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是野兽》丸子君

5、第五章

　　硕大的雨点敲打着雨伞，眼前模糊不清，叶明勋不得不放慢脚步。
　　这种天气虽不适合情侣雨中漫步，但雨水却总能让人去回忆一些事情，更何况他和孙婉婉初次见面，也是一个下雨天。

　　大约是半年之前，元旦的时候。和现在类似的瓢泼冻雨，哗啦啦地浇在图书馆的玻璃幕上。区图书馆新馆是五年前设立的，就坐落在城市绿地之中，一抬眼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可是今天，人工湖泛出蓝灰的，不近人情的颜色。
　　就和叶明勋此刻的心情一样，Down到谷底。

　　他手上捏着一本推理杂志，是金文学奖特刊，扉页上印着个他完全记不住名字的男人的大头照，配发“偶像叶明勋，我要打败你”的加粗黑体，灼灼得好像是挑战书。
　　但对叶明勋而言，也是一封宣判书。

　　他已经有超过三年的时间，无法打开文档，写下哪怕一行字。
　　虽然那场官司让自己元气大伤，但因为第一部作品实在太成功，叶明勋依旧留下的退路。
　　不愁生活，但对于作家而言，无法写作就是最大的耻辱。

　　事情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叶明勋一点都不明白。他只是很信任作为编辑的刘杰，信任他舌绽莲花对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

　　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你认真写作就可以了。刘杰是这样说的，他也是这样做的。声援并同意他每一个决定，为此不惜得罪出版集团老总，却换来被背叛的代价。
　　但那个口口声声攫取自己信任的人，却还是抛弃了自己，并在公共场合声称一切行为都是叶明勋的个人所为，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现在，他成立了作家经纪人公司，培养的推理新人又获得了金文学奖飞跃进步大奖，自己却好像困兽，被世人遗忘。

　　叶明勋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却不知如何去发泄。只能抿着嘴，双手抱胸，目光灼灼地盯着推理月刊，似乎要通过他在刘杰身上穿出一个洞。

　　“先生，我可以暂时在这里坐一下吗？”有清亮的女声响起。他抬头，原本想赌气说不可以，却在视线与孙婉婉交汇之后，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坐在自己跟前的，是一位外表出众的女孩子，容貌在可爱甜美与冷艳之间取得恰好的平衡，头发往上梳起成马尾，用藏蓝色的丝绒发圈扎好。因为没有刘海，所以可以尽情观赏搭配和谐的五官。

　　至于身材方面……数九寒天里穿着长袖衬衫与制服裙，外面则套着同一色系的开衫作为保暖，微微一笑，清丽的样子人畜无害。
　　“你好，我是区图书馆员孙婉婉。”见叶明勋没有拒绝，孙婉婉大方地坐在他对面，保持恰当的距离。

　　“孙老师找我有事吗？”
　　“有。”孙婉婉点点头，“百分之五十的私人成分，百分之五十的工作成分。”
　　“哦？”叶明勋不期然地被挑起兴趣，“请说。”

　　孙婉婉翻开一本硬面抄，定在某一页，推到叶明勋先生面前：“这位先生，这一页的留言，是您写的吧。”
　　叶明勋从善如流看，之间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幼稚字迹写着：“中文阅览室的桑如涅小姐非常可爱，希望能够与她进一步交往，我就坐在饮水机旁。知名不具读者上，我的电话号码是139855XXXXX”。
　　因为实在太好奇这位孙婉婉的反应，叶明勋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孙婉婉则理所当然地，把这种沉默当做肯定答案。
　　然后，她敛起笑容，用严肃起来也很可爱的表情对叶明勋说：“饮水机先生，您这样在意见簿上留言，是不符合图书馆规章制度的。”
　　“嗯，我不是很明白，能不能请孙老师详细说明？”

　　“那好，我告诉你您，图书馆的意见簿是用来与读者交流图书馆服务的。比如说您可以对于图书馆的软硬件设施进行表情肯定，或者提出意见建议；对图书馆员的服务质量进行进一步诉求，这些都是没有问题，也是受到图书馆欢迎的。可是如果您留下这样的字句，”孙婉婉敲了敲那行留言，“且不说暴露个人隐私吧，也会对图书馆员造成困扰。”

　　“嗯，您说的很对。”叶明勋点点头，继续错误地诱导孙婉婉，“那孙老师您说，我应该怎么做？”
　　“这并不是我职权所限，所以无法回答。”明哲保身，叶明勋发现眼前这女孩子还是挺聪明的。
　　“那我还有问题要问孙老师。”
　　“请说。”
　　“您方才那番话，是站在大义凛然的基础上告诫我呢，还是处于您与那位被追求的，图书馆员的私人情谊？”
　　“这很重要吗？”
　　“因为感情这种事情啊，我可是很认真的，并不想让别人越俎代庖。”

　　“想不到饮水机先生你，是这样一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孙婉婉的第六感一直很灵，她已经可以辨别出，对面那个穿着随便，甚至有些邋遢的男人，所散发出的不怀好意。
　　“不撞南墙不回头？孙老师，我可以抄下你的工号，然后用这句话在意见簿上投诉图书馆员出言不逊吗？”

