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斋心

1、呼吸

　　1

　　天空前所未有的蓝，正上方的太阳已经悄悄移至西边，灿金色的阳光还带着残留的炙热却依旧无法阻止人们的好心情。

　　萧晨，一个已经30岁的男人，平时淡然的脸颊上有一抹悄然绽放的笑意，整个人似乎还停留在刚刚毕业的那个阶段。年轻，有朝气，与西边快要落下的太阳格格不入，但是又相映成彰。

　　是什么使得平时偶有张扬，性格内向的他这样开心呢？诚然，他只是个小有名气的广告设计师，成功过一两次，更多的是和公司里的其他人一样，平凡中略有出彩。今天也不例外，手上的稿子没有获得老板的肯定，整个小组对回家继续干活这件令人沮丧的事情，哀鸿遍野。

　　笑笑，手机翻盖，一条短信跃然跳出：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太晚。

　　看吧，只是一条普通的短信，平常呈一条直线的嘴唇不小心就向上弯了45度。

　　其实这样的日子真的很不错。萧晨合上手机，心情飘飘然的，周围的已经看腻的高高低低的水泥墙竟也带上了亮眼的色彩。

　　“老婆，不要动啦，我才学骑车没多久……很危险的啦，乖，好好坐着。”靠近人行道，一对穿着白色T恤的情侣从他身边经过。萧晨明亮的眼睛里染上了一点点苦涩，但是不悲伤，带着一点点怀念。

　　那时，他也是和这个男孩一样，笨笨的，到了上大学的年纪竟然还不会骑自行车。他的恋人付姚芝，那个在他眼里有点胆怯、有点开朗、有点调皮的女孩，会在课余时间教他骑车，会在他笨的不行的时候，找楼下阿姨借狗狗吓唬他。在漫长的一个星期里，他的胆子居然就这么肥了一把，敢跟楼下阿姨的狗狗拼速度。结果？当然是摔了一个狗啃泥。

　　不过他可不会灰心。少年烂漫的他们，才刚刚会一晃一晃的骑车的他，就这么带着勇敢的她在街上蜗速行驶。

　　小芝，你不要动啦，我才会没多久哎。男孩努力骑车，稍稍分神。

　　我是在创造给你磨练的机会，这样你才能骑的比电视上的赛车手更棒。加油啦，阿晨。女孩双手抱着男孩的腰，努力压下即将出口的笑意。

　　真的假的？男孩带了点心慌，还是慢慢来好啦，要不然我就成了被拔苗助长的那根坏苗子啦。

　　才不会的，我会好好爱护你的，阿晨快点啦。驾！驾！

　　呵呵，他永远都记得那个同样炎热的午后，迎面而来的风却无比舒爽，抚平了他的那点心慌，心情跟随身后的女孩的笑声而飞扬。

　　也许，会一直这样的吧。

　　可是，这样的愿望对现在的他来说，可望而不可即。

　　就像照相机的瞬间定格，他们的欢笑只能属于那个时候，相机永远也不可能拍下未来。短短的四年，脑海里浮光掠影，四年的相处短到一刹那就能回忆完。是不是毕业后就注定会各走东西？

　　付姚芝，她的家在他的东边，清远市。不近不远，公交车一小时，快客两小时，步行15分钟。

　　萧晨，他的家在她的西边，有嘉市。不近不远，打的15分钟，快客两小时，公交车半小时。

　　唇角慢慢的收拢，那45度角仿佛昙花一现。闷闷的低下头，继续往家的方向走。不过20分钟的路程，一片略显老旧的住房区就不远了。这是距离市中心最近的住宅区，虽然已经有50个年头了，却是难得的大房子。萧晨一家四口就住在这里。

　　回到家，果然心情就好了不少。

　　“晨晨，回来啦。”钥匙才刚插进锁孔，门就迫不及待的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他的小叔叔，萧晚东。萧晚东今年老大不小了，37岁生日刚过，可是偏偏和萧晨一样还是个单身。明明事业有成，公司虽小，但是前景远大，宝马奥迪又双开，可是就没有一个女人送上门做萧晨的婶婶。

　　“小叔。”打了声招呼，萧晨的眼睛依然在萧晚东的身上。今天的萧晚东真奇怪了，在自己家里还穿西装打领带，脸上的表情更是扭曲的不行。

　　“是晨晨吗？”这回声音是从厨房里传来的，是萧母的声音。

　　“妈，我回来了。”换好鞋子，明亮、整洁的客厅入眼，萧晨奇怪道，“今天家里有点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漂亮又能干的儿媳妇可不是那么容易好找的。”萧晚东的语气很奇怪，别扭又沮丧，烦躁的有点像大学时期，楼下阿姨的狗狗。

