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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   赵福全回到殿中就听到闵踆随意问道:“怎么去了这会儿功夫?”

      “回皇上,公主关心皇上的身体,多问了几句。”赵福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平常也不见她多问。”闵踆伸手示意稚儿坐在自己怀中,怎么看都像是一对亲近的爷孙。

      “皇上,老奴瞧着公主今儿气色很好,心情也似乎不错。”赵福全的意思是公主以往来看皇上时身体不好,所以没有详问。

      闵踆冷冷道:“她倒是气色好了。”

      稚儿伸手替他抹平皱眉,似乎生气,说道:“太医说了气大伤身,皇上又不听话了。瞧您这些日子,大病一场,又夜夜睡不安稳,您这样是活生生剜稚儿的心,”说着,眼圈一红,又道:“您到底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也畅快些,稚儿虽不能替您分忧,好歹您也别憋屈在心里。”

      “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不准叫朕皇上,叫朕子干或六郎。”闵踆拉着他的手,叹着笑道:“只要你贴着朕的心,朕就知足了。朕头疼的事多了,头一件就是北狄陈兵边境,难不成你还能化作大将军替朕上阵杀敌?”

      稚儿媚眼轻抬,道:“这有何难?稚儿在民间就听说李朗大将军最会打仗了,六郎让他去打北狄不就成了?”

      闵踆被他的眼神激得心神一跳,伸手刮刮他的鼻子,呵呵乐道:“李朗替朕看着一头饿狼,朕可不能掉以轻心。”闵踆有数的很,北狄到底是蛮夷,又和中原累世有仇,即便入侵百姓也会奋起抵抗,断不至会拥护北狄而背弃晋朝,实在危险了,他大可一跑了之。得民心者得天下,他闵踆没有民心,北狄比他更没民心。端王就不同了,素来有口碑,入了中原,保不齐百姓会夹道欢迎的。怎么看,端王都比北狄危险。

      稚儿调皮一笑,脱口而出,“这就更简单了,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就让李朗看着恶狼,让他的手下替您挡北狄就是。”

      闵踆心中一动,拍拍稚儿的面颊,怜爱道:“真是朕的小可人。”

      稚儿羞涩地推开他,起身向外走去,“我去给六郎做些人参小米粥来。”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他极尽献媚,再不出去透透气,真要坚持不住了。

      闵踆笑望着稚儿的背影,瞥了一眼赵福全,和蔼道:“今儿是怎么了?难得你俩竟没互相对付。”

      赵福全忙跪下,道:“皇上,您真是屈杀老奴了。老奴跟了皇上这么些年,所持所凭的全赖皇上所赐,您就是老奴的天,是老奴的靠山,老奴所做所想无一不是为了皇上。”

      闵踆微微动容,“朕也知道你一心为朕,也知道你忧虑何事。你怕稚儿是闵炫放在朕身边的细作,左右朕对朕不利。朕虽老了但不糊涂,闵炫是闵炫,稚儿是稚儿,朕分得清。朕也绝不允许闵炫利用稚儿。你也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了,你该知道朕所求的不过是份安宁。你是朕最信任的人,稚儿是朕最亲近的人,你们俩个,朕都不希望有谁受到伤害。”

      赵福全几乎要哭出来,“皇上今儿能和老奴说这般掏心窝子的话,老奴要是再不识好歹,真不配在做人了。今儿老奴也是看出来了,稚公子真是一心为了皇上。稚公子是主子,老奴是奴才,怎能相提并论,日后老奴定会好好伺候稚公子的。”

      闵踆满意地看着这个跟着身边已久的老人,笑着示意他起来,道:“你午后去给兵部尚书传道旨意。雁翎关地势险要,五万,不,三万,两万守军即可,其余十八万人马速回京师,赐名固京军,命其驻扎京师北郊花石岗,直接听命于朕,没有圣旨不得调动,至于李朗,仍命他驻守雁翎关。”

