许成虎非常的拘谨。他说自己受伤不能玩飞飞飞的游戏了,尽可能的不碰到宝宝。宋家明本来多少有点担心他会对着宝宝发作起来的,看了一晚上,也觉得自己多虑了。哄睡了宝宝出来,看见许成虎靠墙坐在门口,也靠着他坐下来:“新发型很酷。”
许成虎像得了表扬的小男孩,挠挠头发:“他们还想让我留披肩发呢。”
宋家明侧头想想:“可能也不错。”
“他们还建议我留胡子。”
宋家明嫌弃地摇头:“那就真成狮子了。”
……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好久,许成虎忽然说:“天不早了,我回去了。”
宋家明看不见人的眼睛,他有点不习惯这样子小心翼翼的许成虎,有点怀念那个想尽办法也要赖在人身边的萨摩。他拍拍膝盖站起来,说:“是不早了,我去放水,你得好好洗洗。自己去拿换洗衣服。”说着进了主卫。
这天许成虎被按在水里刷猪毛似地给搓了一刻钟,心里的烦躁好像也顺水冲走了一样。他照例窝在阳台和床之间的地铺上,听见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困意:“你的衣服太旧了,明天我陪你去买两件衣服吧。”他清清喉咙答道:“好!”没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小呼噜声,他对着黑暗的空间说:“家明,我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