　　将公文包放在桌上，旁边透明的橱窗里有两盒高级核桃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萧晨的嘴角再度上扬了45度。整个人眉宇间散发了一股春天般灿烂的笑意。不过萧晚东可就没这么仔细了，丧气的提着包包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边萧晨又翻出了手机，干净的大拇指不假思索的按了快捷键“1”。很快拨出去的电话立刻就接通了，耳边是一声明朗的叫声。

　　“阿晨。”

　　“小芝。”白色整齐的牙齿忍不住就露了出来，脸颊两边各有一个笑涡，“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不想要你的全勤奖了吗。”应该是公司里有什么事情。脑海里一下子就蹦出了手机另一边的女孩，肯定先是一脸郁闷，然后又笑的明亮。

　　“还说呢，昨天老板叫我不用去公司打卡了，说要我帮他买点补品给他岳父岳母，所以我今天一天都呆在了有嘉，刚刚才下车呢。”闷闷的声音一会儿又渐渐开朗了起来，“不过我有在你家吃午饭哦，阿姨做的红烧肉好好吃啊。”

　　“真是个小馋猫。”萧晨边走边说，进厨房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正在偷听的起劲的萧母。两根手指就这么夹起了香喷喷、热乎乎的红烧肉，“不过真的很好吃啊，剩下的这些我会帮你吃掉的。”然后还“啧、啧”两声，表示吃的正香。

　　“喂喂，萧晨，怎么可以这样……”电话那头的女孩气的“哇哇”大叫。

　　“哈哈。”萧晨的笑声很快被萧母打断了。

　　“晨晨怎么老是欺负小芝呢。”拍拍儿子的背，“小芝，阿姨会帮你好好教训他的。”

　　“谢谢阿姨，”那头的女孩甜甜的笑，“不光要教训他，红烧肉也不给他吃，就让他看着叔叔阿姨吃，他自己就吃青菜炒香菇。”

　　“怎么可以这样啊。”萧晨控诉，不过碗橱里的那碗已经凉了的青菜炒香菇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青菜炒香菇，是小芝做的吧。如果是小芝做的，那我今晚就吃青菜炒香菇一盘菜也没问题。”清扬的语气里透着惊喜。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哦，阿姨会帮我监视你的。”

　　“放心好了，就算没阿姨的监督，晨晨肯定也吃的津津有味，十盘红烧肉都比不过我们小芝做的青菜炒香菇。”

　　“就是就是。”

　　当晚虽不至于只吃青菜炒香菇一盘菜，但是这盘菜很明显的进入了萧晨的领地，萧晚东想看一眼都照样被萧晨瞪。

　　电话那一头。

　　付姚芝，正提着小包包漫步在树荫下。即使太阳快要下山了，天气依旧酷暑难挡。街边的行人或匆匆而过，或步履蹒跚，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这样一个色彩鲜明的女孩。

　　白色T恤，天蓝色牛仔裤，黑色卷发松松的扎在脑后，干净又抢眼。

　　手上间断的按几下，流动的世界就这么忽然停在了相机里。

　　蓝色的天空、红色的太阳、灰色的城市、绿色的树叶、过路的城里人……一张张照片很快就上传到了空间里。

　　这就是我所在的城市。付姚芝的手快速的在键盘上打了一行字，屏幕上“有话说说”一栏下面很快就更新了一条回复。

　　小芝的阿晨：是回去的时候拍的吧。

　　阿晨的小芝：你又猜对咯。景色不错吧。

　　小芝的阿晨：为什么你不在里面呢。如果在的话，你一定是最好看的。

　　阿晨的小芝：对哦，下次一定再给你看。

　　又一条新的回复，付姚芝手刚刚移到键盘上，又赫然停住了。

　　人来疯：好久不见了，你们俩还是像以前那么要好丫。

　　时间定格了，电脑这头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电脑那头的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下去。□□好友栏中的“小芝的阿晨”快速黯淡了下去，付姚芝的心随即也沉了下去。

　　鼠标无意识的停留在那两个相似的名字上。小芝的阿晨，阿晨的小芝。六年了，从毕业后分手六年，他们不曾断过联系，但是也仅止于通话、短信、□□。不知道是谁先开这个头的，反正两个人之间的那句“分手”好像不曾出现过，他们会聊天、会给对方解闷、会说些小秘密，似乎比以往更加亲密了，但是仅止于此。