      “是。”赵福全巍巍颤颤站起,给闵踆沏了杯茶,又规矩地站在他身后,脑袋里混乱不堪,今儿这事蹊跷。本来闵踆是对公主不满,而稚儿的一番话明显让闵踆转移了对公主的心境。稚儿是闵炫的人,依着闵炫对公主的心思,这也情有可原。可是调了李朗的兵,又对端王有利,看样子稚儿像是公主的人。赵福全吓得一身冷汗,稚儿要真是公主的人,这公主岂止不是个善茬,更是个有手段有心计的狠辣角色,自己真是大意,这双老眼识人无数,竟栽在这个小丫头手上。不过也奇怪,这条计策也能算是万全,雁翎关易守难攻,又有李朗坐镇,一旦有事,凭着李将军的手段即便兵少将寡,也能支撑到兵马回援的时日,这对闵氏江山又有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福全不解。朝臣也不解,大部分只想谋私利的臣子觉得这计策很不错,李郎训练的兵马可是晋朝少有的精良,北狄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再无动静了。如果端地有兵马来,李朗将军只要撑个十来日,十八万大军一回援,危险自然可解,只是皇上什么时候这么有见地了?可有极少一部分人却觉出了其中的隐忧,这其中就有董桦、董平父子和马强等重臣,这条计谋看似不错,实则危害极大,十八万虎狼靠着京师,又是群龙无首的状态,要是被有心人控制了,整个京师就成了到嘴的肥肉,想跑都来不及。可是谁会去劝?皇上明显着一天老似一天,只图安乐得过且过的心思谁都瞧得出来,进谏无疑就是送死,朝廷混乱了这么些年,真正的忠臣早死绝了,能自保就不错了。不过董家父子因为保着闵炫,还是将这隐忧告诉了他,并献上一计,让闵炫想法子派人进入这支军队,慢慢将其控制,如此一来天下可得。闵炫大喜,依计而行。一直以来他在兵权上都弱于两个兄长,若是有了这支劲旅,闵炜闵煜之流不堪一击。这一切可将端王府总管武师德急坏了。

      “公主,您为何给闵踆出了这样的计谋?如此一来,除非王爷和北狄联手,否则此局无法破除。若真是这样,在百姓心中,王爷就成了通敌卖国的大罪人,民心尽失,将来如何争天下?先王可是希望您除去李朗的。”武师德嗓子都急哑了。

      “除了他,谁将来替湛凞平定北狄?”闵仙柔慢悠悠地道:“端地也不过就有马老先生和赵岩两位名将,马老将军年岁已高,赵岩将军又是个守土之臣。开疆重任非李朗莫属。你定要将他在京中的家眷保护好。”

      “是。”武师德又苦着脸,道:“公主,这李朗最是死脑筋,要他归降?难比登天。”

      闵仙柔依旧悠闲,“何必登天?诛心即可。”

      武师德一怔,心里隐隐起了希望,道:“公主这是何意?”

      “李朗已是年过五旬,作为武将,还有多少时日驰骋沙场?他即是晋朝头员虎将,胸中必有大抱负,却被闵踆钉在雁翎关整整十年!前几年,北狄都兵临京郊,闵踆就是没用他半分,本宫不信他没有怨言,即使他没有,他手下呢?人家跟着他,无非是想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窝囊之极得过一辈子算怎么回事?抱怨听多了,心中也难免有些想法。如今一辈子训练出来的心血也被夺走了,自个只落得个一无所有被遗弃的下场,武先生若是他,心中会做何想?”闵仙柔那柔酥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寒意,“本宫要诛的是他对晋朝的心,对闵踆的心。”

      武师德真是打心眼里敬服公主,只是还有些不确定,“公主可有把握?”

