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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呼唤君之名(十) ...


  •   [拾捌]

      将军与四公主的婚期定于今年八月。
      六月,空气中泛着微热。
      噌。
      枝头上的小麻雀起身欲飞,被一支箭蓦地贯穿,小小的一团,直直坠落下来。
      小身影一掠,将麻雀捧入手心。
      “呼……”
      小男孩长舒口气,赶紧朝宅子深处跑去,大声唤着老仆。
      “幸好没伤到要害,不然师父又得生气了。”

      “师父~~!”
      小男孩穿着情色薄衫,扎着条小辫子,白净好看的脸,一路乐颠颠地跑进女子的厢房。
      “小麻雀活过来了!师父,活过来了!”
      因兴奋而小脸绯红,男孩跑到床边,挥舞着双手。
      女子坐在床边静静微笑。
      “小黄~”男孩又扭头蹲下,用手指戳着小登上置着的拘〔е凶白诺穆祢疲父褂秩嗔巳嗨男∧源  祢浦ㄖ医校谒种讣涮刺ィ泻⒁蛭鞫 ┛┬ζ鹄矗靶』苸有没有替晚儿好好陪师父啊?”
      “吱——”
      女子掩袖而笑,继而道:“晚儿,为师有话问你。”
      晚冬立即乖乖收声,坐在床边蹭进她怀里。
      温暖柔软的馨香。
      “那鸟儿当真是你一箭射下来的?”
      “唔,”晚冬小心地看她,点头,“是晚儿不好,晚儿觉得靶子不动,没趣儿,所以……师父,晚儿以后不会这样了。”
      岚珊叹口气,她的晚儿,才四岁啊。
      “师父是不是不高兴?晚儿不要师父不高兴……”
      小家伙靠在她怀里,他记忆中,师父总是温柔笑着的,但二日前,师父从宫中回来,那样的模样让他的胸口像被狠狠打了一拳,闷闷地痛。
      “师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
      当时,她轻轻地笑,摇头。他只知这几日她几乎无法下床,他只知她沐浴更衣时,从浴房走出的侍女都红了眼眶。
      “小姐。”老仆端汤进来,“这是补气养身用的药汤,请小姐喝了罢。”
      岚珊接着谢了,低头看着碗中深色的药汤,唇角泛起一丝笑。
      多少年,她竟然也有这一天。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好琴。”
      圣上拊掌而笑,望着按弦抬眸的女子,打扮清淡,一身黑裙,却素得高雅动人,岚珊垂下水眸,“不才,让皇上见笑了。”
      “犹如仙乐。”他搂着怀中的宠妃,妃子扬头俏笑道:“皇上这等喜欢,不如司天台今年的祭舞就由她来主领奏乐,皇上,您看可好?”
      按弦的莹白玉指轻轻一颤,皇上带着征询的眼光望向她。
      她作揖,露出滴水不漏的微笑。
      “皇上若是不嫌弃,岚珊愿意领旨,这是岚珊莫大的荣幸。”

      [拾玖]

      已经很久很久了。
      如同自己一人站在那里,身前的人,身后的人,随着历史及时光的大河,一点一点缓慢地朝同一个方向挪动着。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战乱,镇压,暴君,和平。
      除了苍茫的天空,以及她,一切都会改变。
      她的人生,漫长到想要忘却。

      “……终于来了呢。”
      黑袍巫师转身,放下手中祭祀用的玉玦,表情沉稳。
      夜晚司天台,祭坛,七月夏风,星空闪烁。
      白衣女子提剑而笑,静谧如同娇艳盛放的百合。
      “许久不见了,巫师大人,茶陵王的人头在城门口都挂了三日了,大人仍是有这份闲心,岚珊可真是佩服。”她淡淡道,步到与他一定距离后停下。
      “那只不过是一份饵,大燕国的慕容公主殿下。”巫师低低唤她,“曾想过,您会以怎样的姿态与我再次见面,您会怎般入了皇宫来找我……祭舞的琴师,不错的幌子,只不过步步为险棋,这般险,不似公主殿下的作风呢。”
      岚珊无视于对方话中的讥讽,轻笑。
      “那倒还不是巫师逼得紧了,难不成真等圣上不老不死再来找大人么?”
      “公主倒是消息灵通。”
      “镜花阁这风流官宦之地,茶陵王倒是经常来呢,巫师大人。”她斜睨着他,媚光流动,“本不想再管,但若巫师大人您重蹈覆辙,当真要这皇帝老儿不老不死,岚珊也困扰得紧呢。欲望、野心、权势这种东西,若是与人一起长生不灭,可是会毁天灭地的不是么?”
      “那么,是想杀我?”巫师微笑,“殿下莫忘了,另公主不老不死的的术士,正是在下啊。若不是殿下您已经——”说到这里,眸光一闪,“在下只不过是想一只活下去罢了。”
      “那是自然,”岚珊轻笑一声,“术的宿体长生不死,作为施术者的巫师自然也长生不死,那宿体要是死了嘛……”
      她盯着他:“施术者自然也会反噬而亡,现在,我这个宿体不管用了,大人您自是应该趁早寻早新的宿主呢。”
      巫师笑:“殿下聪慧过人,今日来,想必是取我性命的吧?”
      “总不能再让你颠覆一个王朝,不是么?”
      “哈,在下并不是这样认为的呢——”手指蜷缩,结起法印,“公主殿下您……只不过是想为他开路而已罢?”
      他仰起头颅,式神现形的同时,灯火通明,大队士兵举着火把包围了司天台。剑光出鞘,冰冷森森地盯着她。
      “功高盖主,自取灭亡,圣上若是不死,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他罢……作为一个师父,还是相当宠溺徒儿的嘛,尽最大的努力铲平他面前的所有障碍,值得么?殿下您可是已经……”
      话未说完,凌厉剑气已波涛般席卷而来,式神破碎成粉末的同时,对面半间瓦房轰然倒塌,撩起尘烟,堙没在浓郁的夜色中。
      白衣女子微笑,娇妍的所有星辰褪去了颜色。
      “巫师大人还是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比较妥当些呢。”