　　谁都没有提过要改正这两个名字，谁都没有付诸行动取消那个永远第一位的快捷键，谁都没有停止想过对方。

　　付姚芝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她比以前更勇敢了。她会在他上班的时候，横跨两个市之间的距离，去萧晨家里帮忙。他在妈妈开心的说“小芝来过了”的时候，绝口不提两个人已经分手的事实。她只会烧一样青菜炒香菇，只愿意给萧晨一个人吃。他只会把小芝烧的青菜炒香菇放在原本摆饭碗的地方，吃的满口留香。

　　好久没有见到阿晨了，但是记忆里的他从不曾褪色。

　　她想，阿晨也是这样想的吧。

　　不确定对方的心，但是能够确定对方的感觉。

　　人来疯：好久不见了，你们俩还是像以前那么要好丫。

　　手指停顿。

　　“晨晨，出来一下。”萧晚东换好衣服，然后站在萧晨的房门口。

　　“啊？恩，好。”停顿的手好似被按了快进，一下子就把□□关掉了。起身，和萧晚东来到了后院。

　　夜色如墨，头顶上的星星不见一颗。

　　“晨晨，恋爱，是什么感觉？”犹豫间，萧晚东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恋爱是什么感觉？”萧晨诧异的看向明明比他还大了7岁的小叔叔。萧晚东“嗯”了一声，像是猜到了萧晨在想什么，难得在自家人面前害羞了，转过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萧晨。

　　“恋爱是甜的。”萧晨也转头，看向了天上的星星。

　　“甜的？”萧晚东蹙眉，“比西瓜还甜？”

　　“噗”萧晨忍不住笑岔了，这个小叔叔怎么能这么可爱啊，明明都是中年人了，还打这么可爱的比喻。

　　“我有说错吗？不是你说是甜的吗！”萧晚东瞪眼，他要不是不好意思才不会问自己这个侄子，“不要笑了，跟你说正经的。”

　　“……是挺甜的。”收到萧晚东的警告，才收起笑容道，“小叔，你不去试试看，怎么会明白我说的‘甜’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因为没试过才问你的嘛。”萧晚东喃喃，“要是你骗我怎么办，试出问题你负责啊。”

　　萧晨低头闷笑，难怪自己老妈能够管的住小叔叔，这个性格可比自己这个在自家老妈眼里内向、呆板的性格可爱多了。

　　“试出问题的话，老妈会负责的。我保证老妈肯定会给你找一个温柔、漂亮、大方的女孩。”萧晨用手肘推推萧晚东，“保准你后半生家庭美满。”

　　“保证，保证，我还没试过呢，你妈就已经给我保证了。”萧晚东嘟囔着，“今天下午，我被你妈逼着去相亲了。”

　　哦，萧晨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回家的时候看见萧晚东穿的这么正式，敢情是去办好事去了。不过，萧晨马上反应过来了，他进门的时候萧晚东的表情可不怎么好：“相亲失败了？”

　　“唉，”低头叹气。

　　“啊？女方长的不好？”应该是不好看，毕竟自己小叔叔可是当年的校草啊。

　　“很好看。”

　　“性格不好？”应该是性格不好了吧，自己小叔叔很容易相处的。

　　“温柔、大方。”

　　“家世不好？”

　　“……”闭口不谈。

　　“小叔，你很看重对方的家世？”皱眉，萧晨觉得自己小叔叔应该不是这么肤浅的人才对。

　　“门当户对。”萧晚东郁闷，“她爸和你爸是至交，她妈和你妈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手帕交的。”

　　“……然后呢？”好复杂啊，“难道是辈分不对？”

　　“不是。”萧晚东觉得自己家侄子怎么就一根筋的认为是这些问题呢，“是我不想结婚。可是嫂子和他们家都说好了，要是我推掉了这门婚事，你妈不拿刀砍了我啊。”

　　“……原来老妈这招‘先斩后奏’已经练的这么出神入化了。”萧晨在一旁讷讷的附言。

　　默然。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和小芝的感情这么好，虽然分隔两地，可是你们之间的感情却没变过。”良久，萧晚东才开口。