      闵仙柔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只指示他道:“你让济世堂的钱姑娘到闵炫府中和柳玉陵说一声,这事她办的不错,如今也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了,只安心等待即可。袁家的事,你也要抓紧安排。”武师德领命而去。

      转眼到了清明,闵仙柔以祭奠母妃为由去了趟云净寺,为得是亲自赞扬空明大师的举荐之功。不过这次她没有住下,只小半日便回程了。车队刚进南门,便被堵住了。原来是两方泼皮因为赌钱输赢在打架。公主府的护卫自然上去轰赶,这帮泼皮见势不妙四散逃去。其中一个稍白净的泼皮急了,“大哥,他们跑了,妈的,他们还欠着咱一钱银子呢,快追吧。”

      另一个稍矮黑的泼皮一把拉住他,不慌不忙道:“二弟,算了。这赌钱和做人一个道理,凡事要留有三分余地。他们今儿输惨了,真要逼急了他们,还只不定他们会做出什么事呢。要是坏了咱兄弟的名声,说咱兄弟为了几个小钱把人逼的没法过了,这日后谁还和咱兄弟赌?咱们赢谁去?”

      这两兄弟没有教养,说话声音很大,恰巧传到了路过的车辇里。闵仙柔正闭目养神,听到这番话,心念一动,命令酉阳道:“派人将这两兄弟的一切弄清楚。”酉阳自小跟着她,迅速的领会了闵仙柔的意思,领命出去了。这要搁着旁人,冷不丁地听到这个命令,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才一个时辰,酉阳便来复命说:“这两兄弟分别叫朱文、朱武,世居京城,是城南一带有名的泼皮无赖,专干赌钱讹诈之事。只有一点,这二人对他们的寡母十分孝顺。”她刚说完,就听武师德在外求见,看了一眼公主,见她微微点头,又出去传人。

      武师德笑着进来,深施一礼。“公主,这赵福全倒是实心,竟弄来了两张空白圣旨。”看得出他心情很好,双手将圣旨圣旨奉给申菊。

      闵仙柔道:“你来得正好。一会儿酉阳会带你去见两个人。把他们带进王府来见本宫,别让人发现了。”

      武师德想了一下,道:“城里有个绸缎庄是我们的暗哨,把那两人弄进去,然后装成小伙计混在另外几个伙计中,架着车和酉阳姑娘进府。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认为是给公主送绸缎的,绝对挑不出毛病。”

      得到闵仙柔的同意,武师德和酉阳出去了。晚膳后,武师德领着那两个泼皮兄弟来了。哥哥是立即跪下猛地磕头,弟弟却是看傻了,完全没有反应,做哥哥的吓了一跳,死命地照着弟弟的膝盖窝砸了一拳,弟弟吃痛猛然跪倒,脑袋被哥哥按在地上。兄弟俩大气不敢出。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却让闵仙柔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不过瞬间又压下了,“想必你二人已知道本宫是谁了。本宫这儿有个光明前途,不知你二人是否愿意去挣?”

      哥哥朱文急忙又是一阵猛地磕头,“愿意愿意,小人愿意。”

      闵仙柔命申菊给了他们一袋银子,“本宫要你们投到御林军,去当城门兵,不过只能到西华门当差,而且决不能再赌。”语调突然一冷,“既踏进了王府,就没了退路。本宫的人是绝不允许背叛的,否则。”她一停住,武师德立即接口道:“这世道消失个把人易如反掌。不过只要你们做得好,日后荣华富贵是必定的。”

      “小人兄弟也是因为没了活路才干些没脸没皮的事,公主给了机会,小人兄弟也是知恩图报的,小人兄弟一定听公主的命令。请公主放心。”朱文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话语意思却很清楚

      闵仙柔也不做多说,命人将这两兄弟带出去,又按原样送回绸缎庄,等到三更半夜确定没人监视才放了这两兄弟。朱武掂量着钱袋,笑嘻嘻道:“还以为被仇家绑架了?原来是天上掉了财神爷。”

      朱文一把抢过钱袋,“钱不是好拿的,得拎着脑袋。难得有贵人瞧得起咱,咱可得好好干。从今儿起我们要小心行事。”

      “哥,我理会。这场赌赌得不是钱是命,赌好了,咱们飞黄腾达,赌不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朱武拍着胸脯,豪气冲天,“只是咱怎么才能混进去当兵?”