      [贰拾]

      真的。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支撑什么。
      漫长的人生,只为了遵守与父亲的诺言。
      十年,百年,千年,时间这种东西,只对那些凡间的人才有意义。
      仿佛是只剩一个壳,薄的。血与肉被什么东西无声无形地腐蚀了,一干二净。
      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
      有时也会可笑地想,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晚树苍苍在,孤生若浮舟。
      或许她早已坏掉。

      尸身血液,以及火光,染尽了郁结的天空。
      似曾相识,她在心底笑。
      远处有齐齐的脚步声,援兵正在赶来。
      艳艳血花若胜火绽放的曼珠沙华,开满她一身一地,将她的容颜衬得冷艳而妖冶。
      “公主殿下。”
      巫师静静立于司天台祭坛高处,“还要再打么?”说着,拢袖拭去嘴角的血液。
      “巫师大人才是更虚弱的吧。”
      她瞟了一眼对方的泊泊鲜血和窟隆,轻道。
      “但这样下去,处于极不利状态的,是公主您吧?”
      援兵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好像忘了一些事呢,”她无力地提着嘴角,轻轻喘息,过不了多时,御林军的主力便会抵达。抬手挑起长剑,掉了个方向,这个动作让对方猛地一窒。
      “你死了,我可以依旧活着,但我若死去……”她轻笑着望着巫师,“皇上的长生之术仪式尚未完成,巫师大人您,大抵时候会化成齑粉的呢……”
      他压低声音,“公主你会么?”
      他不信。
      岚珊微微一笑,明艳动人。
      原来真的得到这一步。
      玉指发力,长剑泛过寒光,贯穿她柔软的身躯,白色纸鸢染上鲜艳。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司天台事发,子兮策马而来,远远目光越过高墙,火光冲天,晕染开一团团微漠而骇人的红,在黑夜云层中乍现。
      大批人马涌向那里。
      他蓦地停住,调转回头,向宫内另一侧幽僻之地奔去。
      “大人——?”
      在宫道外围奔驰,握紧缰绳的手指节发白。
      不安。
      魔怔了似的,脑里放着,心里盛着,全是她。
      奔至她在宫中的住处,僻静的花园,不顾侍女的惊呼和阻拦,闯了进去。
      没有,哪里都没有。
      “琴师哪里去了?”
      他抑制着声音的起伏,拽过一名宫女,几近质问。
      宫女被面前一向温文英气的年轻将军的冷噤气势骇得瑟瑟发抖。
      “岚、岚珊姑娘……今儿……今儿下午没有回来……”
      他蓦地放开,扭头掠上马。

      视线模糊,从边缘开始被血色缓慢地侵蚀。
      兵马仗着火光从身边的大道急急踏过。
      蜷缩在楼阁屋宇的细道间,呼吸逐渐微弱。
      好冷。
      眼前闪过好多画面,明丽的,绚烂的,抑或是灰暗的,悲怆的,曾经遇见的人,曾经伤过的人。
      坐在父王的肩上俏笑,那个男人只在她面前露出温柔的神情。
      还有曾经收养过的男孩子,长大后有了自己的妻子,然后有了孩子,孩子唤她姐姐。
      还有那个爱她爱到甘愿忘却她的男人,她杀他时,他神色平静。
      还有至今为止,一直恨她一直尊敬她一直思念她的小姑娘,成为了华服贵人。
      还有他。
      他曾于春,色满园中为她折下一枝桃花,眸中安静地叹息。
      他曾于她睡着时小心翼翼地抱她上床,捻净她颊上的发。
      他曾把边塞雪原中最珍贵的莲花带给她。
      从清淡的少年,逐渐幻化为年轻优秀的将军。
      那已是何时的事儿了。
      他炽烈地吻过她,甚至霸道地强要她。
      距她于火海中遇见他,带他离开,已有十七年。

      若不曾在乎这个人,为何逝去时回想起他的脸。
      若不曾爱过这个人,为何过去的种种会停落在心尖。①

      她的眼中只剩下天地苍茫,一场梦,一场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呼唤君之名(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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