　　萧晨脸色一变，心头墩墩的痛起来。

　　“我和小芝没你想的那么幸福。”萧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到现在都没和家里人说他和小芝已经分手的事，就怕哪天他真的和小芝真的再也没了牵绊。家里人也常催他快点结婚，可是每次被他以各种借口推掉，他不知道小芝是怎么想的，总之，他是一点都不想结婚，或者说，一点都不想和除了她以外的人结婚。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在他眼里，这小两口十年来如胶似漆，小吵可能会有，但是不至于像现在萧晨表现的这么黯淡的脸色吧。

　　“其实，我们，早就分手了。”爱情不会一直都是甜的，它还有其他的味道，比如就像现在他尝到的这种味道，苦的。

　　“什、什么？”

　　“六年前的事了。”萧晨努力藏着伤心、委屈和不甘，“很多人都和我们一样，一到毕业就各奔东西。爱情的保质期就只有短短的四年。”

　　萧晚东张了张嘴，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是你们感情还是很好啊。”

　　“恩，就像朋友一样。”

　　“……别开玩笑了，朋友会像你们那样每天打电话、发短信，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们是一对。”

　　“那，可能是习惯了。”萧晨挠挠头，有些甜蜜而困惑，“我们一天不联系就感觉浑身不对劲，就像睡觉没被子，吃饭没筷子，刷牙没牙刷，就像呼吸一样习惯了。”

　　“这样吗，那你得改改这个习惯，不然你将来的老婆可能会嫉妒的。”萧晚东拍拍胸脯，“以后要是有什么心事就告诉小叔叔，小叔叔会帮你解决的。”

　　“……”明明你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2

　　第二天早上，临出门。

　　“晨晨，下班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先走了，你在你公司等我，到时候我开车去接你。”玄关处，萧晚东对萧晨说。

　　“有什么事吗？”

　　萧晚东做贼似的看看周围，见萧父、萧母都在各忙各的，才悄声说：“晚上带你去个地方，别忘了。”

　　“……”

　　下午，萧氏。

　　“纪醇，等等那个会议由你来主持，我有事要提前走。”萧晚东自顾自的在办公室里整理东西，对进来送报告的副经理纪醇道。

　　“这个会议讨论的可是我们公司下个项目的重点，你的事情能放就先放放。”纪醇将报告放到他桌上，随手拿过椅子坐下，“况且，这部分企划本来就不是我负责的。”他是萧晚东的死党，也是这家公司的元老，更是一手建立萧氏的二把手，整个公司也只有他在上班的时候敢跟萧晚东这样说话。

　　“不行啊，纪醇，我晚上真的有事，所以，为了我和我侄子未来的幸福，你就辛苦一下吧。”讨好的拍拍对方的肩，“我知道你行的，对了，桌上的报告你有空就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签好了。我先走了，拜拜。”不等人回应，萧晚东就长腿一跨，闪人。

　　“喂喂，晚东。”纪醇叫了几声，可惜办公楼的走廊里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不是吧，今天我还要去见岳父岳母啊，晚了的话我会被老婆劈了的。”

　　已经闪人的萧晚东此时正坐在自己的“BMW”，一路好心情的开车。

　　车速不快，沿路普通的景色在萧晚东的眼里却是春天般的生意盎然。

　　“祝晓梦。”萧晚东无意识的反复嘟囔着这个名字。一张鹅蛋脸，一对没有人工修饰的眉毛，一双让人心生好感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丰润的嘴唇，无论分开看，还是组合起来都是很好看的类型。这张脸蛋从昨天见面以后就这么记在了萧晚东的脑海里。烦躁的时候、低落的时候看到她，心里就会自然很多。

　　可是一想到被自己的大嫂逼着去相亲那回事儿，萧晚东心里就觉得不痛快。相亲啊，那是什么东西？都是娶不到老婆的单身汉和嫁不出去的剩女才会做的事情啊。要是让公司里的人知道自己是因为这种事情才缺席会议的，还不叫他们笑掉大牙啊。

　　不过祝晓梦……

　　“哎，烦死了。”怎么想着想着，思绪就不对头了呢。

　　话说回来，晨晨和小芝的分手真的是很可惜的，交往了四年，说分手就分手，以这两人的性子应该也是很不好受的吧。小芝的话，自己的手还真伸不到这么长，不过自家侄子的感情路线他倒是可以管管。横竖不就是讨老婆嘛，感情这玩意就是日久深情，把祝晓梦给他当老婆倒是可以省了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不过祝晓梦……