      朱文掂量下钱袋,笑道:“使银子巴结人谋差事,谁不会?”

      朱武伸手拿过钱袋打开,财迷一样笑得无赖,“哥,你瞧见公主没?要是——”话没说完,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朱文恶狠狠盯着他,“我告诉你,有些事你想都别想。”

      朱武历来很怕他兄长,委屈道:“只是说说。”

      “祸从口出。你想死滚一边去,别连累娘和我。”朱文很生气。黑夜中,这两人全然不知自己的对话已全部被武师德派来的人听去了。

      听了禀报,武师德觉得公主这事做得有些离谱,便一大早匆匆去求见了公主,将昨晚的两兄弟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道:“公主,御林军中我们也有人,您何必用两个不可靠的泼皮?”

      “本宫知道你的疑虑,”闵仙柔将在车辇中听到的朱文话语略略说了一遍,“一个赌徒难得还有份清醒,给他机会,说不定有意外之喜。至于他的兄弟,你要派人盯着。”

      “我会时刻让人盯着这两兄弟,只是,”武师德不解,“单凭他说的几句话?公主,这是否很草率?而且这小小的城门兵又怎么值得公主花费心力?”

      大清早,闵仙柔解释得有些烦,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你没听过俗语吗,现官不如现管。你别小看城门兵,有时城门及时打开可是事关全局。本宫知道御林军中有我们的人,而且职位不低。可一旦有了风吹草动,这些人必定会被监视,闵踆和闵炫也不是傻子。这时无权无势的泼皮最安全。你不用担心他们背叛,以他们现在的近况,想出卖本宫都找不到门路。”

      “公主深谋远虑。只是我们在京中底层也安插有各式各样的人,这事完全可以派自己的人去做。”武师德更加糊涂。

      “本宫要培养自己的势力。”闵仙柔一句话说得武师德脸色苍白。

      闵仙柔神色如常,“这也是本宫留在京城的原因之一。将来天下归了湛凞,必是多有议论,她要再娶了本宫,天下哗然不算,那些酸腐朝臣怎会同意?虽然本宫相信湛凞,但本宫也绝不愿意湛凞为本宫受委屈。所以本宫一定要有自己的势力,让他们做本宫的口舌,用来抗衡反对本宫的人。子端,”闵仙柔唤了一身。武师德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转身一看,他认识这女子,是端王的贴身侍女。

      闵仙柔笑得意味深长道:“本宫留她就是为了让她将这里的一切如实告之湛凞。武先生还有何异议?”

      这是公主告诉自己,她是明着湛凞培养自己势力的。武师德如今对公主真是敬佩得五体投地。想想也是,公主是端王的心头肉,要放弃公主迎合朝臣根本是不可能,若是一味的和臣子对抗,天下肯定不稳。不过要是公主的势力出面,两方臣子相争,她们俩只要平衡利益便可一切如愿。唉,这就是帝王制衡之术。武师德再不犹豫,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道:“属下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这口一改,便意味着表明立场。

      闵仙柔很满意,也很清楚,将来湛凞做了天下,不可能将前朝的人一并弃之,新朝建立,稳定人心最是重要,肯定要启用一部分现下朝廷的人。收服了武师德,在京中的一切的人脉势力都可以为她所用,也就意味着有部分人会效忠于她,于她大大有利。她心情大好,生了顽皮之心,道:“现下在京城也无事可做了。”

      武师德大喜过望,“公主要会端地了?”