　　孙婉婉不动声色地将意见簿翻到新的一页，嘴角扬起优美的弧线，“可以，只要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写清楚，我相信这件事情一定会因为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不了了之的。”
　　“即使难断，可我还是觉得孙老师你比较吃亏。”叶明勋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那孙婉婉最轻的惩罚也是扣奖金写检讨。

　　他已经开始有些舍不得了，但还是要顽强地逗弄下去。
　　“我吃亏是小事啦，到底还是比较担心饮水机先生您，”孙婉婉表情很诚恳，“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就不择手段地孜孜追求，好害怕某一天会在法制节目上看到您的脸哦。”

　　这样负气味十足的答案却宛如清风，居然将笼罩在叶明勋心头的乌云驱散。考虑到还在阅览室中，他只得尽力收敛笑意，只是将意见簿推回给孙婉婉，说：“对不起，孙老师，我写的字并没有这么难看。然后就是，今天是我第一次来图书馆，可能是因为坐下的位置，让您有些误会，很抱歉。”
　　然后，他稍稍往后躺去，双手抱在胸前，心满意足地看着孙婉婉霎那间变换的表情。
　　实在是……好有意思。

　　她脸上的线条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所有的诧异、不敢置信、狼狈、气愤都纳于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眼珠子转了又转，丰满的胸部几度起伏，方才能够再度开口：“好吧，这位先生，您似乎很善于在沉闷的生活中找乐子。”
　　“这样生活就不沉闷了，不是吗？”
　　“然后呢，作为图书馆员，在图书馆里，我还是很高兴可以帮助娱乐到你。”
　　孙婉婉手脚麻利地收起意见簿，站起身，“对不起，打扰到您的阅读时间了。”

　　“没关系。”叶明勋点点头，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地，终于发掘了新乐趣，“和孙老师说话，很有意思。”
　　是真的，虽然将一切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看，他的说法并不诚恳。但孙婉婉这种霹雳闪电加火花的出现，着实惊艳了叶明勋。从外表的吸引到内在，他仿佛在图书馆，在这个位置，寻找到了一些灵感。

　　而这次灵感，也没有之前那样很快消失，以至于对着TXT屏幕写满一千字的时候，叶明勋也不觉得惊讶。
　　有机会，还是要去图书馆。

　　带有图书馆LOGO的洋红色长柄伞很好认，当叶明勋挽着裤脚管，站在没脚背的积水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孙婉婉还讪讪地说：“叫谢佳悦送过来就可以了嘛，不用的……”
　　“孙老师没看出来你挺妒忌谢佳悦的，这样的雷雨天都好意思让人家这样一位娇贵女子出来给你送伞？”

　　“至少在你出现之前，我们仨就是这么百合的。”孙婉婉利用事实，反驳得理直气壮。
　　“嗯，所以你就当我是烂好人吧。”
　　“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好人啊。”

　　叶明勋无话可说，只得换了话题，对站在台阶上的孙婉婉命令道：“鞋子脱下来！”
　　“干嘛？”
　　“积水啊，没看见么大小姐？你就打算把你这种在商场里买的，花了半个月工资的皮鞋泡在水里，舍得吗？”
　　“可是……”孙婉婉还是犹豫，难道要我赤脚走？
　　“我替你拿拖鞋来了。”叶明勋晃了晃手上的全家便利的塑料袋，里面装着还未拆封的崭新人字拖。

　　“哦……”孙婉婉开始怀疑叶明勋罗主任上身，因为她真的就一个口令一个照做，脱下皮鞋，抓在手里，另一只手则撑开叶明勋递过来的伞。
　　“谢谢。”
　　“哈？”
　　“我说谢谢。”
　　叶明勋做出掏耳朵的样子，不以为然地说，“对不起，还以为是空气里正负电子摩擦，出现了幻听。”

　　上午开完会，下午又把总台的账目结算好，电邮给财务。
　　除了偶尔提醒一些记错时间的读者，今天图书馆不开放以外，孙婉婉今天过得特别清闲。
　　平时忙忙碌碌习惯了，一时间手上找不到事情做，她反而不适应。
　　想了想，孙婉婉打了个电话去技术部，申请借台笔电，还特别注明要SONY那款纤薄的。

　　那边的钱主任也没多问，就说：“要多久？”
　　孙婉婉想了想，说：“三个月吧。”她其实并不知道叶明勋会用多长的时间写作，也不知道会留在图书馆多久，可既然答应了朱晓晓，为了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土耳其之旅，也就必须付出一定努力。

　　一点半的时候，孙婉婉从方主任那儿拿了电脑包，后者掂了掂分量，笑着对孙婉婉说：“还记得刚开馆的时候，几台IBM的砖头机还供得很宝贝一样呢，可现在呢，手机啊电脑啊，都一水儿地和卫生巾靠拢了，就图个轻薄还无负担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