　　“哎，烦死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事情呢，简单点不好吗。

　　也不晓得晨晨知道他打的主意后会不会生气，自己也是为了他好，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也不知道成家。大嫂问起的时候就知道拿他这个无辜的路人甲当挡箭牌，难怪大嫂这么急的想把他打包出去。嘿嘿，这回他就来个釜底抽薪。当然，今天是最重要的一天，凡事都要打个印象分，希望晨晨今天能够把自己打扮的帅气一点。不能委屈了人家，好歹人家怎么都是他们萧家的至交……

　　胡思乱想间，车子已经停在了萧晨公司底下。

　　“喂，晨晨，我已经到你们公司楼下了。嗯，好，你快点下来，我等你。”

　　半晌，这家公司门口终于出来了一个熟面孔，赫然就是萧晨。如果萧晨这时候仔细看他小叔叔萧晚东的神情的话，肯定会发现他这个已经是成功人事的小叔叔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挫败感。

　　等萧晨进了车，萧晚东也没急着开车，反而道：“晨晨，我们先回家换套衣服吧。”

　　“回家换衣服？”萧晨一脸奇怪，然后仔细的看看自己身上这件还挺干净、挺新的T恤，又瞅瞅萧晚东的衬衫，“你今天要带我去高级餐厅？”

　　“啊？”萧晚东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心道，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带他去高级餐厅见祝晓梦的。

　　“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为什么要出去吃啊。爸妈都还在家里等我们吃饭呢。”

　　“啊，是这样的。”萧晚东拍拍自己的额头，“我跟你妈说过了，今天我们在外面吃。至于衣服，回家换也挺麻烦的，我们先去街上买一件休闲外套再去餐厅。”衣服自然是不能去家里换的，要是大嫂问起来，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离这里不远就有一些专卖店，萧晚东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拖着萧晨随便进了一家，以他的专业眼光给萧晨挑了一件米色休闲西装外套，无扣，领口和袖口有同色的花纹，面料薄而轻，衬着萧晨略白的皮肤更加英挺。

　　“我们家的基因就是好啊。”萧晚东随手付了帐就带着萧晨直奔而去。

　　“小叔，你到现在还没说我们去高级餐厅干什么。”萧晨皱着眉头拉扯领口，即使车里开着空调他仍然觉得不舒服，大夏天的还要穿这么一件外套，折腾人。

　　萧晚东扭头诧异的看着他，好像见到外星人一样：“去餐厅当然是吃饭啊，不然拉你去做服务生啊？”

　　“不要跟我打马虎眼，好歹我们也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这么劳师动众的，就是鬼也看出来了。

　　“呵呵，这不是要保持神秘感吗。”萧晚东有点心虚的转回去，要是真让自己侄子知道了，他还不闹翻天了。

　　车子顺着车流在前面街角停了下来，这一边基本在市中心边缘地带，环境相对来说比较清幽，是很适合情侣约会的地方。停好车子后，萧晨就跟着萧晚东走向一家名为“小桥流水”的咖啡屋。

　　“等等，怎么是咖啡屋，不是餐厅吗？”堪堪到达目的地，萧晨赶紧拉住还在向前走的萧晚东。

　　“恩，先去咖啡屋，有点事情，等等我们再去餐厅。”面对萧晨狐疑的神情，萧晚东很无奈的说，“放心，不会饿着你的。”然后拉着萧晨进了咖啡屋。

　　“先生，请问几位？”迎面而来的服务员礼貌的问。

　　“三位。不用了，我的朋友已经来了，谢谢。”向服务员点点头，萧晚东示意萧晨跟上，两人一起走向了对面倚墙的座位。那里已经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孩了。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萧晚东心里竟有点紧张。

　　“啊，没事，我也才刚到。”女孩站起来也有点不好意思，随即眼睛移向了旁边的萧晨，“这位是……”

　　“这是我的侄子萧晨。”又立刻替两人引荐，“这是祝晓梦小姐。”

　　“你好。”在陌生人面前萧晨总有点拘束，规规矩矩的跟祝晓梦问了声好。

　　“你好。不要站着了，我们坐吧。”

　　“服务员。”萧晚东打了声招呼，“祝小姐先点吧。”

　　“呵呵，不要叫我祝小姐，有点不习惯呢。你们叫我晓梦就行了。”祝晓梦笑笑，淡然的脸颊仿佛真的开出了一朵花儿，叫人移不开眼，至少萧晨是看到了自家小叔叔微微怔楞的摸样了，心里顿时有了点底。

　　“一杯拿铁，谢谢。”祝晓梦礼貌道。

　　“两杯摩卡。”