      “时机不对。”闵仙柔一句话让武师德泄了气。她十分好笑地看着武师德一张老脸变来变去,“本宫说过闵家父子不是傻子,本宫要是现下失了踪迹,和本宫接触过的任何人都会被牵连怀疑,之前所做的不是前功尽弃了?本宫知道武先生担的责任,这些日子有劳先生了。其实本宫来京城谋划,也是多此一举。没有本宫,武先生一样可以做到。”闵仙柔心里清楚,以湛洵的手段,在京城的布置必定极其周全。她现在已经明白了,湛洵的心思就是要锻炼她和湛凞。现在她们还能被湛洵保护着,将来成了天下主,明枪暗箭的更为厉害,所有一切也只能靠自己了。只不过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肯定会出乎湛洵的意料之外。闵仙柔很是得意。

      武师德不知她所想,认真道:“公主此言差矣。若没有公主出面,柳玉陵和赵福全岂可轻易听信于我们?这一点就是属下亲自出马也办不到。还有稚儿的事,若不是公主心思细密,谁能发现其中蹊跷?公主来京城看似只做了这几件无关紧要的事,其实却事关全局。况且公主坐镇京城,松了闵踆对王爷的疑心,对王爷大有益处。这桩桩件件皆是只有公主才能做到。属下不是怕担责任,实在是不忍王爷再受分离之苦,望公主早回端地。”

      闵仙柔难得轻叹一声,“本宫也想早日回去,只是何时回?怎样回?难道让本宫和湛凞一样披荆斩棘,出没那些从没人烟的崇山峻岭?总要选个恰当时机,等闵踆父子自顾不暇时,本宫才好回去。”

      “敢问公主,何时才有好时机?”

      “这就要看闵踆的身体能撑到什么时候了。”

      武师德恍然大悟,等闵踆不行了,夺位便是头等大事,那时就算天要塌了,闵炫也不会顾及其他的。他暗自祷告,希望稚儿能早点掏空闵踆的身子。

      谁料闵踆的身体因为以前保养的太好,直到长寿五十二年十月,才显出下世之相。武师德早把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公主令下。

      十月十六这天一直阴沉沉的,到了傍晚下起了小雪,京城的大街小巷几乎不见了行人。有个壮汉急匆匆跑进城南济世堂,才跨进门就大声嚷嚷道:“伙计呢?”

      “原来是朱大爷,又来替你娘抓药了?”伙计赶忙将他请入里间,“您先进去暖和会,喝点茶,抓好了药,我叫您。”

      朱文才进了里屋,就见钱大夫也在,忙凑上去,极小声说道:“公主有什么吩咐?”如今这朱氏兄弟早就是西华门的守门兵了,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随意搜刮百姓钱财的兵痞子。每个月借着给娘亲抓药来济世堂和钱大夫碰头。只是这一年多公主从没有给他们任何命令。朱文以为这次又是例行询问。

      钱大夫却递给他一片被劈了一半的金叶子,低声说道,“日后若是有人拿着另一半和你的对上了,那你就听他吩咐。”

      “是。”朱文收起金叶子,自个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干嘛用金叶子?”

      钱大夫听到了,却没理会,只是心里十分佩服公主。像朱文这样的人,给他个令牌玉佩什么的,露了出来肯定会被怀疑,揣个金叶子即使被人瞧去,只当是收私房钱,谁也不会疑心。他又嘱咐了一句,“日后不必每月再来了。”朱文知道规矩,也不多问,点头出去了。

      外面天色愈黑,雪越发大了,朱文缩缩脖子,突地心里起了个念头,莫非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回首朝城西方向望去,黑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此刻端王府里每个人都在悄然无息地紧张忙碌,武师德跪在闵仙柔面前,恳求道:“今晚大雪,天气寒冷异常,公主不如等两日再走,何必急于一时。其实公主不必亲自回去的,只须隐在京城,派人给王爷送信就好,以免路上危险。属下对天盟誓,定能保护好公主的。”