　　“你们也喜欢摩卡丫，我还以为只有阿姨喜欢呢。”祝晓梦口中的阿姨自然是给他们牵线搭桥的萧母了。

　　“呵呵，这也是跟着我嫂子才喜欢上摩卡的。有点像爱情，既酸又甜。”强行压下心里的紧张，萧晚东表面上自然是很受女孩喜欢的成熟类型。不过熟悉他的萧晨还是从他微微握拳蹭膝盖的举动中看出他不如表面上的淡定。

　　萧晨腹诽：是啊，像爱情，昨天还问他爱情是啥味道的人今天就变的这么诗意了。

　　“听上去，萧先生很有文采。”祝晓梦脸颊微红，低头轻轻抿唇微笑。

　　“呵，”萧晚东这时竟有些得意，又很稚气的摸摸自己的鼻子，“你也不用叫我萧先生啦，这里可是有两个萧先生的。”一语，桌上三人都笑了起来，隔在中间的尴尬之气终于慢慢消退了去。

　　“那我就叫你们晚东和萧晨了。”祝晓梦本就是个开朗的女孩，落落大方的神情语态叫人心生好感。

　　三人三杯咖啡落肚，萧晚东和祝晓梦聊的欢快，间或萧晨插上一两句，气氛很是熟络。

　　“小叔，原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你怎么追求我未来婶婶的丫？”和祝晓梦告别后，两人又去吃了晚餐，此时正在回家的路上。

　　“什么叫追求未来的婶婶，小孩子家家的别乱想。”这是萧晚东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心虚了，原本他就没有要追求祝晓梦的意思，无奈被自家嫂子逼迫。今天拉萧晨来，一是为了壮胆，二是为了让这两个人发展友情，然后顺利进阶爱情。谁知道一时聊的愉快就把这件天大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偏偏他又不能反驳什么。

　　如果告诉萧晨他的计划，他觉得全家人中唯一挺他的人也会即将和他说拜拜，到时候可就不止祝晓梦一个了。再说，这小子好像还没忘记小芝，看他整天和小芝聊的这么热乎，他要是告诉他这个计划，估计连那头的小芝都会知道了。

　　唉，烦死了。

　　又拿他当小孩子。萧晨笑呵呵的说：“不过，晓梦确实不错。人长的好看就不说了，性格也好，开朗、大方，又不失女孩子的矜持，是一个很好的交往对象。”

　　萧晚东挑眉：“确实。”心里却有点犯堵，闷闷的，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那你要好好珍惜啊。”

　　好好珍惜？萧晨疑惑的看看他，珍惜什么？是珍惜未来的婶婶吗？

　　回到家，两人就看到一脸乐呵呵看着他们的萧母。

　　“怎么样，和晓梦相处的好不好啊。”萧母直接无视了自己的儿子，问萧晚东。

　　“恩，挺好的。”至少现在的萧晚东没有了前一天那种别扭又沮丧的表情。

　　“好好好。”萧母连说了三个“好”字，“你可得好好把握，这么好的女孩子现在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晨晨，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晚回来呀，公司里又加班了？”

　　“啊？哦，今天加班了，加班了。”嘴里说着，眼睛却飘向了萧晚东，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不是帮我和老妈请假了吗。

　　萧晚东笑嘻嘻的朝他耸耸肩，并不答话。

　　“哎，这衣服我怎么没见过啊，晨晨，你新买的吗？”萧母也不问两人是不是吃过饭了，通常这个时候回家的两人都应该在外面自己解决晚餐了。

　　“呃，对，今天刚买的。”萧晨不自然的扯扯衣服。

　　“好好的怎么又买衣服了，这么大热天的还穿外套，非整出痱子不可。”萧母给萧晨脱下外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穿这么好是为了出去找对象呢。”萧母自己找乐子的开玩笑。结果两个人硬是被逼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真的去找对象了？”萧母问道，“是去找小芝的吧。是不是小芝今天来有嘉了？你倒是说话呀。”萧母被萧晨这么磕磕绊绊的急了个半死。

　　“恩，今天是跟小芝出去了，昨天她来有嘉就没回去，所以趁今天有时间我就跟她出去逛了会儿。”萧晨只好硬着头皮接下。

　　“那你怎么不叫她来我们家吃饭啊，今天这么晚了应该又是她一个女孩子住这里吧。”

　　“没，她刚上车了。明天她还得工作，所以刚才我送她上的车。”