      “一来,李朗劝降这事须得本宫亲自前往。二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本宫不回去,湛凞心中总会有一丝犹豫,本宫就怕她这一丝犹豫坏了大事。”闵仙柔笑道:“本宫确实心急,一旦闵踆驾崩闵炫即位,本宫布置的这一切还有何意义?告诉宫中御医,本宫没有回来前,闵踆不准死。还有袁家,命他们随时待命。”闵仙柔示意他不要劝了,命令道:“本宫走后,你将这两府一并烧光。闵炫即便疑心,这断壁残垣一目了然,也不会细细搜查,如此一来,密道安矣。”

      武师德大惊,“武家世代是王爷的家奴,承蒙王爷青眼有加,许奴才以重任,但奴才既已做了公主属下,便会对公主和王爷一般,公主不许属下相随,难道是不信任属下?若是公主在路上出了差错,属下万死不足以谢罪。请公主让属下跟随。”

      闵仙柔示意申菊将武师德搀起,“本宫身边只有湛凞的护卫,先生放心。本宫和武先生相处多日,怎会怀疑先生人品。本宫一走,闵炫必会大肆搜查。你留在京城可稳定人心。记住,今晚之后,所有人都要隐在暗中,没有本宫的亲笔命令,决不可妄动。本宫出京后,一月之内,端军必到,你定要细细留意。”

      “是”。武师德忐忑的心这才放下,目送公主一干人进了密道。他只是奇怪,怎么突然间冒出了这么多人?

      闵仙柔出了密道看到那宽宽的护城河,就有些心悸,她不会水又怕冷,自然会有些畏缩。

      申菊小声道:“公主,酉阳背着您,奴婢和子端在左右护着。”

      闵仙柔咬紧牙关狠下心来,点头同意。几十个人悄然下水,缓缓向对岸游去,尽量让水声减到最小。这样一来,耗费的时间就长了。上了岸,众人就发现闵仙柔情形不对了,双眼紧闭浑身发颤。众人赶紧将她送到近郊早已备下的一处农院,忙着生火烧水给她热身。一个时辰后,闵仙柔还是发起高热,急坏了这些暗卫,索性这帮人中有人略懂医术,去野外采了些草药给她服下。申菊、酉阳、子端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派人去探听消息,若是没有追兵,那就暂且住下。

      几个暗卫得了命令刚出去,便见京中方向浓烟滚滚,整个天空都被映红了。很快这消息传到了闵炫那儿,他急忙带人赶到,却无可奈何,火势太大,根本不能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毁于一旦。所幸没有连累周边的民居。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一夜,闵炫的人在这满目疮痍中搜寻着,只找到了几十具不辩面目的焦尸。闵炫大怒,将守城门的人找来细细地盘问,却没有听见有任何可疑者出城,他以为公主肯定藏在京城某处,命令全城戒严四处搜查,几乎把京城翻了个遍。心腹提醒他,皇上情况不妙,闵炜、闵煜又有异动,如今容不得半点分心,要是闹得人心惶惶,给奸人有机可乘,坏了大事得不偿失。闵炫这才悻悻作罢。辫奸卫这时也是急着要见皇上,可闵踆在病中,有稚儿和赵福全守着,根本见不到面,只得干等着。

      闵仙柔此时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在去雁翎关的路上。子端扮成个赶车的汉子,酉阳扮成一个小厮背着包袱,车里申菊依旧是个丫鬟,其余暗卫隐在周边。闵仙柔这时正在难受中煎熬。发热还没退去,又要忍受马车的颠簸。众人都劝她休养好再赶路,可时间不等人,她必须尽快赶回去。一路上也有人盘查,皆被银钱打发了。

      七日后,马车停在了雁翎关前,这里的盘查明显比以往的关隘要严厉得多,而且李朗治军严明,用银钱是打发不了的。闵仙柔苍白着脸,以手扶额,虚弱地拿出一封信交给酉阳,有气无力地说道:“将这信交给李朗,让他出来迎本宫。”也亏了那些会医术的暗卫,不知从哪儿挖来的草药,还真让闵仙柔的热度退去了。只是她现在浑身无力,说不出的难受。