　　“那就好。”趁着萧母说萧晨的时候，萧晚东已经偷偷溜了，只留下萧晨对着萧晚东的房门跟瞪眼。

　　“晨晨啊，妈跟你谈谈。”萧母拉着萧晨坐下，“不是妈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和小芝在一块儿也有十年了，是应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妈看的出来，你们都是肯拼肯上进的，但是再怎么样结婚还是人生的头等大事。你们感情稳定，这点妈很高兴，但是分隔两地终究不是办法。小芝也不小了，女人的青春是最不能消耗的，妈是过来人，妈知道一个女人到了现在这个岁数肯定是想找个人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的。所以，妈也不是逼你，妈是为了你好，为了小芝好。”萧母拍拍自己儿子的肩劝慰。

　　小芝，还是想找个人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的。这样一句话让萧晨分外难受。

　　之前，他没有想过这点。分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心里边总跟压了块石头一样，闷的他方寸大乱。他知道两个人想要在一起，就必须有其中一个人要妥协。两个人都有父母，他们都已经老了，他们最希望的不过是儿女平安，儿孙绕膝，享尽同堂之乐。但是他们一开始就来自不同的地方，这似乎就预示了他们悲伤的未来。

　　后来两个人不知怎的又有了来往。他不去追究到底是谁先忍不住的，他只知道他很渴望听到小芝的声音，很想知道她是不是过的好，想和她分享他的快乐，他的悲伤，想告诉她生活中的点滴，就像他们又在同一个地方。小芝也很高兴，他知道的。

　　他想，也许这样对彼此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或者说结局。他从来没想过小芝还要结婚的。妈妈这几年一直在催他，但是他一直推脱，他想，只要他不结婚，那么小芝肯定还是会跟他一样，他们还是在一起的。可是，现在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小芝不是他一个人的，不是他的所有物，她也有她的生活，她需要未来，一个能够给她幸福的未来。无疑，这个人不会是他。

　　这个事实让萧晨觉得连呼吸都跟他远离了。

　　这一个晚上他都没睡好过。

　　手机，就在他不远处，安静的呆着。

　　几经辗转，萧晨还是忍不住拿起了手机。

　　要打吗？现在，她会不会已经睡着了？她的房间里一定不像他这里一样乌漆抹黑，一定是点着一盏小小的灯，房间里昏黄一片。小芝就是这样害怕黑的小女生，刚开始的时候是拉着被子盖到头顶，双脚蜷着，床上鼓起一个小山包。等到睡熟了头就会不知不觉的露出来，说不定还会流口水。

　　这样想着，萧晨的嘴角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的扬了起来。手指跟着思绪翻电话簿，然后呆呆的看着停留在屏幕上的那个名字：小芝。仿佛又看到了夏日里那个喜欢捉弄她的女孩。

　　【睡了吗？】一句话在他还没来得及制止的情况下，手指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发了过去。

　　还没等他懊恼，手机就震动了起来，【还没呢，你也睡不着吗？】

　　【恩，跟你说件事儿。今天我小叔拉着我去跟别的女孩约会了。】反正也不知道应该聊些什么，索性把萧晚东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小叔叔当成谈资给小芝当笑话。

　　【真的？没想到还有女孩子可以把他套牢啊。】短信很快就会过来了。

　　【是啊。你没看到，他今天可紧张了，偏偏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淡然的表情。就跟个扮成熟的小孩一样，我敢打赌晓梦——就是我那位未来婶婶——肯定看出来了。】

　　【噗，你小叔还是没变呐。要不是他看上去比你成熟，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你弟弟呢。】

　　【他那个性格确实挺嫩的。哈哈。】

　　【是阿姨给他介绍的吧。你小叔对人家什么感觉？】

　　【哈，又被你猜到了。我小叔好像对人家挺有好感的，可是回家的时候好像有点郁闷，搞不懂是为什么。】

　　【嘻嘻，这就叫男人心，海底针。】

　　【哎，没这么复杂的，不带你这样乱改成语的。】

　　【我说的可是实话。】

　　【……】

　　3

　　时间一点点过去，萧晨从最初的偷笑变成了现在的疑惑。他家小叔叔虽然在女孩子面前会束手束脚，但是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搞笑吧。

　　“今天又要去约会啦。”萧晨很自动的给自己换上一条干净的T恤，对面的萧晚东也将自己打扮的很时尚。

　　“恩。”萧晚东很郁闷的看了自家侄子一眼。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人家小芝会和他分手了，见过亮的灯泡，没见过这么亮的电灯泡，他和晓梦约会他跟着，他接晓梦来家里吃饭他跟着，他送晓梦回家他还是跟着。偏偏这家伙还很没自觉的把自己打扮的这么靓！

　　萧晚东完全忘记了当初正是他自己要求萧晨一直跟着他约会来着，美其名曰需要个跑腿的，实际上大家都清楚的，这家伙就是害羞了是吧。

　　“咦，今天要去动物园吗？”萧晨拿起手机，名为“祝晓梦”的短信上清清楚楚的发来一条短信。

　　“你怎么知道的？”萧晚东恨恨的瞪着自家侄子“炫耀”他的短信，“为什么发给你？”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吃醋了。

　　萧晨心虚的挠挠头，总不能告诉他这是自己想给小叔叔一个惊喜吧。

　　萧晚东显然是误会了，难道那个被他自己抛到九霄云外的计划成功了？活了这么多年，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走啦，走啦，要不然叫晓梦等了。”萧晨赶紧跟萧父萧母打招呼，然后在两老和蔼的眼神下成功走出大门。

　　“晓梦，这样真的行吗？”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紧张兮兮的问身边的温柔的女伴。

　　“放心啦，都说这个是惊喜了，等等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名为晓梦的女孩抿嘴偷笑，她计划这个想法很久了，大概可以追朔到她和萧晚东第三次被电灯泡闪瞎眼的时候。

　　“切，人家是怕变成第二个电灯泡。”大眼睛的女孩可爱的嘟嘴，不过她的眼睛里清晰的传达着紧张和兴奋之情。

　　“啊，他们来了，你快点去准备准备。”晓梦和女孩手忙脚乱一阵之后，萧晨和萧晚东总算看到了动物园门口一脸紧张的温柔女孩。

　　“等很久了吗？”萧晚东一反平常被动的姿态，主动上前和心仪的女孩搭话。

　　晓梦很是诧异的看了他一会儿，直把他看的频频低头猛敲自己的着装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晓梦小小的咬嘴唇：“没有呢，”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对他说道，“先把萧晨借我一下吧，我有些话要对他说哦。”

　　“啊？”萧晚东再次觉得做媒人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尤其是不小心把自己心仪的女孩交到了自家侄子手上。

　　总之，时间很短，但是萧晚东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花儿快谢了，萧晚东的发线也差点往后移了，前面温婉大方的女孩终于迈步走到了他的身边。萧晚东很奇怪的望了望她身后，一个人影都没有，不过最近变聪明的他决定不去理会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一连一个月他都没有好好享受过一次烛光晚餐，灯泡晚餐倒是尝过很多了。

　　“听说动物园里的孔雀一直在开屏，一定很好看。”萧晚东笑容满面，脑袋里没什么其他想法的拉着晓梦的手快步向前，老天保佑，他家侄子千万不要再追来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美丽的女孩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呐，小芝，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一步咯，加油吧。

　　仿佛接到了好友的心灵通讯，付姚芝期待的看着这个已经6年没有相见的男孩。是的，男孩，站在他面前的他依旧一脸稚嫩，紧张的时候老是挠着自己的脑袋。

　　“小芝……”

　　远远瞧见这个记忆里的女孩时，他的确很紧张，尽管他们一直在联系，可真当面对面的时候心里的紧张竟然远超过了期待。直至现在如此近的距离，一股名为思念的情绪牢牢把着他的心，很想把他的小芝揉进怀里，很想将这个本来属于他的女孩拉进自己的世界。

　　“笨蛋。”女孩上前一步，把自己狠狠的扔进这个并不宽厚的怀抱。6年的时间，她的胆怯一点点的变成了坚强、勇敢，她想，她可以把自己的幸福交给他了吧。

　　“小芝，我很想你。”叹息的抱紧怀里的女孩，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世界终于不再迷雾茫茫了，“老爸和老妈也很想你，小叔也念着你，我未来的婶婶也是。”

　　“噗”小芝一下子笑了出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萧晨的脸有些红，幸好他的女孩看不见：“恩，表白。”6年的委屈、不甘随着这两个字悄然泄去了。

　　女孩把自己红彤彤的脸颊埋进男人的怀里，半晌才轻轻的道：“哦。”

　　张嘴，萧晨手忙脚乱的把女孩拉出怀抱：“什么叫哦，哦是什么意思啊。”

　　女孩的眼珠骨碌转了一圈：“哦的意思就是YES啦，笨蛋。”

　　如果有量角器的话，他的嘴角一定是无限向上扬N个角度了吧。

　　阳光很灿烂，一如两对有情人灿烂的笑容。