      酉阳拿着信,跳下车,来到城门兵前一抱拳,“我要见李将军。”

      “你有何事?”这些兵有李朗这样的将军,自然不会狗仗人势。酉阳不卑不亢,“我要事面见李将军。”

      城门兵见来人气度不凡,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人转身去了。片刻来了一队士兵,领头的朝酉阳点点头,几乎是押着她走进雁翎关。子端将这一切禀报给公主,闵仙柔暗暗佩服李朗的谨慎。

      不大功夫,众士兵就见李大人穿着便衣急匆匆跑来,身边只有刚才进去的那人。又见李大人对着马车深施一礼,然后跳上马车亲自驾车,驶进雁翎关。众人目瞪口呆。

      雁翎关不大,一会儿便到了将军府。李朗跳下马车,伏在地上甘当人凳。

      “将军昂首男儿,不必做奴才状。”车中婉转柔绵的声音才落下,车帘便挑起,申菊跳下车,赶紧伸手去搀扶浑身虚软的闵仙柔。

      李朗立身抬头,身躯一震,立刻又恢复常态。这就是闻名天下的永平公主?果然名不虚传。他连忙将公主等请进府中,亲自奉茶,小心问道:“不知公主驾到,所来何事?”

      “劝降。”闵仙柔直截了当,她现在可没力气和李朗绕圈子。

      李朗没想到公主如此直接,怔了一下神,立即笑道:“降谁?”

      闵仙柔知道他性子谨慎,干脆挑明,“以将军的才智,何必有此一问?”

      李朗拿出方才酉阳给他的那份信,仍然笑道:“末将先谢过公主不杀之恩。末将只是不明白,公主不也是皇室中人?”这份信正是他十年前写给端军赵岩的,要是落入闵踆手中,他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过感激归感激,话还是要说清楚,你一晋朝公主帮着外人谋自家江山,能不叫人怀疑?

      闵仙柔反问道:“听闻将军幼时亲人皆命丧北狄铁骑,不知将军对北狄是何种情感?”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本宫也一样,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李朗见公主面色坚决,收了笑容,道:“末将曾带兵侵犯端地,即便端王有爱才之心,但她手下能否容得下末将?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如今已到暮年,将来皇子登基,说不定末将可一展抱负。”

      “将军不是这般自欺欺人之人,何必拿话来试探本宫。闵氏兄弟各有势力,将军素来不受他们拉拢,他们的心腹难道能容得将军?本宫和湛凞的关系,将军想必有所耳闻。只要有本宫一日便是有将军一日。”闵仙柔虽然病弱,语气却坚定,“这雁翎关虽是将军辖制,其中却有多少闵家父子耳目,将军岂会不知?”

      “可公主毕竟是晋朝公主,端地的臣民若是对您多有疑虑,端王她还会对您一如既往?”李朗现在也是有话直讲。

      “本宫身在京城两年多,还能全身而退,将军以为是谁在护着本宫?况且本宫和湛凞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否则今日本宫也不会在这儿劝降将军。”闵仙柔自信一笑。

      李郎点头赞同,又道:“末将带兵之前曾对皇上发过誓言,此生只效忠闵氏。为表心迹,末将举家迁入京师。”

      “将军放心,你的家人本宫已命人保护好。本宫也不要你马上相信,半月之内,本宫和湛凞会亲自来见你。不瞒将军,除去将军比劝降将军轻易百倍。世人都知将军正直尽责,本宫何必要多费心思?实在是要为湛凞寻个能踏平北狄、开疆扩土的大将军!况且,”闵仙柔一介弱女子,说出去的话竟然掷地有声,她盯着李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宫也姓闵!”

      李朗面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是拱手道:“末将就在在雁翎关等着公主前来。公主请,末将送公主出关。”

      雁翎关离护城若是快马加鞭只有大半日的路程,申菊见闵仙柔有些坐卧不宁,知她难受,有意说些闲话分散她的痛苦,“公主,奴婢瞧这李朗也不是像传闻说的一样是个魁梧大汉。身形中等,还白白净净的,留着三缕胡子,若是再穿上道袍倒有些仙风道骨。”

      坐在车辕上的酉阳酸酸地传来一句话,“你看上他了?”

      闵仙柔微微嘴角翘起,“你们俩个,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就连一向绷着脸的子端都“扑哧”笑了一声。

      申菊见公主有点精神了,顾不上脸红,“公主,您说李朗他到底有没有归顺我们?听说他是出了名的耿直不通权谋。”

      闵仙柔虚弱地说道:“他是耿直却不是迂腐,否则他能给赵岩写那封信?他现下是半降半等。他这人谨慎,事关身家性命,他自然要等到完全肯定才能真的归降。”

      酉阳和申菊心意相通,也凑话说道:“奴婢看这李朗说是不通权谋,其实是清高不愿和那帮朝廷的人同流合污。”

      闵仙柔也觉得似乎难受减轻了些,“你们跟本宫在京中的这两年倒是进益了。他这人一心想要在战场上施展抱负,只要政权不更迭到北狄手中,他心底里才不会管谁当政。”

      申菊见管用,赶紧又道:“那他为什么不早来降?”

      “他顾虑多,除了家人都被闵踆扣在京中,还怕湛凞不信任他。”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护城,闵仙柔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天色已黑,子端叫了半天关,才有人打开城门,子端气急,举着王府令牌,一脚踹上去,大喝,“叫赵岩出来。快去找最好的大夫。”然后驾着车冲进护城。

      闵仙柔悠悠转醒时,已是第二日下午,她强撑着命令继续赶路。赵岩不敢怠慢,立即命人备好了豪华马车,又多多加了新的被褥,尽量让闵仙柔感到舒适。许是到了端地心情放松,虽然舟车劳顿,但闵仙柔的病竟渐渐好转了。

      五日后,她们终于进了首府益阳,闵仙柔明显精神振奋起来。子端奋力赶车,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王府。银月早得了赵岩的信,在大门处迎着,一见子端来了,控制不住地激动,忙招呼下人迎接闵仙柔。

      闵仙柔却略微失望,银月看出来,宽慰道:“王爷去兵营了,奴婢已经命人去请了,傍晚就会回来的。您先回屋沐浴休息,这样才有精神等王爷回来啊。”

      “是我以前的房间?”闵仙柔一到这儿,就自然没了公主的架子。

      银月笑道:“一直都是您和王爷的房间,王爷一直都住在那儿呢。”

      “是吗?”闵仙柔嘴角一翘,终于露出了小女儿的笑容。她一进府,整个王府都忙开了。因为申菊她们浑身风尘仆仆,只能先去将自己洗干净,所以银月带着三个小丫鬟伺候闵仙柔洗浴。

      闵仙柔闭着眼睛享受着水流带给她的温柔刺激。银月轻轻按捏着她的臂肩替她放松,在看到凝脂般的玉臂上那鲜红的一点守宫砂时,不禁语气轻松道:“谢谢。”

      闵仙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会意一笑,“这是当然的。”突地嘴角一撇,“凞凞快回来了吗?”可惜沐浴完又用完膳食,湛凞还没回来。银月见她等得焦急,劝道:“公主不如先去小憩,等养足精神,好好和王爷说会话儿。”

      闵仙柔想想也是,便回了她和湛凞的房间。房间的陈设一如往常,闵仙柔卧在床上,环顾四周,像是陶醉般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合上眼,五官里全塞满了熟悉心安的感觉,一如十年前,自己痛失娘亲时,这里带给自己的温暖。

      因心里着急想见湛凞,生怕自己睡熟了错过她回来,闵仙柔一直处在似睡非睡的朦胧中。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房门发现“咯吱”的响声,闵仙柔猛地无比清醒,赶紧坐起,睁大了眼睛,一颗心激动地“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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